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钉如针,刺在皮肤上,寒进骨子里。
电话那头像是在故意耗着她般,明明是通着的,但就是一直没人接,直到时间过长自动挂断。
大抵在以这种方式让时温明白,陈岳对于她昨天在陈家不得体的所作所为的愤怒。
刚开始时温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哪怕在黑子眼中她是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不停在抖。
如果陈岳第一次就接通电话,一定能见到一个恨不得马上给他跪下,不惜愿意把自己手里的全部家当都过给他的时温。
好声好气哀求,只为他能答应帮帮贺承隽。
但陈岳越是这样耗着时温,就越让她头脑清醒,冷静之后开始用心琢磨,该怎么样才能让陈岳心甘情愿的,以最快速度帮贺承隽出来。
在第二通电话自动挂断后,时温没再继续打第三个,而是在微信好友列表中找到陈岳的头像,给他发了一句话。
没过三秒,电话立刻响起,势如破竹。
来电人备注显示,是陈岳。
时温嘲讽地垂头笑了下,不知是嘲讽陈岳竟然能被她拿捏住,还是嘲讽自己怎么混到这么惨的地步。
刚点绿色接通按键,对面的男声就满带急促和兴奋,疯狂打在她耳朵边,“时温,你说要给我你妈手里全部的公司股份是真的?”
“嗯,但你得帮我件事,事成之后我立马回江北和你签合同。”见鱼儿上钩,时温开始不急不缓地和他谈判,不想让他窥探自己的软肋。
那头的陈岳异常好说话,和声细气道,“行,你说。”
时温斟酌许久,才在陈岳快要等不及催促她前开了口,“我有个朋友被冤枉进监狱了,但他……”
省去故事中间关于她的那部分,时温简明扼要地给陈岳讲了贺承隽当初入狱的原因,说想让他找个律师走走关系把贺承隽放出来。
陈岳听完沉默不语,时温心里也没底。
但她知道她手里那10%的股份对于陈岳的诱惑力有多大,如果有了这10%的股份,再加上陈岳自己手中的股份,那他日后便不用再处处受那群股东的限制。
说句能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所以时温在赌,考虑要不要再加些筹码,“你要不愿意的话那…”
“行,我让人联系你。”那头的陈岳俨然已经激动的失掉惯来在谈判桌上的运筹帷幄,足以见得这10%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时温长松了口气,挂掉电话干站着想了许久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
酒吧的后巷是没有按监控的,哪怕这家酒吧现在还在,她也没办法拿到证明贺承隽无罪的确凿证据。
贺承隽所在的监狱只能半个月去探监一次,这半个月的次数被黑子在昨天用掉了,她也没办法去。
陈岳虽然答应了帮忙,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好律师,她除了干等电话再无他法。
时温越想越烦躁,满含着急的琥珀色眸子紧紧盯着未熄屏的手机,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提示手机电量耗尽。
从包里拿出充电宝连上,继续一分一秒注视时间缓慢流逝,两个半小时不间歇看手机,眼眶都酸痛,正打算闭眼休息休息。
忽然有一通所在地为江南的陌生电话进来。
时温一刻都不缓地接起,对面开门见山说是陈岳为她找的律师,两人浅谈几句,约好在附近一家新开的咖啡馆里见面。
她没忘记喊上黑子一起。
三个人坐在气温适宜的咖啡馆中讨论了许久,久到时温被雨淋湿的黑发都要被暖风烘干,律师才整理好东西,向她保证一定会让贺承隽尽快出来。
时温撑着疲乏的身体与满脸感激的黑子道别,独自回了别墅。
自下午开始下雨便再没停过,忽大忽小忽急忽缓,不把存量都下完不开心,硬生生吓跑月亮和星星。
身着火红绒毛外套的时温淋雨蹲在昏黑花园中,轻抚那些哪怕五年多没人管,仍旧火红盛开的玫瑰花。
心里乱得要命,想被毛线团无规则的缠绕紧,解不开挣不脱,手也不自觉地将玫瑰花瓣扯下。
不一会儿,脚边落的全都是红色叶片。
时温冒然想起贺承隽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如果那晚没有被陆夜白打断,按照贺承隽的性子,那句话一定是,“玩完再给你种就是。”
就这样一个事事都纵着她惯着她的男人,又有在ktv替她挡灾的先例。
她当时到底得多没脑子,才会相信贺承隽和她分手就是因为他口中那些混账话。
时温眨了眨酸涩无比的眼,脸颊上雨水掺杂泪水,冰凉湿润。
不忍心再残害他辛辛苦苦为她种的玫瑰,抹了把脸打算站起身来进里屋去,放在地上的手机猝然亮起。
是一条微信消息。
00:00
路从今日黑:时温,你说话不算话。
第33章 别回来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根本留不住……
与雨幕江南不同的晴朗江北, 太阳不敛光芒,温暖见缝插针。
消融挥手告别的心酸,淡化难以消弭的伤感。
灯火通明的江北机场门口的停车位中, 有一辆漆黑锃亮的巴博斯从半上午便一直停在原地,动都没动过一下。
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花花绿绿的晕染衬衫,维持与半上午相同的靠在椅背上的姿势,融入时温临走前未放完的remix歌单,已经循环过不知道几轮。
不同标志不同牌号的车停了又走, 走了又停,相送时个个愁眉苦脸, 出来时恢复面无表情, 无从得知内心究竟是喜, 还是伤。
从太阳明亮刺眼到星星高挂枝头,没变过的是隔壁副驾驶座上摆放的,时温只吃了两三块抹茶酥的稻香村盒子。
陆夜白自虐般,面阴眸沉地一遍遍公放时温给他发来的微信语音。
内容不出意外是,江南那边发生了点事, 她就不回来了。
循环了十次还是二十次, 无人在意。
一把将手机扔回中控台,前窗玻璃随之震了震,尽量保全最后的颜面。
陆夜白垂头自嘲的笑了笑,下一秒, 却毫无预兆地握拳重重锤在方向盘上。
熙来攘往不算安静的机场门口, 猝然发出一道刺耳的车喇叭声。
进出大门的人们纷纷下意识扭头朝声源处看去,只能透过光洁的车前窗,窥见一个趴在方向盘上的男人身影。
陆夜白掌边染红泛肿,抵不上眼尾猩红, 撑在方向盘上狠狠闭了眼。
从时温昨天晚上说要回江南的那一刻起,陆夜白就无缘无故有一种,如果今天让时温一个人回去,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的想法。
所以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他就坚持想陪时温一同回去,等她办完事情两人再一起回来,这样他好放心些。
但时温却说,她不想那么麻烦的让他跟着,她都在江南呆过半年了能出什么意外。
还说早上去了晚上就回来了,不明白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可笑的是,他竟然被时温说服,真就动摇了必须陪她去的决心。
也开始相信,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发生什么事情。
当陆夜白下午收到时温发来的那张航班截图时,都已经预订好餐厅和玫瑰花。
准备今晚接到她后,就带她去吃她之前最喜欢吃的那家omakase。
那趟航班准时落地,陆夜白却没收到时温的消息,他还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时温说不定是在里面上厕所。
亦或者是今天行李送的比较慢人又多,她还没拿到。
却没想到。
她是真的不回来了。
-
大抵是陈岳实在太想得到时温手中那10%的股份,巨大利益诱惑之下,为她找的律师都格外靠谱。
从时温和黑子将所有事情经过告知律师,到申诉至法院再审改判,再到贺承隽重获自由。
仅过了不到半个月。
虽然很久以后时温才偶然得知,贺承隽在狱里表现极好,获得了不低的减刑积分。
就算没有律师从中周旋,他也能在半年内出来。
但隔消不了她当下的开心。
在那半个月的空闲时间里,时温不幸感冒了。
每天纸抽、感冒药和热水不离身,整个人小脸寡白神色恹恹,该干的事情却一样没落下:
找了位家政阿姨,将别墅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打扫过一次。
成功拿到南江大学美术系油画老师的offer,又因机缘巧合看到办公桌上的宣传单页,向主任提出想了解下南江大学全日制脱产的报名流程。
原因说来也简单,因为时温在与主任交谈间,瞥见窗外打完篮球、正勾肩搭背要回寝室的男大学生们。
猛然想起当初在高考成绩出来后,她问过他,“贺承隽,你喜欢南越大学吗?”
贺承隽那会儿没有半分犹豫,点了点头说他不挑,“只要有个学校读就行,想体验下大学生活。”
没料到后来会出这样的事情,贺承隽的所有憧憬肯定都被迫打散。
时温不想让他日后有遗憾,如果再参加一次高考也不是不行,就是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
而且贺承隽去读大学不仅跟比他小两轮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甚至还会被说三道四。
她不愿再让他受委屈。
所幸南江大学近年来衍生出全日制脱产,学历认可度不低的同时,又能满足贺承隽对大学生活的向往。
主任语句间是替她着急,说如果是家里人要报的话得抓紧时间了,那天刚好是截止报名的最后一天。
能通过考试的话,再过多半个月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时温不敢再踌躇,当即拍板为贺承隽报名缴费。
这种东西她当面交给贺承隽显然不合适,只能拜托黑子在贺承隽出狱后,找个合适的借口将资料都带给他。
也算把该打点的事情都打点完了。
贺承隽出狱那天的清早烈日当空照,碧空无遮云,金光好似奋力想将高墙中的污垢晒除。
眷时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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