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婉今个儿出来没带儿子,毕竟今个儿场面乱,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儿子丢了就亏大了。
她在窗边看着三鼎甲都走过了,才收回视线,走回桌边,看着毫无兴致的小姐妹,不由得开口道:“看来这三鼎甲的吸引力还是不够啊,都不能让咱们范大小姐提起兴趣来。”
范清漪闻言便抬起头,极淡地笑了笑,道:“渠姐姐莫要笑话我了,人家是朝廷新得的未来能臣,哪儿是我这样一个闺中女子能评头论足的。”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渠婉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其他几个看完热闹的小娘子们也回来坐下了,其中一个闻言便嗔道:“阿婉呀,清漪今个儿本不想来,还是咱们强拉了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还作弄她干甚么?”
渠婉当然知道,范清漪心中所思慕的,是大理寺少卿,陆翌陆大人。只不过据说陆大人无心续娶,长公主与范大人也不会同意将他们的嫡女嫁到人家做续弦,清漪这番心思,只怕是要白费了。
“别说清漪了。”方才出声的女子又开了口,笑眯眯地问起渠婉:“阿婉今个儿兴致这么好,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上次本宫还听母妃说,渠老夫人托到她面前,想再给你找个夫君呢。”
语气虽然温和,不过看她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殿下说笑了。”即便听到渠老夫人这几个字,渠婉心里只觉一股厌恶,只不过面上还是挂着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来便喜欢相貌好的,听说这一回的三鼎甲都相貌极佳,才过来凑个热闹,至于嫁人?我早就歇了这个心思了。”
先前好不容易碰见个合眼缘的,结果派了人去打听,发现竟然已经成婚了,还是韩辑的弟子。
只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先不说自家阿爹前些年与韩大人政见不同,在朝中没少被人家指着鼻子骂,怎么说都不会把女儿嫁给韩大人的弟子。
再者说来,既然沈伯文已经娶亲了,她渠婉倒也不至于去做那些强夺人夫的事出来。
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天底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不过当时她倒是也没想到,沈伯文还能被圣上钦定为榜眼,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倒是很好,只是运气不太好。
福柔公主也不知信了没有,听罢便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后才道:“阿婉这般说,本宫就放心了。”
渠婉听完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也是搞不懂了,怎么韩嘉和那种整天挂着张棺材脸的人,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啊,反正她是不喜欢,脸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相处起来那不得难受死了。
偏偏眼前这位还当个宝,明里暗里的找了一堆假想敌,见谁都提防,生怕别人同她抢。
……
游街过后,次日便是设在礼部的恩荣宴。
天子下旨,由曹国公朱敦棣主宴,诸位阁老们参宴,教坊司演奏助兴。
新科进士们皆簪花一枝上系铜牌前往,铜牌上镌着“恩荣宴”三字,众人皆系铜牌,唯有状元郎银枝翠羽,银牌抹金。
沈伯文与师兄一同前来,路遇谢之缙,便结伴同行。
见他兴味盎然,心中好奇,也不知有什么热闹可瞧?
不过谢之缙此时心情正好,毕竟被钦定为状元之后,家里人这几日都不怎么教训他了,唠叨他的次数明显减少,过得很舒心,沈伯文这个未来同僚又合他眼缘,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昨晚自家老谢跟他说的事,便对沈伯文开口道:“沈兄啊,有件事儿你得先做好准备。”
“嗯?”沈伯文不明所以,问道:“何事?”
谢之缙想了想,才道:“听我父亲说,陛下欲使我们这一届的三鼎甲除了入职翰林院之外,也要去六部观政,等会儿应当会有几位阁老对你感兴趣,说不定会主动开口邀你入部,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妨先行想好。”
沈伯文:……
这还能自己选吗?
沈伯文仔细想了想,自然是不行的,自己还未正式踏入官场,人微言轻,若是有阁老开口招揽,自是拒绝不得。
不过应当也问题不大。
回想了一番大师兄先前给他与邵师兄补的课,如今的六部,天官大人窦知文,是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谢之缙的父亲,谢琢谢阁老任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而褚云祁诸阁老,则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也就是自己的座师,兼任工部尚书,所谓的内阁三鼎足,说的便是这三人。
此外还有兵部尚书渠恺渠大人,当年与自家老师政见不和,相看两厌;刑部尚书杨和,入阁不久,资历尚浅;再加上还未入阁的礼部尚书韩建,也就是韩嘉和的父亲,自家老师的长兄。
思来想去,沈伯文也只能想到或许褚阁老会对自己感兴趣,谢之缙所说的几位,便想不到了。
然而等他们到了地方,第一个向他递出橄榄枝的,却是谢琢谢阁老。
“沈榜眼会试做的那篇关于民生的策论,虽有几分青涩,但也算得上言之有物。”谢琢先道。
此言一出,沈伯文还没如何,一旁的正等着说话的褚云祁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朝谢琢吹胡子瞪眼。
好你个谢鸿渐,居然同老夫抢人?
谢琢冲他挑了挑眉,随之捋了捋打理的极好的长须,微笑着直入正题道:“如此看来,倒是可入户部观政,沈榜眼意下如何?”
自己看好的苗子,怎么能被谢琢这厮横插一脚抢走?
褚云祁当机立断,也开口道:“沈榜眼的文章作的四平八稳,细心妥帖。依老夫看,相比于户部,倒是更适合入工部观政,不妨考虑考虑。”
这边两位大佬抢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其他人的注视。
而身在其中的沈伯文却是心中苦笑不已。
竟还真让谢之缙给说中了。
好在此时天子驾到,众人忙跪拜相迎,及时解救了两相为难的沈伯文。
第五十三章
景德帝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 抬手将众人叫起,还凑起热闹来:“几位爱卿方才说什么呢?”
恩荣宴原本就是为招待新科进士而设的宴,气氛无需太严肃。
不过即便如此, 初出茅庐的各位新科进士们也不敢过于放松。
但与景德帝相处多年的老臣们自然无需如他们这般小心,褚云祁闻言便抢先道:“陛下明鉴,谢状元是天子门生, 您的学生,老臣自然不敢要人, 只是沈榜眼,总该轮到老臣了吧,他的文章与性子, 再适合我们工部不过了。”
景德帝听完,没有立即说话,反而将视线投向了谢琢。
谢阁老可是半分不虚,闻言便淡定地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曾经看过他在会试中所写的一篇关于财政的策论,言之有物, 故而臣认为, 相较于工部, 沈榜眼自然更适合来户部观政。”
提起文章,景德帝便来了兴趣, 着人将那份谢阁老也说不错的文章取来。
大佬们说的热闹,沈伯文像块木桩一般站立旁边,动也不敢动, 心中苦笑不已。
好在谢之缙不知是热衷于看热闹, 还是出于未来的同僚之情, 也陪他站在一旁。
那边, 自然没有人刚让皇帝久等,传令下去之后,下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取了文章过来。
景德帝坐在上首,看完了整篇文章。
看罢之后,便对褚云祁笑道:“诸爱卿,依朕的意思啊,沈榜眼的确更适合去户部,要不然,朕把谢状元给你?”
嗯?
褚云祁原本以为大势已去,没想到竟还能峰回路转,谢状元也不错啊!
忙行礼道谢:“臣多谢陛下。”
一旁的谢阁老也道:“臣多谢陛下成全。”
最高上司和两位大佬都表态了,沈伯文与谢之缙两个的意见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彼此对视了一眼,也只能跟着行礼。
这一茬儿事情过去之后,景德帝又将自己钦定的三鼎甲都叫到跟前来。
看着眼前这三个相貌气质和学识都优秀的年轻人,心中很是满意,难得温和地对他们说了几句话,才让他们退下。
从景德帝身边退下,韩嘉和便跟他们分开了,并没有多说几句话的意思。
饶是沈伯文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韩嘉和这个性格,真的适合做官吗?
即便不能八面玲珑,但同僚之间基本的礼节应该有吧,况且他们之间只是不熟,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谢之缙倒是已经习惯了,不在意地看了看韩嘉和离去的方向,出声道:“他爹是礼部尚书,可能是找他有什么事儿吧。”
沈伯文笑了笑,并不想接着谈论韩嘉和,便主动换了话题:“我正好有一事,想要请教长风。”
谢之缙的字是长风,取自李太白诗中的这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谢之缙闻言便道:“延益直说便是。”
沈伯文顿了顿,才开口道:“长风是否知道,朝廷给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有多长时间?”
“应当是三个月。”谢之缙虽然用不上这个假期,不过还是清楚的。
说完他就想起来,沈延益似乎是南方那边的考生,这三个月的时间听着挺长,不过大部分都要耽误在路上了,估计在家里也待不了几日又要回来。
沈伯文听罢,也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得出了与谢之缙同样的结论。
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即便拱手谢过:“多谢长风告知。”
谢之缙表示不必客气。
恩荣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结束之后,新科进士们便陆续离开礼部会场,各有去处。
沈伯文也与邵哲一道回去。
谢之缙则是在礼部门外等了好半天,才把自家父亲等到。
父子俩上了同一辆马车,谢阁老坐得端正,开始闭目养神。
谢之缙反倒闲不住,回想起今天的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开口问道:“父亲,您跟褚相公,不会是在唱双簧吧?”
结果等来的不是谢阁老的回复,反倒额头上挨了一记。
谢阁老掀起眼帘,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幼子,“有你这么说朝廷官员的?”
说罢又重新阖上了眼。
却并没有否认他方才的猜测。
谢之缙不说话了,暗自琢磨着这事儿,既然连自己都能看出来,没道理陛下那般圣明的人会看不出来。
但最后还是配合了一把。
他忽的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心里撇了撇嘴,开口道:“父亲,果然还是您这样的老狐狸最精。”
不出意料的,他头上又挨了一下。
“没大没小。”
到了谢府,谢之缙回自己院里换了身月白儒衫,就准备去正院给自家母亲请安。
走到半路上,从岔路口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丫鬟,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眼见着就要撞到人身上了。
谢之缙脚步急停,迅速扭身,面朝花树,动作那叫一个潇洒利落。
结果就是,他身后的小厮观言倒了霉。
青云路(科举)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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