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夜这才起身走到皇帝跟前,“父皇这么晚了叫儿臣来,不知道有什么要事?”
宝乾帝抚了下大拇指的板指,看似无意的看点了点龙案上的奏章。
“江南旱灾,朕命工部引渠,放粮救灾,十六啊,你觉得妥当不妥当?”
李锦夜心头大震,这事儿早就板上钉钉,这会拿出来让他说,是有什么深意吗?
“至少目前看是妥的。”
“噢?”
宝乾帝这一声“噢”意味深长。
李锦夜:“倘若父皇再想进一步体恤百姓,就将今秋的赋税降一层。”
“江南赋税几乎占国库的一半,这一层税减了,国库的收入又少了许多。这治国就和治家一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件都少不了粮子。”
“父皇说的是。”李锦夜低眉顺目。
宝乾帝扫了他一眼,“仁不治国,慈不带兵。十六啊,你这心还是太软了些。”
李锦夜一撩衣角,直直跪下去,“父皇,儿子受教。”
宝乾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开口,“十六,你最近有没有去看你十七叔啊?”
李锦夜一愣,“儿臣最近忙,不曾去,等闲下了再去看他。”
“若有空,常去瞧瞧!”
李锦夜垂首称是,心下却有些七上八下。
整个大莘皇室,都不允许去看十七皇叔,唯独他,刚回京时,皇帝便提点他去看人。
也不知是何意思!
而且他暗下打听,十七皇叔既没起兵造反,又没犯十恶不赦之罪,为什么被禁?
九龙夺嫡时,先帝的几十个兄弟手足,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手足兄弟没几个能寿终正寝的。
到了宝乾帝这一辈儿,则恰恰相反,兄弟间一一派祥和,都舒舒服服的吃着皇粮呢!
“儿臣从前去见他时,身子骨挺硬朗,气色瞧着也很好,耳聪目明。儿臣问他想吃些什么,想玩些什么,日后好帮他寻了来。”
“他如何说?”
“他说没什么念想。”
宝乾帝皱眉,“下人伺候的如何?可还尽心?”
“都是有些年头的老人了,侍候起来自是用心的,父皇若不放心,不防再多拨几个下人过去。十七叔身边的人,太少。”
话落,书房里毫无声息。
李锦夜背后渗出密密的冷汗,抬眼偷偷打量宝乾帝一眼,诧异的发现他脸上似乎有几分迷离之色,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
李锦夜不敢再看,忙将头垂下。
过了很久,宝乾帝方才开口道:“他这人性子怪,最恨见到陌生人,人多了反扰了他的清静。你起来吧。”
“是!”
李锦夜脊背上的冷汗渐消,他暗自松下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抵京
宝乾帝一展袍袖,在殿里慢慢踱了几步,“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
李锦夜听到这句话,心,才算是真正的回到了原位。
“去吧。”
“儿臣告退,父皇早些安置,保重龙体。”
“等下。”宝乾帝叫住了他。
“父皇请说。”
“怡红院这种地方以后少去,堂堂皇子总往那种地方跑,成什么体统,帝王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是,父皇。”
“滚吧。”
宝乾帝摆摆手,径直走到窗前,再没有看他一眼。
片刻后,李公公打着秋千进来,“皇上,十六爷这是怎么了,眼眶儿红红的,见着奴才也不搭理,可是惹皇上生气了?”
“你这张嘴啊!”
宝乾帝转过身,深目看了老伙计一眼,“朕说了他几句,他就哭鼻子,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来人,御膳房今日给朕做的宵夜,送一份去十六府上。”
李公公心下大惊,忙低头应了一声:“是,皇上,奴才尊旨。”
……
安王府,灯火通明。
张虚怀看着案头上的几碟小菜,一碗清粥,不知道是该哭呢,还是该笑。
这皇帝佬儿忒抠门,赏东西也不赏点好吃的,清粥小菜……这什么破玩意。
“李锦夜,你今儿在皇帝跟儿前说了啥,得了这些东西?”
李锦夜这时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青衫落拓, “他问我江南旱灾,我说减税。”
“蠢货啊,国库空空,你不说加税,反说减税,怪不得宫里只送了一碗白粥,你这是要让皇帝穷得喝粥啊!”张虚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锦夜见他笑得一脸得意,磨了磨后糟牙,正要说一句“滚你回房里,别在我面前晃荡”,张虚怀的脸又凑近了几分。
“小子,这步棋你算是走对了。”
宝乾帝自幼在熙帝跟前长大,熙帝之所以喜欢这个孙子,就是因为他天资聪明。
而聪明人一般都不喜欢聪明人,李锦夜在江南一事上表现出来的愚笨,正是皇帝喜欢的。
“对了,他让我常去看十七皇叔。”
张虚怀拧眉道:“我们太医院每个月初一十五都得给十七老王爷请平安脉呢,一个被禁的老王爷,皇帝还惦记着,是何道理?”
“没道理!”
张虚怀懒得多动脑子,歪着脑袋把事情前前后后又琢磨了一翻,笑道:“虽然赏赐就一碗白粥,依我看好处还在后面,你小子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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