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瞥一眼亲爹,顾非沅那双寒眸也看过来,似乎满是赞许。玉儿更开心了,改为两只手攥住河灵,一起摇。
河灵眼冒金星,口里骂个不停:
天杀的贼夫妻,没好果子吃。
小混蛋,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林西贝,快放我下来!
林西贝,我错了。
见溯渊终于松了口,林西贝也笑够了,忙招招手,玉儿,下来吧。这时,坐在亲爹怀里的玉儿也回应似地伸出藕臂求抱,顾非沅才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了地。
玉儿玩够了,丢破布娃娃一样把溯渊丢进摇篮里,咿咿呀呀要林西贝抱。林西贝也伸出手回应,却见臭小子下巴反光,口水不仅糯湿了一大片前襟,还沾了顾非沅一整个袖口,便忙扯了棉巾来清理。
她知道顾非沅向来爱干净,欲托了小娃自己抱,便垂了眼对他说:玉儿给我,这身衣服你换了吧。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松手,只淡淡道:帮我擦擦。
林西贝只得将棉巾翻了面给他擦,玉儿见林西贝不理自己,呜呜哇哇地抗议着,又开始变着花样捣乱。一会抓头发,一会揪衣领,一刻也不得闲。
可林西贝此刻心里又急又乱,只想着早点溜,再顾不上玉儿那小捣蛋。无法,局面只得由亲爹抽了另一只手来镇压。顾非沅等得就是这一刻。
玉儿的命门在尾巴,只要顾非沅一揪那处,浑小子必定一梦好眠。可他偏不,就拿手逗弄,张牙舞爪地跟小拳头玩。
正因如此,纤长的手臂便可弯成个弧形,好顺势将身前的林西贝揽在怀里。
多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夜,林西贝携了玉儿回屋,已是困得呵欠连天。她习惯靠着这小肉团子睡,为了方便就宿在客房。夜里寒凉她下意识将被褥裹得紧了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摸。
玉儿不见了?
趿了鞋子欲出门找,在门缝里瞅到什么。房门正对着院子,凑近了看,是顾非沅带着玉儿在吸收月华。
林西贝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顾非沅单手扶着摇篮边沿,时不时轻晃两下,然后松手低头捣鼓一阵。看了一会,还挺有节奏感的,甚至可以说机械到有些僵硬。
可那是顾非沅,单这一点就足以颠覆林西贝全部认知了。
透过狭窄的门缝,林西贝只能看清顾非沅的半个侧面。他灵巧的指尖上下翻飞着,手里的东西她却实在看不清。
猛然见他身影定住,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吓得林西贝赶紧把门阖上,整个人背靠门板站着,胸膛里那颗心疯了似地跳。
院中的顾非沅忽地往客房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在那扇门板上定了良久,直到手上的绦子绾出最后一个结。
他攥着那只丝结,上上下下地逗弄着摇篮里的玉儿。丝结尾巴灵鱼似地从肉乎乎的指尖掠过,混小子贪心地去够更多。可亲爹存了心要逗弄他,偏不要他捉到。
吃饱了肚子,精力正无处发泄的玉儿正要放声大哭,被顾非沅眼疾手快抱起来,尾巴一揪,顿时安静得像个小天使。
顾非沅抱着玉儿进屋的时候,床上的林西贝正在装睡,这情形比不得平时,此时的她压根避无可避。心里的慌乱简直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她感觉到一只手正捧着自己的脸,一簇温热的呼吸也在渐渐靠近,脚趾冷不丁骤缩起来。就在她以为那人又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的时候,顾非沅的脸靠上了自己的。
两人的脸颊轻轻贴着,他缓缓摩挲着,似诉说着缱绻情意。也慢慢抚慰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渐渐地,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林西贝脑中猛地冒出一个念头,闪电一样划过,就在她要抓住那念头尾巴的时候,整个人沉入梦乡之中。
关于顾非沅的离开,林西贝既震惊又感觉在情理之中。且不提这两天广道那厮来得越来越频繁,虽然他面上并未表现出分毫,她心里也隐约感受到连空气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更不提他消失的前一天晚上那样的耳鬓厮磨,分明就是在跟她告别。
林西贝将手中铜镜一甩。
告别?
跟她玩离家出走就算了,顾非沅这个混到家的,竟真的连自己儿子都不管自己一个人跑了!
玻珑宝相砸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激起摇篮里玉儿的一声嘤咛,混小子竟也不怕,反而兴奋地叫起来。
对玉儿,林西贝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先前,她费尽心机地想拿回玻珑宝相,想知道自己消失后原来那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想要费力证明些什么。
但是现在,她好像不在意也不好奇了。满心满眼想的都是玉儿这小娃。
广道原来一直都在骗她,那浑天罗王早就被关回炼魂窟去了。小院外也根本没有人追杀他们。就算顾非沅不在,她和玉儿目前也很安全。甚至就算她也离开,也无人敢伤害玉儿分毫。
离开,回到原来的世界。这是林西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广道不单跟她提了,还带她亲眼去看了。
只要通过那面卡在时空裂缝中的镜子,她就可以回去,甚至能回到那令人厌恶的团建那天,仿若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回去么,你想不想呢?
她什么时候能出来?溯渊已等得有些不耐烦。广道略一伸手,河灵面前便多了一道屏障。他再不能挡在广道面前飞来飞去,搅扰得别人也跟他一起烦。
广道瞥一眼客房那扇紧闭的门板,沉声道:再等等。还等?溯渊没好气,轮回境马上就被封了,你看上面还给不给她时间。
浑天罗王的残念既是通过轮回境回来,这东西便不能再留。鎏光定了今日午时将此境彻底封闭,林西贝如果再犹疑不定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去。
自上次被那劳什子世子父子捉弄后,溯渊对这位下一任冥王有些莫名的忌惮。他试探着问:若是她决定回去,你这样先斩后奏,就不怕被世子剁了?
顾非沅如何对林西贝,她在他心里是何等位置。河灵都看在眼里。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广道却不看他,波澜不兴地说:真要追究,也轮不到我头上。上面一个坊主一个庄主都不喜欢她留下来。
为何?
溯渊他还以为广道是受够了情伤,才会对林西贝起了怜悯,毕竟一只普通生魂哪里熬得过寿数千千万万年的冥王。
广道似乎看穿了河灵的心事,道:恰恰相反。夜皎一族若是动了情,哪里还有千千万万年可活。论寿数怕是还不及一只寻常生魂。
溯渊震惊了,难怪最是无情帝王家,情这东西粘上是真要命啊。他那只眼幽幽看着那扇门板,心中升起了一股希冀,为了保冥界万年安宁,林西贝那女人还是出来的好。
她毕竟也是守过冥河的鬼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还看不透吗?
河灵这样想着,恍惚就看见那扇门开了,里面的人出来了。
林西贝挺直了腰杆站着,手里抱着正在嘬着自己手指的玉儿,那样子说神奇也谈不上,倒是有几分莫名的悲壮。
溯渊看她一脸的阴郁,紧紧搂着那混小子的架势终于绷不住,上前提醒:这小混,小娃你可不能带走。我同意,广道都不会同意的。
林西贝瞥一眼河灵,径直越过他朝广道而去。
想好了?
广道知道她已做好了决定。还是问了一句。不论她回去或留下来,他都很想知道她的理由。
嗯,带我过去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关于自己消失后原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林西贝在脑子里做过很多种设想。可真的让她亲眼见到,却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没了她这个定期回去打扫的人,那个父亲卖掉了老家那栋空房子,重新在城里买了一套。不用猜,是作为她同父异母弟弟以后的婚房。
那栋陪伴她长大的老房被拆得七零八落,砖头被村东头的余老三拿拖车拉回去砌了鱼塘,木板则各家都捡了些,有的修猪圈去了,有的则直接当柴禾烧了。
那块陌生的宅基地上最后落座了一栋三层小楼,不论方位还是构造都极有讲究,与后面那处山岭相得益彰。乡亲们都说老房子拆对了,拆美了。如今这小洋楼看着才是令人舒心
林西贝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广道就这么看着她脸上阴晴变幻,心里隐约有点不安。他看着她转过脸,对着自己微笑说:你想让我走啊?
说着,自己先笑了。
对不住,我不走了。
而后冲半天里打个呼哨,忽而自远处石壁间窜出一只浑身纯白的巨兽来。立在岩壁边上嗷呜嗷呜啸叫着,以猛虎下山之势朝着林西贝直冲过来。
广道惊愕转头,那巨兽不是别个,正是亮亮。
亮亮虽是冲着林西贝而来,注意力却明显都在广道身上。它奔腾着,浑身雪白的毛发丝缎般流淌。两团火球自它喉咙里喷出,对准的正是广道。
毛团子纵然个头变大了,攻势也没失了准头,两个火球先后落在广道身前爆开,饶是他道行再高,也不免接连后退躲闪。
广道这么一躲,自然拉开了与林西贝之间的距离。亮亮趁着这个空档,一下子挤进来,一座山一样直直挡在自己主人面前。
等广道回过神来,才发现亮亮并非是单枪匹马而来,它背上分明是驮着什么。但是等他看清,一切都来不及了。
出门前,被林西贝放在摇篮里的玉儿此时又回到她臂弯,两只手兴奋地乱抓一气。嘴里咿咿呀呀叫着,欢乐地播洒着口水。广道眼睛瞪得斗大,急得几乎要喊出声:溯渊,你在哪里?
留溯渊来看娃,并不是一项顶困难的任务。关键是玉儿喜欢他,而河灵自己也镇得住。可若是再插进来一个,就不好说了。何况还是与河灵命源相生相克的亮亮。
趁溯渊不备,亮亮直接叼了玉儿就走,溯渊一追它就放火烧。毛团子准头好,火球好几次擦着河灵掠过,河灵也怯,没转到几个弯就跟丢了。
与林西贝待得久了,灵宠亮亮身上不免带了些林西贝和顾非沅的气息,所以背上的玉儿非但不怕它还亲昵得很。两只小拳头自然地揪住亮亮背上长毛,混小子一路上被这巨大化之后的灵兽颠得喜笑颜开,兴奋得不行。
玉儿颠得累了,此时回到林西贝怀中,小胳膊围个圈紧紧套在她脖子上,再不愿撒手。
时间一点点淌过,轮回镜那原本一人来高的镜面逐渐缩小,原本站着就能穿过的地方,可能要蹲着才可以过去了。可是广道正跟呲牙咧嘴的亮亮对峙着,根本不能抽出身来。
站在广道的角度,他若想送她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而作为过来人,他说的话更是直往林西贝心窝里戳。
你以为世子喜欢你,他是王储,身份尊贵。不过图你一时新鲜而已。
许多年前,也有人对青釉这样说,这些话让广道恨入骨髓也痛彻心扉。可现在,他自己却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可广道没想到他面对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林西贝。
正好。求之不得。对于他那样别扭不直接的,长得再好看我也瞧不上。
林西贝几乎想都没想久怼回去,看她一脸坦荡,明显不是说谎。
那你为何?
广道几乎快把目光钉在她身上。眼下虽然跟亮亮僵持不下,可大半心思明显已不在战局上。林西贝笑,还有闲心逗弄玉儿:还能为什么,儿子这么可爱,我可放心不下。
玉儿确实是林西贝留下的一部分理由。亲爹都不搭理的娃,还指望别人给他什么。纵然以后千恩万宠地长大了,心里缺失的爱怎么办?谁能给。
那话她还咽下后半句没出口,她一只连翻身都懒得翻的咸鱼,好不容易在这异世界里有了颗事业心,这时候要遣返她回那个卷得飞起的地方,根本没门。
况且她的事业也不只是自己的,还有徐茂,还有那么多朋友。
作为一个成年人,基本的责任感要有。不管她在那个世界是怎么没的,诈尸这种事不能做。
她要留下来,或者,她从来没想过离开。
轮回境不断骤缩着,看起来约莫只有狗洞般大小。若是此时要穿过一个人去,需得掷标枪一样把人投过去才行。
现在广道却压根近不了林西贝的身,但职责所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余光往林西贝腰间一瞥,忽而福至心灵。
广道面上装作继续与亮亮周旋,其实嘴里念着口诀,林西贝只觉腰间一震,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要栽倒。按理说这过程应是极快的,但实际上时间像是被人为拨慢了一般。
林西贝一边后仰,一边还有余力将玉儿往亮亮背上放。
待玉儿两手抓牢时,林西贝整个人横躺着悬在空中,她周身使不得一点力,像是被细如丝线的绳子缠住,横推着要往轮回境里送。
亮亮欲去救主,可顾及着还有个棘手的广道和背上的玉儿,饶是身躯大了数倍,也放不开四爪。它一边跟广道周旋,不让他靠近,一边使嘴衔了林西贝的鞋,用劲把她往回拉。
噗哒,两边力量夹持之下,鞋子被扯掉了。林西贝抬眼一看,轮回境似乎已在眼前,忍不住吼一声:玉儿!
亮亮背上的小娃呜呜哇哇地回应着,声音又急又委屈,可它眼下只能趴着,两手都使不上力。就算能使力,一个小豆丁哪里来的力气赢过高深的术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儿一双眼睛定在林西贝腰间,看那处好像有处光晕闪动。小家伙下意识想去抓,两只肉拳一松,胖乎乎的小身子就要栽下去。要不是亮亮动作快,那浑小子早结结实实摔到地上去了。
可就这一瞬功夫,亮亮也注意到林西贝腰间那处会放光的所在,可它不能回头,若是一时不察被广道套住脖颈,一切都完了。毛团子打个响鼻,一律烟气从鼻孔里喷出,一枚青枣般大小的火球已擦着林西贝腰际而过。
林西贝下意识就要躲,可动弹不得,只能卯足了劲去抽自己的腰,这才发现那里的不寻常来。
自她醒来后,广道就将牵弦灯交还给她。琉璃塔似的小小一只,挂在腰间做个装饰也不错。时间一长,真叫人忘了还有这宝贝的存在。她几乎立时明白,自己不能动弹的根源就是出在这牵弦灯。
牵弦灯本就是引路人至上之宝,认主是无可改变的一点。也就是说,它在听林西贝话的同时,也不会违背前主人广道。所以林西贝想要恢复行动能力根本做不到。
眼见着半个脑袋已经穿过了轮回镜,若是再迟疑半刻,她就真的回到原来世界里了。林西贝心里又焦急又绝望,泪花围着眼眶打转。眼下已没有人可以帮她,只能靠自己。
如果命令不能相抵,那就只好顺势而为。
林西贝紧闭双眼,集中所有注意里只去想一件事。渐渐地她腰间那盏牵弦灯越来越大,座钟硕大的撞座下缘现八叶莲瓣,如受撞击一般,钟身陡然翻转敞口朝上,兜了林西贝后顺势又折回。
一声悠然长磬,座钟挨着轮回境而立。林西贝被结结实实地扣在钟肚子里。
而那轮回镜的光晕越收越小,变得只碗口大,最后迸发出一阵银光。消失不见。那处连接两世的通道,最后只化为一面粗糙的岩壁。
以钟扣人的术法是林西贝独创,纵是广道想破她的法阵,也无计可施。
见主人自救成功,亮亮兴奋地窜了一窜。可是动物的本能告诉它,危机还未过去。因广道已顾不上林西贝,唯有夺回小世子才是正理。亮亮咧开森森白牙,死死盯着广道,且防且退。
亮亮透过琉璃钟壁看林西贝,里面人也泪眼婆娑地看它,不怪她掉泪,一是因为后怕,二是因为刚刚那番动静太大,她被撞座□□了一下,简直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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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汤原粉子(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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