苏,是苏行远太医吗?高壮汉子结巴起来,满眼都是希翼,也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我叫陈牛啊,不是,年纪对不上!
苏行远是家父。苏衡拉着缰绳点头示意,心想这名字取得随意又贴切,这汉子不仅壮得像牛,还长了一双大牛眼,看谁都像瞪人。
太好了!陈牛激动到破音,拽过一匹正在吃草的马,翻身上去大喊一声,刘大人有救啦!让开!让开!
日常操练的、巡逻的一大群人,几乎一瞬间让出一条道。
苏衡一路驰去,看到正在修葺的木屋,还有不少吊着胳膊和拄着拐杖的军士,方才的不安得到证实,这里有一大群病人。
陈牛在一间木屋前下了马,介绍道:半个月前的晚上,山上滚下好几块大石头,砸中一排木屋和好些兄弟,军医被砸死、药舍也毁了,刘钊刘大人的右腿断了没人治
这不,营地要重新修葺,大家有伤病也只能忍着
苏兄弟,你赶紧去看看吧。
苏衡推门而入,只见腾空架起的木板上全是衣服被子,如果不是还能看到一张男子的脸,他会以为这上面没人,堆这么多,不怕把人给压死吗?
陈牛奔到床榻旁,声音像炸了一样:刘大人,快醒醒,军医来了!
刘钊烧得晕晕乎乎的,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处一。
请问您是刘钊刘大人吗?苏衡走近,掀开被子,边问边观察,一摸额头滚烫,就算手边没有温度计,凭手感起码三十九度往上。
是。刘钊的嗓子沙哑,说话看人都很费力。
苏衡随手扔掉了一层又一层被子和衣服,看到刘钊的呼吸明显轻松了一些:谁让你们给他盖这么多?不怕他中暑而死吗?
陈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时候害病发热,娘亲就是让我这样捂汗的。
苏衡默默骂了句脏话,掀开最下面的被子时,呼吸一滞:
刘钊的右脚,从脚趾到膝盖下一手掌的位置,全都青紫肿胀,指甲部分已经发黑,鼻翼间充斥着恶臭的味道,这是非常严重的感染伤口,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军医,怎么样?陈牛一直盯着苏衡。
苏衡戴起了自制口罩,把刘钊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最后才开口:刘大人的腿伤本就严重,还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这条腿我保不住。
什么?陈牛怪叫了一声。
这段小腿已经坏死,没有再治愈的可能性,苏衡补充道,就算家父苏行远来了,也是这句话。
刘大人,近日是不是高烧不退?茶水吃食都吃不进去?
是,是,是陈牛连连点头。
刘大人,今日必须截掉右小腿,不然,我连你的命都保不住。苏衡说得很严肃,人命关天,不能再耽搁。
不行!刘钊额头的汗水不停,觉得肺里的热气正从鼻子里冒出来,整个人快烧起来了,没了腿,我还算什么百夫长?怎么带领兄弟们戍边?
苏衡从刘钊的眼神里,看到了军士的傲气和坚持,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腿没了,还能装个假的,走路不成问题。人没了,还有什么?
壮士断腕,旁人看到的都是英雄气概,只有壮士知道这其中的痛楚无奈。
苏衡招呼着:陈牛,刘大人的汗把床褥都浸湿了,再泡下去,后背各部分会生褥疮,赶紧换干净的来,这里面有火盆,不用盖很厚。
哎!陈牛应了一声,撒腿奔出去。
苏衡把诊箱搁在地上,里面装了苏家所有的刀针,开始琢磨怎么做截肢手术而不感染。
刘钊的脑子本来都快烧糊涂了,现在体温稍微下降,这才反应过来,太医苏行远的病秧子独子苏衡,已经长成英气挺拔的少年郎了:
你这孩子,一口一个刘大人;你小时候,我每次去你家玩,你都叫刘叔的。
孩子,再有半年,刘叔戍边期满就能回家了,如果没了这半条腿,百夫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你婶子他们还盼着我领着功赏回去呢。
大邺蓦兵律,戍边受伤致残,功赏加倍,苏衡事先了解的可不少,继续劝解,刘叔,别说小半条腿,就算两条腿都没了,也没人能抢走你的百夫长一职。
不,你不懂,刘钊摇头叹气,妻儿老小眼巴巴地盼了我这么多年,盼回一个残废,我已经让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能再让他们被嘲笑。
残废家媳妇,残废的儿子,残废的女儿将来,儿子娶妻,女儿外嫁,都会受我的拖累
我可以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伤,不能没有这半条腿,刘钊侧躺着,泪水直接落进软枕,衡儿,你想想法子。
苏衡闭上眼睛又睁开:刘叔,苏家医术不能让白骨生肌,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你再这么拖下去,我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你家妻儿老小掰着手指日盼夜盼,重逢之日盼回一个带着功赏的腰牌和一件裹尸的披风,你让他们怎么办?
丈夫虽然残了,但你还可以行走站立,至少还能对妻子温言细语,替她分担家事,可以牵着孩子的手去逛集市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苏衡忙碌的军医生涯正式开始,乃自求多福吧。
第016章 还有一群病人
衡儿!刘钊硬撑起身,咬牙切齿地说,一字一顿,当年,襁褓里的你身子实在太弱,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劝行远放弃你,可他没有,你娘亲也没有才有了现在的你!
衡儿,能不能试一次!三日后如果还没好转,我就认命!
苏衡好像猝不及防地被刺中要害,刘钊这话说得太狠了,完全捏住了原主的要害,同时也捏住了他的要害,一瞬间,他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穿越大邺以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经这样请求:李主任,能不能让我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心电图脑电图还是没反应,我就认命!他到死都不会忘记李主任的回答。
正在这时,陈牛背着一堆好不容易凑齐的东西,大咧咧地闯进来:来啦,来啦!
苏衡的回忆就此打断,转而看向刘钊的右腿。
刘钊立刻补充道:衡儿,我的腿今早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还有机会?
苏衡深吸一口气,整理出了新的诊治方案,肢体坏死最显著的特点是末梢神经坏死,具体表现为肢体没有知觉。
陈牛兄弟,拿帕子盖住刘大人的眼睛。
哎。陈牛迅速扯了一块布,蒙了刘钊的头。
刘大人,脚疼就出声,请您不要说谎。苏衡从诊箱里取出一个针,从右侧膝盖下的青紫开始轻戳。
好!刘钊如实回答,疼!
苏衡从膝下一直戳到脚踝,又分别戳了足背、脚底和脚趾,发现真正没有知觉的只有四个脚趾,另外,足背动脉还有微弱搏动。
之后,又向刘钊提了很多问题。
刘钊也都如实回答了。
刘大人,你的右小腿骨折了,骨折处肿胀导致血运不畅,耽搁了太长时间对身体的损伤非常严重。
既然您坚持,我也退让一步,现在开始着手治疗,如果明日一早,您的腿没有消肿和去青,必须截肢。
如果您还是坚持,就另请高明吧。苏衡说得非常严肃。
好!刘钊扔掉了覆在脸上的帕子,满眼坚毅。
然后,陈牛按照苏衡要求的,把床上用品全部换成干净的,又打来热水,把刘钊换洗干净。
苏衡取出了苏家伤药,打算内服和外用双管齐下,又问陈牛:营地有厨子吗?我开了食补方。
陈牛又挠着头干笑两声:营地没有专门的厨子,都是轮流当伙头,今天刚好轮到我,我不识字的。
苏衡沉默,只能转移话题,我们带了粮食药材过来,刘大人卧病在床,带来的东西要交给谁,又该如何处置?
陈牛又干笑:刘大人说,营地之事由我暂代管事,我刚才已经都归置好了。
苏衡把饮食注意事项都交待给陈牛,又扯了一些棉丝,放在刘钊的鼻翼旁,用来监测呼吸。
在这个没听诊器、体温表、化验、拍片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救治这么严重的还这么固执的病人,还是第一次。
接下来,苏衡给刘钊服药外敷,然后就是给右腿木板固定、消肿好不容易忙完,活动一下腰背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衡儿,辛苦了,刘钊被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又累又乏,但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在好转,刘叔现在没事,有事再叫你。
苏衡也没客气,转身出了木屋,坐在屋外的拴马桩栏上,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一开始没做什么,那什么名医系统就给了他功能强大的小憩空间,害他以为占了什么大便宜。
现在看来,天上掉馅饼这事不靠谱,就算真的天上掉了馅饼被砸到,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刚才和现在,在他治疗刘钊的这段时间,木屋外已经掠过不下二十个人,包括几次欲言又止、老是挠头的陈牛。
那些伤员必须尽快诊治,否则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病死苏衡的头都要炸了。
衡哥,赵先机提着大食盒走过来,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
苏衡也没客气,打开食盒拿起一块烤饼就往嘴里塞,然后就被这粗糙坚硬的口感劝退了,还能再难吃点吗?
赵先机凑过来,小声说:衡哥,我也觉得太难吃了,所以,兄弟们把自带的吃食,都留给你了。赶紧吃吧。
食盒的第二层里,有肉干、有馍饼、酥糖杂七杂八摆了满满一层。
苏衡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就着水囊,把这些东西都塞进胃里,吃饱以后,嘱咐赵先机看着刘钊,然后溜进小憩空间补充体力。
赵先机小心地守着刘钊,这可是坠鹰崖营地的老大,据说他是这里的传说,骑马持弓百步穿杨,戍边九年半,一箭射死的外贼不计其数。
因为刘钊身体力行,营地里的大家伙儿都一团和气,赵先机自打离家上路,就一路受气,直到遇见苏衡。
本以为营地的人也不好相处,没想到大家对他很好,说他长得像年画娃娃,一身福气,叫他赵小胖。
同样都说他胖,和魏仁他们叫赵胖鸡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营地的大家也叫他赵胖鸡,看他的眼神,也不是魏仁那样充满蔑视。
赵先机越想越开心,尤其是大家知道他是机关师以后,对他更热情了,在库房修整受损的箭弩时,还有人给他送水送吃的。
陈牛冲进屋子里,见不到苏衡就急了:小胖,军医呢?他去哪儿了?
赵先机刚要回答。
苏衡睡完战斗觉,推门进来:陈牛兄弟,麻烦你准备一个临时的干净医舍,有床榻有屏风,可以摆些药柜和物件的,多生两个火盆,晚上有些凉。
再把带伤的军士都领到那里去,我先给他们看一下。
陈牛像个大马猴一样在外面转悠好几圈,就是想让苏衡瞧一下其他伤员的,没想到他自己有打算,立刻应下:军医,还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我还要一个识字的、学东西很快的人,帮忙打个下手,苏衡见陈牛有些不明白,病人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找机灵的先教一些。
陈牛飞奔出去:我这就去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Tip:有个大伏笔,以后要考(嘿嘿嘿)
这章开始正式涉及外科治疗的内容,如果细写的话,一两万字不在话下,但是很影响观感,所以尽可能根据情节需要详略有度。(或者,如果需要解释的,我会放到 有话说里。)
第017章 少年铜钱
半个时辰以后,苏衡走进临时医舍,陈牛傻憨憨办事效率却出人意料地高,难怪刘钊会让他代管营地。
陈牛带着一个文弱少年走进来:军医,这是铜钱,心细有耐心。
见过苏军医,铜钱的嗓音很清亮,正在变声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我学什么都很快。
苏衡有些意外,这孩子乍一眼让人以为是女扮男装,眉清目秀得让人惊讶,脱口而出:你会裁布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唐突了,想收回也不可能了。
铜钱眼睛一亮:我不止会裁布,还会绣花。
太好了!苏衡以为少年都怕被人误会成少女,毕竟大邺风俗,男生女相是家族不吉,见铜钱没有半点不高兴,也就放心了,我这儿有一些画样,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说完,就把一叠纸样递给了铜钱。
铜钱认真看完:军医,我娘亲是绣娘,我打小就喜欢这些,画样看一遍就能记住。虽然因此挨了阿爹不少胖揍。
厉害呀,苏衡虽然整合了原主的记忆,但是尊卑观念还只是浮于表面,行事风格仍然很现代,夸人也很直白,等你都做出来了,我还有更多画样给你。
那,军医,这些要用什么料子做?铜钱忽闪着眼睛。
料子?苏衡被问住了,咝,就能吸水、透气的,越便宜越好的还要做很多纱布绷带,那些都是一次性使用的,要准备很多。
我这就去做。铜钱脚步轻盈地出去了,因为天生骨架小,就算穿着军士衣服,还是像女扮男装。
陈牛等铜钱走远了才说:军医,这是个苦孩子,爹是个赌鬼,总是嫌他男生女相,挡人财路,动不动就拿娘俩撒气。
他爹赌钱输得要剁手指,就把他发卖给别人顶役藉,鹿鸣涧和虎啸崖都不收他,他一个人走到坠鹰峰来的,满脚都是血泡。
刘大人起初也不愿意收,没想到这孩子倔得很,硬是按操练的要求,背、跑、射、骑都过关了,陈牛说完直摇头,不管教什么,一遍就记得。
刘大人说这孩子是个狼崽子,莫欺少年穷,还约束众人,不准口花花地占他便宜。
不管什么事情交给他办,都能做得又快又好,聪明着呢。陈牛一说到铜钱,就停不下来。
苏衡又问:嗯,知道了,陈牛兄弟,再多准备几间医舍,以后有重伤的兄弟就住在那里诊治。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撂预先做好的病历。
让带伤的兄弟们进来吧,我争取把他们都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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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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