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带着隐忍,内容却咄咄逼人,似绣花针似的,细细密密扎着盛夏的心脏。
可是她也有委屈。
她开口:“你就是知道了这个,才没有去书店吗,问都不问我,就不去吗,你知不知道我那天……”
她那天,精心准备,思虑周详,满心期待……
她的声音,像是一把钩子,又缠人,又扎人。
他没法直视她这双窝着湖水的眼睛。
张澍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沉道:“我去了。”
“嗯?”盛夏不可置信。
“我去了,”他重复,轻轻叹气,似无奈辩驳,似自我排解,“我知道你那天所有的样子……我一直在对面,看着你,到了书店,又离开,再回来,坐下戴发卡,然后点餐,看了一下午的书……你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就是什么时候走的。”
盛夏心间微微震颤,“为什么,不见面?”
“因为怕。”
“什么?”
“我那天喝了酒,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我会逼问你,怕你哭。”
到现在也是,怕她哭。
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三思而后言。
但是他忍得快要爆炸了。
他好想掐着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让他在卢囿泽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为什么令他如此被动!为什么纵容他开始又给他这样的结局!
可是不行。
会吓到她。
张澍说完,扭头兀自走在前面,似是不愿再对视。
盛夏呆住了,他去了?隔着一扇玻璃一条马路,把她所有的情绪都看在眼里?
她竟不知道此刻心脏的抽痛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她小跑几步跟上他,“是……卢囿泽告诉你的吗?”
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他说的饭局,应该就是和卢家见面的饭局。
“嗯。”他答得简练。
他走得慢了些,似是等她,她稍落一步,低头看他随风飘动的衣摆。
夜太静了。
脚步落在塑胶跑道上也没有什么声儿。
一阵风过,并不凉,却令人倏然发颤。
“那现在呢,确定了吗?”他忽然打破沉默,状似随意地问。
盛夏思绪纷杂,找不到头绪,对这忽然冒出的话也是听了个半,没听清,“什么?”
他再次停下,转身,盛夏一个不留神,险些撞进他怀里,下意识后退一点猛地抬头。
张澍目光笔直地看着她,距离太近,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现在,确定了吗,去,还是不去?”
她不知道。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本来说好的阳奉阴违,可是现在看来,她没有那个资本。她明白,她底子不算好,再怎么废寝忘食、头悬梁锥刺骨,也有上限,要稳住现在的成绩就已经实属不易,再冲,能冲多少分?
没有了自招这条路,她真的没有信心。
前途不是玩笑。
她明白,如果不是考上河清大学或者海晏大学,其它任何一个学校都不行。
河宴的其它一本院校?在王莲华看来不如留在南理,在盛明丰看来不如出国。
原本,盛夏不想出国,只是因为自己不想。
而现在,她也不确定了,她如此坚持,到底有没有眼前这个人的原因。
在当下,她难以启齿的时候,她终于确定,有,并且分量或许远远超过自己所想。
脑海中闪过看视频那一晚的场景,他们十指相扣,他问,要不要一起去河宴。
那一声,就已经把她的心,勾到河宴了。
因为他,更想要留在这片土地。
因为他,对河宴那座城市有了向往。
可现实是,她够不到。
沉默间,张澍已经知道答案。
其实从酒店出来,他就已经知道答案。
比起希望渺茫的高考,谁又会选择放弃常青藤名校?
以盛夏的条件,即便不是宾夕法尼亚大学,也能申请到排名高于河清海晏的大学。
这是能够肯定的。
即使她要放弃,他也不会允许。
“我……”她迟疑着。
“你的时间不多了,这样下去,你会两头空。”他打断,替她说出她不愿说出口的话。
一语双关。
留给她努力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她告别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讷讷答:“我知道。”
就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今日得知自招无望的时候,那一瞬间,崩塌的好像不是她的希望,而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脑海里构筑的,有他的世界。
张澍仰头看了看天,鼻息里叹出一口气,低头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盛夏斟酌道:“家里提议的,我还没有开始准备。”
“什么时候提议的?”
“第二次月考结束的时候。”
张澍默了。
第二次月考结束,呵,够早的。情况竟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而他在这期间干了什么呢?
怕她因为成绩不好而烦恼,带她到江滨散心,讲一堆自以为是的草根大道理,没日没夜给她找附中的卷子,抓紧任何一段碎片化的时间耳提面命给她讲题。
是在做什么呢?
自我感动吗?
卢囿泽说得对,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配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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