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快走吧。
    罗威刚关了窗户，跟着又把窗户打开了：翀哥！
    你还有事吗？
    翀哥，有些人好看不好用，我绝对是好看又好用。
    秦翀愣了。
    现在的小年轻都怎么了，一个不小心，车轮都碾到脸上了。
    虽然都是新人导演，光论经验胡越还是比秦翀强一些，毕竟秦翀一直没怎么上道，胡越长期混迹于各大剧组，不管是商业还是文艺多少都有所涉猎，对于拍摄流程拍摄手法那是门儿清。这一周的工作效率高得吓人，几乎把男主在城市里的戏份都拍完了，就等着秦翀归队开拔进山了。
    秦翀把原片看了一遍，把胡越叫过来，直截了当地说：胡哥，这些片子不行，得全部推翻重拍。
    你什么意思！你就是对我有意见，所以一次次的故意找茬是吧！胡越还没说什么，林一鸣就先炸了，就男主角李大于真实的城市生活那段，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发酒疯，让我哭着骂人我也咬牙豁出去了，胡越还夸我放得开，怎么你一来就什么都不对了！
    我没有针对你，你只是表面上达标了，因为你在努力演一个角色，而没有和这个角色合二为一。一个拼命想维持体面，实际上却被生活折磨到几乎绝望的人不是你这个状态。
    别别别，先别吵。胡越还是想息事宁人，秦翀，你明白的，咱们是小投资小成本，耗不起的，林一鸣真的尽力了，跟他之前演的比起来
    还不够。秦翀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林一鸣的演技不达标，从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绪。镜头的运用单调缺乏美感，只是单纯的在记流水账，整整一周怎么会拍成这样？你们真的走心了吗？
    太过分了，我身上看不到情绪？为了那场哭戏我哭了多少遍，哭到后来整个人都肿了，你凭什么质疑我的努力！
    我没有质疑你的努力，如果你真的只能做到这一步，那只能说你的天分配不上你的努力。
    行，我没天分！没天分就没天分，你行你自己拍！林一鸣把小风扇一摔，走了。
    哎！一鸣！一鸣！胡越赶紧招呼助理，小周，赶紧去把他拦住！
    秦翀也气得够呛，才刚开始林一鸣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吵架，要是他认了怂，那往后就更难镇得住这帮人了。
    行了行了，在工作上有点分歧也是难免的事，咱们都是新人，慢慢学，别着急。太阳烈火气大，先喝杯茶。胡越倒了杯茶过来，小声叮嘱，我知道你想先拿林一鸣开刀立威，但是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打一巴掌还是得给个甜枣，等会儿跟他说句软话，这事就过去了。
    你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故意找茬吗？秦翀哭笑不得，胡哥，我不相信你只有这个水平，难道你自己看不出这东西
    就算你没有找茬吧。从选了林一鸣做男主角开始，你就该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选林一鸣是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我们不可能换掉他，但是他达不到要求，你就该让他努力去做，而不是破罐破摔。
    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想破罐破摔，这个破罐不肯补而且还自我感觉良好，更艹蛋的是，我特么的还得罪不起他。胡越冷了脸，你有王颂元给你撑腰，就算跟林一鸣吵了架，最后也还是我去赔罪，给你们俩台阶下。
    胡哥
    你不用说了，我的情绪我会自己调节。你还不如想想，在这个破罐开窍之前，怎么才能先把他劝回来拍戏。胡越连一句话都不肯听完，我出去抽支烟。
    秦翀一瘸一拐的去找林一鸣，这货把戏服敞着领口，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玩手机，他自己的助理一手水杯一手小电扇，剧组的助理小周在一边都快急哭了。
    秦导，我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你的。秦翀嘱咐小周先去忙了，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林一鸣爱答不理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吭声，就等着他开口认错。
    林一鸣的助理杵在那里近距离感受两股快呲出火来的眼神，很快也扛不住了：鸣哥，我我去给你买杯凉茶。
    林一鸣鼻子里一声还没哼完，助理逃命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秦翀终于开了口：回去拍戏吧。
    不去，反正我就这样了，有本事你就换人。
    你以为我不敢换吗？就你这样，随便找个替身演员都比你好。
    林一鸣无动于衷：激将法对我没用，你爱换谁换谁，看看粉丝吃不吃你这一套。
    你粉丝欠你的？你是有点流量，之前《爱的替代》被骂得狗血淋头，路人全都在嘲讽你的演技。那时候只有你的粉丝在无条件维护你，替你开脱，还得被路人骂脑残，你就这么回报她们？
    粉丝的爱是无私的，别跟我讲大道理，不好使。
    你选择改变路线放手一搏，不就是想改变自己的口碑，走到更大的银幕上吗？既然开了头就要做好，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有头没尾的，你难道是为了让更多人来骂你？
    得了吧，就这种片子，还想有多少人来看？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小成本文艺片？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粉丝群体只能保住基本盘，没有任何群体能扛得起商业片的票房，你的名字在大银幕上也丝毫没有票房号召力。王颂元替你规划了文艺片，就是想给你镀镀金，如果能有个奖项，你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往后再捧你才不会被骂强捧遭天谴。
    哎，什么叫强捧遭天谴！怎么说话呢！我告诉你，现在你就是跪着来求我我也不演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敬业？说几句你就闹脾气不干了，根本不配做一个演员。如果你真的不拍了，王颂元那边你自己去解释。
    林一鸣越发委屈了：凭什么要我去解释！我尽力了！你就当我没那个天分，不配当演员得了吧！
    我相信你有做演员的天分。
    林一鸣愣了。
    你在王颂元面前扮乖的时候演技挺好的。秦翀把话说完，感觉林一鸣像是想要揍他，赶紧鸣金收兵，现在我们的未来都搭在《河岸》上了，你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要吹风你就吹，吹够了冷静了就回来拍戏。
    第36章 有人在作妖
    林一鸣过了很久才回来，看那个吃瘪的样子是找王颂元告过状了。这回他人是老实多了，可惜演技真的就不怎么样，要不就是情绪不到位，要不就是浮夸做作。一来二去秦翀都没脾气了，只好草草收工让他回去再琢磨琢磨剧本。
    大返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整个剧组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一半人在嘲讽林一鸣靠非常手段抢了男主角又驾驭不了，另一半嫌胡越没主见，秦翀说什么听什么，然而所有人都嫌秦翀多事。
    快收工的时候顾亚柔跑来探班，给大家带了奶茶和点心。
    顾亚柔已经二十八岁了，为了能演出山村少女的甜美娇憨，硬是在短时间内胖了十多斤，脸颊上有了婴儿肥，还硬生生把自己晒黑了两个色号。
    秦翀晃眼一看竟然没认出来：亚柔？
    导演辛苦了。顾亚柔胖出了福相，笑起来的时候现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你的皮肤
    哦。顾亚柔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希望上镜的状态更自然一点，不想全靠化妆。最近都没护肤，想呈现粗糙的肌理感。
    还美黑了吧？
    嗯，肤色全靠晒太阳短时间内还是很难见效，只能求助于美黑了。
    秦翀笑起来：把自己毁成这样，你的牺牲挺大的，拍完了之后护肤美白减肥也得折腾好久。
    为了出戏，什么都值得。顾亚柔说得很诚恳，我年纪不小了，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我都想演好。
    林一鸣在后面假装没听见，局促的跺跺脚，又把脑袋转向一边。
    面对敬业的顾亚柔，秦翀真替她叫屈，怎么就摊上了林一鸣这种搭档。
    大概是顾亚柔多少给了林一鸣一点触动，他拍戏的时候显然认真多了，可惜演技需要悟性加上锤炼，临时抱佛脚成效并不怎么样。
    吃晚饭的时候秦翀偷空给刘铭宇打了个电话，清醒的刘铭宇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压根不承认万客出了问题，满口承诺自己能解决。秦翀拿他没辙，叮嘱了一遍别死撑，刘铭宇却满不高兴的挂断了电话。
    三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时间紧迫，秦翀不敢再跟林一鸣耗下去，打算晚上再补拍一下在地上打滚那场哭戏，第二天就出发进山。
    Action！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林一鸣哑着嗓子转圈，然后垮下脸开始嗷嗷大哭。
    秦翀被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不是一个热爱文艺却被生活毒打后失去方向的年青人在质疑人生，而是一个丢了玩具的幼儿园小孩在撒泼。
    咔！你到底在演什么？
    林一鸣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有本事你来演给我看！
    导演！我想试试！
    秦翀一回头，看见罗威大步走进来。
    来探班也不打个招呼。秦翀一看见他心情就好多了，别瞎胡闹了，这边忙着呢。
    我真心想演，就让我试试呗。
    林一鸣认出罗威是那天从王颂元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立刻敌意爆棚：他是演员吗？
    罗威自己抢着回答：我是模特，爱好表演，不行吗？
    一个外行凑什么热闹？林一鸣满脸不屑：这种无关人等是谁放进来的？秦翀，赶紧赶他走，别耽误拍摄。
    在片场要叫我导演。秦翀望向罗威，罗正气，放手去演吧。反正你也找不着状态，大家正好放松几分钟。
    我没演过戏，万一演岔了你别笑我。罗威嘴上说着，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场地中央。
    预备，Action！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罗威没有按照剧本上的方式对着街巷扯着嗓子大喊，而是低沉的呢喃。
    从听见Action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入戏了，眼神立刻从平时灵动活泼的样子切换成了迷茫颓废，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带了点驼背，精气神全都变了。
    罗威晃了晃，有点无力的靠在电线杆上，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把头深深地垂下去。
    那三秒钟的留白，全场鸦雀无声。任何角度都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所有人都被他肩膀的起伏颤抖吸引了。
    他在无声的笑，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愉悦的状态。然后他的笑从嗓子里挤出来，逐渐变得歇斯底里，甚至把自己呛了一下。在呛住的那一瞬间，他的笑声忽然转化成了哭声。
    然后他好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顺着电线杆慢慢的滑下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味道。
    在快滑落的地上的瞬间，他忽然窜了起来，破涕为笑：后面那段我就不演了，怕弄脏了裤子。翀哥，我演得怎么样？
    现场掌声雷动。
    演得很好秦翀也被震住了。
    罗威的表演方式太专业了，细节拿捏特别到位，在剧本之外加入了很多专属于他自己的演绎，而且入戏出戏极快，简直是天生的演员。
    罗威听到秦翀夸他，简直高兴得要命，乐呵呵的跑到场边坐下，自顾自的拿了杯奶茶喝起来了：翀哥，你专心工作，不用管我。
    秦翀以为有了罗威的激励，林一鸣总该开窍了，就算原模原样照着演一遍也能过关了。然而他完全错了，林一鸣的自信心遭受了这样一场毁灭性打击，从内里彻底垮了。
    眼看着林一鸣连台词都念不对了，秦翀彻底没脾气了：你过来，我单独给你讲讲戏
    不用了，我出去冷静一下。林一鸣低着头冲出去了，他的助理想跟着，竟然也被他一嗓子骂回来了。
    秦翀想了想：这不行，还是得去个人跟着。
    你还怕他出什么意外吗？得了，林一鸣这个人怕苦又怕疼，还怕在粉丝心里的形象崩塌。他惜命得很，绝对不会出事的。胡越忙着安排修复道具，根本没往心里去。
    演技差还玻璃心，也是没谁了。罗威悄悄凑过来，被说两句就不高兴，将来上映了骂他的人还多着呢。翀哥，你不用理他。这么大个人，脾气也该学着长大了。
    秦翀想想也有道理：罗正气，你是不是学过表演？
    没有，都是跟电影上学的。
    无师自通，那你悟性不错啊。秦翀想到了之前的传言，你为什么不去做演员呢，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
    因为比起表演，我更喜欢做模特。罗威依旧不愿意多提他自己的事，立刻扯开了话题，翀哥，这才过去几天，你腿上的石膏怎么拆了？
    我还没问你呢，明明只是轻度骨裂，你干嘛让医院给我打石膏，简直是小题大做。要不是我一不小心把石膏弄裂了，估计还得这么拖着腿过日子。你是不是故意整我呢？
    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稍微有点夸张而已。罗威理直气壮的卖萌，这叫关心则乱，你不会连这也要怪我吧？
    秦翀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
    看来他不但是颜控，顺便也是弟控，没救了。
    半个小时过去，林一鸣还没回来，他助理跑出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完全慌了神：导演，鸣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秦翀也想着要不要让人去找找，一瘸一拐的跑到道具间那边去喊胡越，结果才转了个弯就看见树后面升腾起一阵白烟。
    这要不是有妖，就是有人作妖。
    秦翀转过去，看见林一鸣缩在树底下吞云吐雾。
    林一鸣！秦翀上去把他的烟掐了，扔在地上拿拐杖捣了个稀碎，片场不准吸烟，你没看见？
    看见了，可是在外面抽会被粉丝拍到。林一鸣红着眼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看来胡越对他的认知非常准确。
    出去拍戏吧，大家都等着你。
    我拍不了。心态崩了。
    那倒是，罗威的演技对林一鸣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没什么好崩的，你还不知道吧。刚刚演戏的那个小孩叫罗威，是罗东生的儿子。
    罗东生？林一鸣想了想，不会是彦东那个罗东生吧？演过《英雄歧路》、《大道朝天》、《放逐天堂》，拿过一大堆奖的那个罗东生？
    对。
    怪不得，原来是影帝的儿子。那小子继承了他爸的本事，我输得一点也不意外。林一鸣瞬间找回了自信，满血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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