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男人紧接着咂了一口血,吐出来。
眼看着他再次俯下去,搞得宋知瑟缩一下,有些紧张。
这一幕十分越界,他的心砰砰乱跳,与击战鼓过犹不及。
方成衍唇边还被他的血染红。男人神情无恙,依旧要求去医院:我们回去吧。
宋知别开视线:没什么事儿,死不了。
天色忽已晚。
一群乌鸦在夕阳中扑簌簌地掠过,像一面黑网似的,遮蔽渐渐熄灭的天空。
水面波光粼粼,里面倒映着清源镇的小茶丘。
水草丛旁飞起了零星的几只萤火虫,轻轻悠悠,像空中飘起了绿色的小灯。
宋知一只脚踩在石头上,一条腿继续搭在方成衍的胳膊上,问:你上次说,春节回家?
嗯。
我也准备那时候回北京一趟。
他抿抿嘴唇,问向男人:那要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驾照呜呜,还得琢磨琢磨怎么写这段考驾照的剧情。
第40章 碧涧明月
可以。男人告诉他。
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知微微笑了一下, 默不做声地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
真是纳闷,方成衍这人怎么脾气怎么那么好呢?
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宋知不由得偷看了男人一眼, 顷刻间,茶丘上的夕阳金光消散在视野里,风吹得稍冷, 但宋知浑然不觉, 周身的静谧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涉过河水、翻跨茶田,便能回到清源镇上,再走过三条横街,便可以抵达茶庄。
等到再从北京回来的时候, 干脆躲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了吧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阵阵凉风,小茶爷终于把心中的烦恼暂时抛到脑后。
他把捡回来的半截鱼竿放到一边,看起了方成衍钓鱼。
男人把鱼线投向河中心, 河面上微波荡漾,立刻浮现出一道道涟漪,向四周扩散。
两人无言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那鱼漂下沉。
收收收!宋知催他。
男人快速地收起了线。
这一次, 他们钓上了一只个头中等的鳜鱼。
宋知起身把钩子取出来, 双手攥着, 鳜鱼不死心地扑腾着尾巴, 甩了他一脸。
他咧开嘴笑道:你真不错呀。
这是他们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宋知把它丢进桶里,鱼立刻贴着桶边游了半圈,似乎不大适应陌生的环境。
回去拿给老爷子炖汤吧。
不用。男人说, 留给你。
补补脑。
宋知一边笑, 一边用纸巾擦擦手:还补脑呢, 你快变成你爷爷了,天天要给我补脑!
这么一说,是饿了。他没找到垃圾桶,只好把卫生纸塞进兜里,走,咱找个地方吃饭。
灵山县虽然富有,但外观上却是一个比清源镇还要破的小城镇。路边灰蒙蒙的,不时有几辆灰色的拉煤车浩浩荡荡地经过,掀起路面上的一层灰。
宋知和方成衍并肩前行,他看看身边的大帅逼,再看看这四处飞扬的煤灰渣子,只觉得男人与这里格格不入,觉得不该让人家为自己做到这份地步。
宋知:你这一个月在这儿待得好吗?
很好。男人简单地回答了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宋知脸上发起愁来:可我觉得,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做。
只在办公室从早待到晚吗?宋知说。
总裁想了想,告诉他:也会出门应酬、出差。
对方一脸震惊:你也太无聊了点吧。
宋知用着一种堪称同情的目光盯着方成衍,拿出了好哥们666的气势,他告诉男人:这次是你带我玩,以后弟弟我带你找乐子!
他拍拍胸脯:等我拿到了驾驶证,我也让你坐我副驾驶!
方成衍眼里带上几分笑意,好啊。
看这架势,宋知最近是不是良心觉悟,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
水库不远处,有一家卖烧贝壳和烤鱼的小饭馆,夏天已经过去了,烧烤摊的生意已经进入了淡期,很少有客人来。店里冷冷清清的,宋知挑了半天,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下,又拿着菜单问问方成衍,最后只点了两条烤鱼和两碗面条。
有啤酒吗?他问。
没有,只有自己酿的白酒。老板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瓮。浓度不低。
好,就那个。宋知很感兴趣。
麻烦给我们两个杯子吧。
没有杯子。
那怎么喝?宋知疑惑。
老板拿过一只大海碗。
他久闻灵山县煤多矿多,工人汉子们个个饭量大,酒量如牛,喝酒如喝水。今日一看,果然是有点意思。
宋知也来劲:好。
说完就要拿着大海碗去给方成衍接。
方成衍有些尴尬:我不喝,要开车。
他是绝不会在宋知面前承认自己酒量差的。
宋知嘿了一声,你这司机,当得一直挺好。
他只接了一点,尝了尝,又回味一番。
怎么样?
好酸。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酒只喝了两三口,便不想再喝了。
水喝饱了,饭也没吃多少,宋知主动要去结账的时候,猛然站起来,人却忽得顿住了。
怎么了?
头晕。
他疑惑地看了这一眼酒,只觉得奇怪,扶了扶脑袋,差点要站不住。这后劲儿,怎么这么大。
方成衍把他按回凳子上:先坐下吧。
男人去柜台付了款。去酒吧的第一次,就知道宋知酒量不好,可以说是差到极点。
比自己的酒量还逊了几分,而且又菜又爱喝。
两人酒足饭饱后准备回家,方成衍回到水库边上收了桶、鱼竿和小马扎,往车的方向走,结果便看到步伐稍慢、迎面过来的宋知一头栽地上了。
再差五十公分就要躺到路上了。
方成衍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忙过去把人从松软的泥土上扶起来。
男人无奈道:走吧。
宋知这么挂在方成衍身上,总裁微微拍了拍他后背,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还能行吗?
行,路不平,不是人不行!
宋知凑头过来,几乎要与方成衍鼻尖对鼻尖,他说:喝醉了脑袋断片儿,感觉像我刚失忆的那阵子。
什么也想不起来,多行啊。
他这话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那你现在想起什么?
什么也没。说完,宋知眼底忽然红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还要被别人笑话。
谁会笑话你?
宋知这下想起了伤心事,诉苦道:有个老哥骂我没长进,说我大哥死得冤。
方成衍眉头皱紧了:哪个老哥?
去过你办公室里的那个。
男人脸色阴沉下来。
我就是没长进,我跟那个男的胡搅个什么劲儿啊?宋知撇着嘴,眼泪就要掉下来:我发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成衍温柔地安慰道:好,那就不这样。
宋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说我大哥,对,我有大嫂,那我大哥呢?
他真是醉了,忽然从方成衍怀里滑脱下去,跪在石头地里,在石头里扒来扒去:我大哥呢?
积压了十几天的情绪忽然爆发了个彻底,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直往下掉:方成衍,我把我大哥丢了
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
别想了。
别想了
外套肩膀处被泪水浸湿了大片。
方成衍最终成功得把伤心欲绝的宋知抱回车上,送回了家。
把鳜鱼给陈正蓉时,后者一直说家里没人会做鱼,叫方成衍带回去给老爷子炖一炖,补补身体。
几番来回,男人最终收下了,那我替他多谢您了。
方成衍把人架到二楼卧室,陈正蓉端来了热水,给宋知擦脸。
那我,男人坐在床边,却迟迟说不出先走了这三个字。
因为宋知侧着身体,两只手握着他的手,放在脸前面,已经睡着了。
我再坐一会儿。
床头灯的灯光暧昧,两人又呈这种姿态。
陈正蓉转身把水端出去时,不由得怪异地多看了一眼。
结果第二天早上。
嫂子迟迟不见宋知起床,她去卧室里一叫,才发现宋知还没醒,脸颊红红的,额头布满细汗。
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又说热。
用体温计一量,39度2。
陈正蓉忙上隔壁借了车子,把他带到医院。
半小时后,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抽血报告,告诉她病人血液里有黄曲霉毒素堆积,是中毒了。
中毒!?
嫂子一下呆在了原地,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今天,还是决赛的日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赛之前,直接中毒。
第41章 胎菊香片
她人一下急了。
黄曲霉, 这可是剧毒啊!
医生,那该怎么办呢?
话刚说完,护士已经拿着生理盐水瓶进来了。
先补液稀释一下血液里的毒素。
陈正蓉赶紧过去帮忙, 她把宋知扶到病床上,握着小叔子的手,护士小姐弯下腰, 熟练地操作起来。
呕吐吗?
不呕。嫂子说。
腹痛呢?
宋知轻轻摇头。
还好, 轻症。
他早上吃过什么?医生问。家里有什么东西放久了?
什么也没吃。嫂子忧心忡忡地回忆,昨天昨晚他去了灵山县水库那边儿。
小知,她轻拍宋知的后背,把人叫醒:你在那儿吃了什么?
小叔子睁开眼睛, 眼神湿漉漉地看看她。他额头冒着虚汗,脸本来就白,现在更是白得吓人,显得人更瘦了。
宋知好像听到了, 但又听不懂,眼珠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嫂子见小叔子半天没动静,忙打电话给方成衍。
男人得知后十分惊讶, 他在电话里那头沉默两秒, 立刻告诉陈正蓉:是酒, 小饭馆酿的酒。
他喝了两三口。
啊?
嫂子惊呼。
您不要慌, 是镇上的医院吗?
对。
我马上就到。男人迅速挂断电话。
天爷呀,两三口,不多不多嫂子把心稍稍放回肚子里。
她把方成衍的原话告诉医生。
医生再次检查了宋知的血液报告:那就对了, 酒是粮食酿的, 一霉变就是剧毒, 不过那些酒霉变程度应该也不高,血液里的毒素不是很多,你不用太过担心。
紧跟着,医生告诉护士:病人早上没吃饭,胃里不剩什么东西了,不用催吐。
再打一针,给肝脏解毒。
好的好的,麻烦医生了。陈正蓉急忙向他道谢,然后坐回宋知床边。
只听小叔子虚弱地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好?
这要看你自己。
他强打起精神,把头转向陈正蓉:比赛是下午四点。
还比什么赛,你不要命啦?嫂子把他的被角全部掖好,浑身只露一个头和一只手,不让宋知受一点冷。
她眼下快要急疯了,他们宋家就剩这一棵独苗,万一再出点事,怎么给他爸妈交代!
嫂子这么一寻思,也觉得该给婆婆打一个电话。
最起码,该让人家知道。
她愁眉苦脸地瞧一眼宋知,放轻脚步,去走廊上给婆婆打电话。
宋母本来就对宋知牵挂万分,这下心急如焚,更是不行,直接在网上订了飞机票过来。
方成衍来的速度很快。他刚进门,便看到宋知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静养,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完全丧失往日的精神气儿。
男人站到床边,宋知虽然无力睁开眼睛,但能感觉到他身上裹挟的凉意。
所以当他把凉凉的大手贴上自己额头的时候
立刻得到相当热烈的回应。
冰凉的手贴在发烫的皮肤上,舒适极了,宋知用未插针的左手揽住那只大手,想要这冰冰凉凉的东西继续停留一会儿。
你来啦?大嫂从走廊上回来。
嗯。
医生怎么说?男人悦耳的音色响起。
说是不严重。
那就好。方成衍话里带着歉意:抱歉,昨天不仅没把宋知哄开心,还发生这种事情。
没事,他难受了十几天,情绪一直不高,这么憋下去,迟早都是要生病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没喝吧?
没有。
嫂子点头,觉得无语至极:小知他脑袋不够数、缺根儿筋,成天跟小孩儿似的,真是不能没人看管!
让你操心了啊。
没有关系。
对话很快沉默下来,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转到生病的人身上。
冰凉的生理盐水一点一点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宋知整一条手臂都是冰冷的,但这并不能驱赶脸上的热意。
宋知紧攥方成衍的手,一会儿觉得男人的手不凉了,便再翻个面儿。
方成衍见状,真是恨不得全贴给他。
宋知全身被捂得发汗,只想睡觉。意识昏昏沉沉中,听到男人好像在说:
怎么跟毛尖儿似的。
随后,一切便陷入彻底的沉寂中。
宋知终于睡熟了。
方成衍慢慢把手抽出来。
睡吧,待会儿醒来的时候,生理盐水也就该输完了。
在宋知睡着的这半个小时里,护士一会儿告知他们去缴费,一会儿又要叫人来开药。方成衍主动去了,叫陈正蓉留在屋子里照顾,而自己在医院里忙东忙西。
这让陈正蓉不禁感叹,有个能扛事儿的男人帮忙就是好。
她看看阔步走出急诊病房外的男人,又回头瞅瞅脸色惨白、卧床不起的小叔子一眼。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这么娇气,宋知要是投胎成个女孩儿的话,嫁给人小方做媳妇,那上辈子得修了多少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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