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时,屋外一派阴暗,云层极低,层层叠叠的压在上空,让人喘不过来气,每当蒸笼雨季,总要连阴几天。
不知是否天上住了人,在可怜谁。
人流陆续从警局出来,各个面色灰败。
蒋乔和她的父母跟在她身后,母亲在抹眼泪,父亲也不好看,行李的轮轴磨蹭在地面上,刺啦作响。
路过宋轻沉时,人到中年的母亲忽而拉住宋轻沉的手臂,对着她狠狠鞠躬,“蒋乔在学校里面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求求你了,真的不能给她留下案底。”
“她才多大,她还没有成年啊,你也还没有成年,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的同班同学因为这件事影响她的以后吗?”
“只要你肯撤诉,赔款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商量。”
“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
宋轻沉站立不动,她缓缓抬眼,“十万块,你们准备,好了吗?”
蒋乔的父亲脸色微变,“小姑娘年级轻轻的,脑子里只剩下钱吗?”
宋轻沉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鞋面,没有再纠缠的意思,“没有人想受,无妄之灾。”
“这不是恩赐,而是,弥补损失。”
她清醒,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不轻易宽恕,她的父亲出事前亦无人怜悯。
蒋乔跟在父母身边,忽而问,“无论如何,你都不肯放过我吗?”
宋轻沉定定地看她,“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不肯放过我呢?”
谈无可谈,无需再谈。
蒋乔跟着父母离开警局之后,宋轻沉始终在发呆,目光盯着警局大门之外的车来车往,第一次感觉到这样强烈的厌弃,厌弃别人,也厌弃自己。
周池妄跟在宋轻沉身后,眯起眼睛,冷不丁的说。
“别想太多。”
“你没有错。”
像是揣测到了她的想法。
宋轻沉抬头,视线中晃过一个人影。
他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肩线被板直的撑起,腰腹部分松松垮垮。
往外走,那里在灌风。
顺着不锈钢推拉大门,隐约能看到乔叔开着车,等在门口。
宋轻沉忽而想到什么,往前几步,跟上他的脚步,“是、是我父亲授权,让你代理监护人职责?”
周池妄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露出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宋轻沉欲言又止。
最后她抓抓自己的头发,又扯着前面人的衣角,恍然明了。
“你、你果然在撒谎。”
“还,占我便宜。”
什么监护人不监护人,想一想就知道,她爸怎么会真的找什么代理监护人。
这一次,周池妄没有否认,单只胳膊支在后车门顶,长腿交错,慵懒的半倚靠,还漫不经心的学她说话,“那,随时报警。”
有点气。
气他乱来,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戳穿他,白白让他顶着一个虚假的名头在里面旁听一早晨。
她跟在周池妄后面,一同上车。
在他开口之前说话,“我跟你一起、回学校。”
周池妄瞥她。
她岿然不动,整个人靠在背椅上,“我爸危险期也快过了,今天先、收拾东西。”
“还有,”说话时,又换成了恶狠狠的神情,“监督你。”
“好学生,不能逃课。”
周池妄冷睨她,“怕你哭得难看。”
“我才没有哭。”
宋轻沉半咬下唇,“已经哭够了。”
乔叔坐在前排,听着背后两个人的对话,熟练的启动车子。
“那先往学校走?”
身边,少女的面色依旧毫无血色,唇角干裂,牙关半咬下唇,头发又长了一些,快长到肩头。
瘦弱的肩头隐隐在颤,只是少女努力克制。
周池妄收敛目光,懒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
“回学校。”
*
宋轻沉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学校。
她刚一回去,就被老杨叫去了办公室,絮絮叨叨的聊了小半节课。
她权当耳旁风,听不进去。
老杨亲自道歉,又关切的问,“你爸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宋轻沉回,“目前还、还不能下地。”
老杨露出怜惜的神色,“好好照顾着点,总会过去的。”
宋轻沉慢慢应声。
很快,老杨占用晚自习的时间,召开紧急班会通报情况。
法律途径暂且不管,蒋乔和李春雨两个人被学校记了大过,并要求两个人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书。
宋轻沉提前返校,她早早地到了操场,踩着假草地上湿润的雨水溜圈,手里捧着一个小本,眼睛一刻也不离开。
五班位于高二年级偏左的位置,一大半的学生都会经过他们。
宋轻沉站在原地,等过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偶一抬头,各个班级的学生列队站好,操场的音乐响起来,姜彻和他的五人组才姗姗来迟。
大老远,几个男生把校服穿的吊儿郎当,懒洋洋的往这边走,把台上的催促当成耳旁风,走到五班位置时,二黄忽而开口。
“彻哥,听说今天学校让蒋乔上去念检讨词啊。”
“那天你妈好像都给学校打电话了,这都不行吗?那小结巴来头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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