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你受伤去、去住院的那几天。”
宋轻沉咬牙,“10多年,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更没有一通电话,您为什么不、不能往前看看?”
“张丽晴,不要您,也不要我了!”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的父亲猛然起身,手掌高高地举起,阴影拢在宋轻沉上方,粗声粗气地呵斥她,“你在胡掰什么!”
重重的一巴掌,眼看着要落在宋轻沉脸蛋上。
她只感觉到有一道力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与此同时,有人从身后抓住父亲的手,“行了行了,老宋,干什么呢?”
“轻沉还小,不懂事,你跟自己女儿置什么气?”
第22章
宋轻沉目之所及, 是周池妄的背影。
高大,挺拔,挡在她的面前, 也遮住她的视线。
她扯着周池妄的衣服, 从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父亲在周父的拉扯之下,神情终于缓和几分, 只是目光依旧游离,在三个人中来回逡巡,直到固定在宋轻沉身上。
宋轻沉心里微沉, 产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被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指扣住半边肩膀,拉出来。
“轻沉,轻沉, 别哭, 你别哭。”
“别再哭了,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
宋轻沉面色微变,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双肩都被扣住, 她动弹不得, 整个人快被父亲揽进怀里, 一只大手不断在她背脊上摩挲,像小时候安慰她那般。
“别哭,不疼了, 不疼了。”
父亲神情恍惚,在看她, 却又好像顺着她看向另一个她, 一个更小的, 爱哭的她。
宋轻沉知道,他在看小时候的她。
家里出事之前,宋轻沉与其他人一样,有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和沉默成熟的父亲。
父亲常年早出晚归,在她六岁那年,信誓旦旦的告诉刚上小学的宋轻沉,“还剩下最后半年,爸爸转业,就有时间多陪陪你和你妈妈了。”
天不从人愿。
恶劣的绑架案,导致周家母子一人受伤,一人死亡,父亲苟且捡回一条命,浑浑噩噩好几个月,才逐渐清醒,却不认亲朋。
母亲离开那天,恰好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在饭点放起来了鞭炮,宋轻沉年仅六岁,抱着母亲的腰苦苦哀求,被一路拖行至单元门口。
满城烟火,屋外叮哐作响,她的哭求淹没于炮竹潮涌,渺渺不见声响。
也是同天,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发病的样子,原本清明稳重的一个人,睁着混沌猩红的眼睛,在家里乱喊乱砸,抓起来一本旧书,狠狠摔向她的脸——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一辈子存在表达障碍,也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缓和。
宋轻沉一把推开辨识不清的父亲,踩着凉拖,着急地往卧室跑去,翻箱倒柜,把常用的几种药都找了出来,却想起来,最关键的那种药今天刚吃完。
新的还在路上,明天才到货,抽屉中能用的只剩下镇定剂。
针管注射,发病期能迅速让人安定下来,但容易产生药物依赖性。
宋轻沉抓起桌面上的固定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
长长的嘟声里裹挟着无边的焦躁。
响了两声,骤然掐断。
通话键上多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缓抬眼皮,泛青的眼底映入高大的身影。
那人依旧斜靠在门口,眼睛藏在微长的碎发之下,另外一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敛沉开口,“不用打镇定。”
手指勾起,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送到宋轻沉面前,“用这个。”
里面恰好是今天缺少的那副关键性安定。
宋轻沉喜出望外,“你……你怎么知道……?”
“上次帮你取药的是我,”周池妄话中有话,“脑子刚好够用,算的更准。”
藏着一丝嘲讽。
她脸上泛起薄热,叮呤咣啷地从抽屉里翻出来红票子,塞到周池妄手心里,“书钱,还,还有药钱,都给你。”
周池妄接过钱,手指搓出三五张,低头瞥她。
因为气恼,她瓷白的脸颊浮现霞色,薄薄一层汗凝在后颈,小风一掀,乌黑的碎发弯弯蓬起,翘囊囊的鼓着。
腮帮也微鼓。
她忙叨叨的配药,周池妄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点了点数,“这些不够。”
宋轻沉抬头,尚未说话,听他冷静分析,“数学竞赛帮你补课,你迟到替你打掩护,你买不到的书帮你找……”
他停顿,“你不好意思喝奶也帮你要。”
宋轻沉:“我没有不好意思喝奶。”
周池妄淡淡应声,“这些值多少钱?”
宋轻沉一时语塞,“那,那你说应该多少?”
周池妄环胸抱臂,丝毫不留情面,“市场价,5678。”
见宋轻沉瞪圆了眼睛,他又缓声道,“打九折,抹零,总计5110元整,卡号xxxxxxx,一周内利息豁免。”
宋轻沉气得药片都掉了,憋了一会儿,“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周池妄从桌面上捏起最后一片药,放进宋轻沉的小药碗,恣意敷衍,“先送药,账欠着。”
宋轻沉送药出去时,还在往上吹自己的头发。
几种药下去,父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环视客厅中一圈人,坐在沙发上,从上衣兜中沉默的摸出来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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