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云平的手一收,笼进袖中,你且遣人去往恨水流赵家探查一番,她既取了刀,以她的脾性,定是帮忙送去,若是那赵家探寻不到,再另做图谋打算。
是。
问到此处,云平将手背在身后,又去看中庭那棵生长不知多少年的银杏树,石栏之中已经飘满了金黄色的叶子,但是枝干光秃秃的,只因到了冬季,冬落春生,此乃四季之时序。
见云平沉默不语,晏夕又道:说到长生门,日前已收到急信,信中说,并不曾在长生门找到小尊主的身影,黑市那边日夜盯着冉十一娘同白廉风,也不曾有什么可疑之处。
云平立在那里,落在晏夕眼中只有一个背影,那声音有些低哑:是么?黑市找遍了也没有,剑秋白那里也没有,她
她又能去哪里呢?
云平一双眼里目光深沉,似有所思,她心中晓得,白龙这些年来只是日日跟在自己身旁,除了近些时候同长生门的剑秋白关系亲密些,便也没有旁的朋友了
朋友。
云平忽的眼睛一眨,随即低声道:乔谙现下在哪里?
乔谙?
晏夕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这个名字来,先前小尊主离家出走,路上遇到人,三人为伴,一个是剑秋白,另一个便是方采苒的师妹乔谙。
前不久一乾门的门主叫人杀了,倚风刀苏家的三小姐苏清弦也叫人救走了,杀人者下手利落狠绝,一刀毙命,现下三小姐已回了苏家,我只晓得那乔谙现如今现如今
现如今什么?
乔谙现如今还待在苏家,据我所知,那位苏家家主似乎有意要将自己的三女儿许配给乔谙。
云平眉头一皱:她既不在长生门,也没往黑市,那十有八九会去找乔谙,她认识的朋友统共就那么几个,你且派人往苏家去寻。不,等等。
她红唇轻启,又下意识捻动佛珠:你且将方采苒也遣人一道护送至苏家。
手中佛珠越转越快:她当初要找方采苒,便是为了乔谙所托,现下既已知晓,自是要把这事做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陷进悲伤的情绪里。
晏夕自是领命。
随后云平又问:你姐姐呢?李家现下又是如何?
晏夕听得她问,轻叹一口气:送来的信说还是遭着李三姑娘的冷眼,但李三姑娘应该是默许跟着,态度也好了不少。现下李家二公子叫薛家废了,斩断了脊骨,药石罔效,大赤城断了与薛家的贸易往来,这本就是极糟糕的事,但现下
云平听到此事,轻啧一声:倒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薛家现下如何?
晏夕轻叹一声:死了的那些人尸身发烂腐臭,但我已遣人去一一收敛,通知那些仆役侍卫的家人,薛灜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偌大的园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云平长叹一声,听得风吹起落叶的声音,又远远听见一众僧侣诵念吟唱的声响,又见冬日萧瑟,阴云蔽日,只觉得凄凉。
她轻声去问晏夕:淡月,我是不是做错了?
那声音轻如蚊呐,说这是在问晏夕,实际上是在问自己。
晏夕没有听清,啊了一声。
云平摇摇头:不,没什么。
随后她将身一转,便又往寺院更深处走去。
剃度已毕,清音寺主持方丈湛淳已回了他自己的地方,云平到时,他正沏茶。
见得云平来了,只是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一拜:云居士。
云平也合掌还了一礼。
两人在桌前坐下,拉门大敞,能瞧见湛淳院中的青松,便是在冬日都翠碧非常。
大师院中之树长青不败,姿态甚美。
湛淳头也不抬,只是斟茶:以心养护,如何不美?
云平有所思。
他将那杯茶水推到云平面前:今日只见得云居士来,却不见云小居士了。
云平将那茶缓缓饮罢,不答反问:大师,心中有一物,虽已经不喜欢了,但总觉得放不下,应当如何?
湛淳抬手示意,云平举起空杯,那慈眉善目的和尚便将茶水往杯里去倒。
那茶汤清亮,滋味甘美,可茶水滚烫,杯盏量小,落进云平杯中,不一会便满了。
云平见得茶水将要溢出,可湛淳手依旧不停,云平本就觉得茶盏滚烫,现今水要溢出,便急忙将茶盏放下,急声喊道:大师,要满出来了!
湛淳这才停手,双手合十,轻呼一声佛号:云居士,这不是就放下了?
云平愣了一愣,似有所悟,又问:可心中另有一物,珍贵牵挂至极,不论如何都不愿放下,若是放了去,只觉心中苦痛难捱,但又不知如何放下,现今不知如何是好。
湛淳又用手指了指那滚烫的茶杯,忽的将袖一拂,那杯中茶水不晃,便直直要往桌下落去。
云平急忙伸手去接,却冷不防这茶盏因着自己一动,滚烫茶水都溅了出来,烫到手上,可她担心杯碎,只是紧紧握着,又将杯子放回桌上,摊手再看,已红了一片。
湛淳冷眼旁观,又合掌念了一句:云居士,心性本净,客尘所染。本在心上,何唤尘埃?
云平恍然大悟,行礼又拜,接着将手中红玉佛珠双手奉前:多谢大师,此物聊表心意,做个香火油钱。
说罢便站了起来,目中有光,一扫先前颓靡之势,大步出门,但随后她又转回,双手合十行礼,又问道:既得点悟,还有一事要求大师明示。入裙叩叩七[一灵)五|巴巴^无|九%灵
湛淳又斟一杯:云居士但说无妨。
云平斟酌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有三块美玉,第一块叫我雕了一半,第二块叫我雕坏了,只余下第三块尚未雕琢,但现下第二块这事出了,我既不好对第一块再下手,也不知如何再去雕琢第三块了。
湛淳微微一笑道:云居士雕琢之时,所求如何?所欲又如何?
云平思索了一番道:自是想要尽善尽美,自是想要一气呵成,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湛淳又问:那居士心中可曾有悔?
云平不解:请大师指教。
湛淳指着桌上那串红玉佛珠道:凡要雕就,需知行事谨慎,此事人人省得。但又有几人知晓,行事谨慎亦要求得一个悔字,意为有余。
云平垂首听教。
贫僧未入空门之前,曾听一言,现今赠予居士。
在下洗耳恭听。
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湛淳又是合掌一笑,面容慈然。此乃人生之至理也。
云平顿觉如醍醐灌顶,亦如遭当头棒喝,躬身再拜,飘然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挽酒敬桑
且说云平送了薛少尘剃度,入了清音寺做弟子,在与清音寺主持湛淳交谈之后,便又回了千金不换,往明云阁赶。
虽说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但好在清音寺离明云阁与北地倚风刀苏家不远,且飞舟速度迅疾,这十日期限,虽使路途看似遥远,可实则绰绰有余,一路上云平只管派人查探云澄消息,但白龙是铁了心要去躲她,自然不像先前那次有意留下踪迹,这回是打定主意不叫她找到了。
云平并不气馁,遇着有些人气的城镇便去找,可丝毫没有白龙的消息,以至于从明云阁出发到了第三日,还有一两日便到北地,云平自己都生出怀疑的心思,心想是不是要加派人手往四面八方重新去找。
就这样过了两日,越往北走越是寒冷,到了第三日傍晚,飞舟又见到一处城镇,远远瞧过去一片银装素裹。
云平心中虽已不抱希望能找到云澄,但还是命人停泊在此城镇郊外,恰逢舟上诸多消耗用品需要采购,于是便决定在此城镇逗留一晚,明日一早走了便是。
而云平入得城镇之中,天色已晚,弯月悬空,暮色四合,晏夕跟在她身侧,两个人一前一后两辆朴素马车进了城闲逛,舟上其余人只是将飞舟远远停了,待到云平晏夕二人下了马车,这才驭马去往四周商铺采购东西去了。
此番既是来了,也存了游历的心思,云平晏夕两个人自是要找家客店住下,休息一晚,于是便从道旁扯了个面善的老丈问话。
那老丈见得面前两个人,先是叫云平容貌气度一惊,面上露出慌张担忧的神色道:二位若是现下能走,还是早些离了此处去罢。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将两个人扯到道旁少人隐蔽的拐角道:姑娘和小哥若是不走,只怕今夜有祸。
晏夕皱眉道:老先生,若是不回答倒也罢了,只消说一句不知道,我们就管找旁人问路去,怎么一开口就是祸事?您这话实在叫人
他话说到一半,却叫云平抬手止住,女人鬓边白发隐在晦暗的夜色里,但一双眼睛却亮,只见她一笑道:老先生不要同这小子见怪,冒昧请教,老先生说的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丈头发花白,当是久经风霜,看遍人世,可神色慌张仓促:唉!我瞧姑娘你这样子,只怕不问清楚不肯走,那我便只管只说了,姑娘莫看这镇子这样太平,可姑娘方才在街上走动时,可见过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或是精壮青年的男性不成?
这话一问,云平便将双眼往道上一看,果然目之所及处,除去老弱,便是幼童,偌大一条街上竟不曾瞧见一个青壮,实在奇怪。
那老丈见得两人似乎有些明白,又将头探出去瞧了一眼,缩回脑袋道:四五个月前,我们镇子上出了个事,有个横行霸道的修士逼良为妾,但不曾想竟叫那坐在轿中的姑娘夺了他腰间宝剑,一剑抹了喉咙。
本来这恶贼修士一死,自是叫大家伙欢欣鼓舞,需知那恶贼貌丑至极不说,还极为贪花好色,横行无忌,凡是瞧中的美貌年轻女子,不管婚配与否,只管强抢纳入府中,弄得天怒人怨,人心惶惶,可现下那恶修士一死,镇中自是无人不欢欣鼓舞,热闹非凡。
既有侠义之人,我们自然感激万分,但不曾想那女侠杀了恶人便自此消失了,我们都以为是上天有眼,派来仙女来救我们,故而有人修了一座红娘子庙,奉以香火。
红娘子庙?云平奇道,怎么这样称呼?
那姑娘杀人时穿着红色嫁衣,我们不知她姓名,又时值六月,便只管叫她六月红娘子,简略些说,只叫红娘子。
云平听得只觉得熟悉,但她一时半会儿没有细想,只是追问:然后呢?照老先生说的,若是那恶贼死了,自是好事,现下怎么又是这样愁眉苦脸的模样?
那老丈哀叹一声:若是当真如此便好了。
那恶修士死了没多久,左不过不过一两个月,却不想来了个更是横行无忌的人来!
那老丈说着说着面上落下泪来:此人凶狠恶毒远胜于前者,暴虐狂恶,前者只是强掳女子,后者则更可怕,不仅将镇中青年女子全抓了去,便是青壮男子也不曾放过一个!容貌容貌越是姣好的就
老人顿了顿:那些姑娘受了辱,性命得保也就算了,可新来的修士性情古怪暴戾,肆意凌虐,常有人瞧见他手底下的人从后门推着板车出去,那上头上头
晏夕忍不住追问:上头怎么了?
老人家抽噎一声:板车上盖着白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得出来是个姑娘,一点呼吸也无,有人曾跟着去过,发现那板车一路往荒郊的乱葬岗去,就地埋了便是!
云平听到此处,眉头一皱,心头火起:这事情难不成就没有人管吗!
那老丈说:姑娘,先前那个都没人去管,难道这个就有人管得吗?实话讲给姑娘你听,我们这周遭一片多是归明云阁管,都唯明云阁马首是瞻,小老儿与镇中之人都是普通人,不过是小老百姓,只盼得交钱纳宝,求得庇佑,好好过上一生。更别说,便是有求得旁人来,又如何?只怕听到明云阁的名头都要给吓死了!
本来我们这小地方便是有人来管,自是不会太过,小老儿先祖三四代都生活在这里,这里虽然偏远,但处在交通要道上,明云阁也会定期派人来管,先前那些修士都没有前一个这样霸道,都是与人为善的,可直到几十年前才变作了这样
那老丈一边用袖子揩去眼泪,一边轻声道:小老儿儿子死的早,也没有什么旁的亲眷,便是现时身死也不可惜,可二位正是壮年,若是叫那恶贼瞧见了,只怕
他言中未尽之意叫云平晏夕两个心下一暖,云平神色柔和轻声道:老人家,谢您好意,只是他若真要来了,我也不怵,他不是个好相与的,难道我就是了?您且不要担心,还请告诉我,这镇中好的旅店在哪里?
老丈见得她一双眼睛在暗中都发出微光,似有神功护体,又叫她这一劝慰,不知为何安下心来,又见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似乎颇有些本事,晓得今日遇到的这两个都是有神通的,便道:我给二位指路。
云平听老丈说完,便又拱手道谢,随后自怀中掏出一丸丹药递与老丈:先生好心有善报,服下此丸,可祛病消灾,强健身体。
那老头见那药丸暗中闪着微光,虽说并不曾见过,但也晓得是不得了的东西,急忙弯腰拱手接过,刚要道谢,却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这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那一丸丹药在他手心微微晃动。
且说云平晏夕她二人动作极快,不过一会就顺着那老人指的路到了那旅店门口。
却见那旅店门口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头发散乱,衣衫单薄,孤零零坐在那里,也不顾寒冷,僵在那里,动也不动,若不是还有白气呼出,都要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那头顶上两盏纸糊的灯笼和地上被风卷起的雪一道乱舞,其中一盏灭了,另一盏则破败不堪,里头的烛火微弱挣扎亮着,随时都会熄灭,云平还未曾上前,就瞧见那烛火噗一下叫风给吹熄了,然后摇晃着从檐下掉了下来,落到女人身旁。
纸灯笼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雪地上也留下一个印子。
那女人叫这响动惊了一惊,随机一颤,慢慢抬起头来,双眼迷茫,定在云平晏夕两个人身上,良久才轻声道:我说过了,我这店不住人了
她的声音嘶哑,似是分外用力哭嚎过一般,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
但更叫人吃惊的是她的脸,只见她左脸颊高高肿起,浮出一个红到发紫的手掌印子,看着已有一两日了,但依旧不见好转,可她的另半张脸却泛着紫,又白得可怕。
女人像是冻坏了,缩瑟了一下,神魂游离,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来,也似不怕冷一般,将指甲盖已经泛紫的手指撑到面前的雪地上,这才慢悠悠摇晃地站起来。
云平远远看着,只觉得奇怪,却见那女人木木进了屋子,也不关门,只是怔怔站在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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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好睡觉(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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