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黑鱼吞得差不多了,扬手把茶盏里剩余的冷茶一泼,正好全拍在黑鱼身上,鱼身即刻剧烈挣扎起来,拼了命地晃,渐渐地黑色的身影越来越淡,一点点融合成一缕烟气。
烟气微端像是坠了铅块,徐徐下沉。最后覆在了另一只茶盏上,远远看去像是又斟满了一盏热茶。
氤氲的热气中逐渐浮现出个人形来,四方脸,精明的细长中闪烁着惊惶无措的光。忽然雾气中伸出一只手来就要捉人,林西贝离得近,惊得一个闪身才堪堪躲开。
救救我,帮我寻命丹来,我的全部家当都是你的。
那手拼命地朝林西贝的方向够,用尽全力却始终都雾气里挣扎,这团怨念似乎只能寄生于灵体之前触碰的物品之上,对林西贝构不成什么威胁。
命丹?哪里去寻。
林西贝背心猛地受了承屹一掌,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与那残怨脸对着脸,那张混杂着绝望、希冀、惊恐的脸已经变得狰狞扭曲,他紧缩着林西贝的眼睛一字一字似浸了血:杏林苑
突然他眼眶猛地突出,霎时间骤缩成团,继而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最后一丝残魂也消弭了,饶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中间定是有什么,林西贝顾不上责怪承屹,只提醒道:碧霞阁那名司录怕也留下什么。
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反观承屹,收敛了半边遮脸的长发,眉眼似笼着一层薄雾。倒是闲适依旧,眼见着人已行到门前才出声提醒:碧霞阁我已去过,你不用
不等他说完,林西贝已然转过身来,一见她表情承屹骤然停下不再继续,她的脸上先是疑惑继而有些好笑,谁稀得去什么碧霞阁,我回家!
内殿上。
大管事匍匐在地,身影有些颤抖。他面前不远处立着长乐坊坊主,那胖胖的身影只有正面笼在烛光之中,黑暗的背影寒潭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大管事声音也有些瑟缩,主上,碧霞阁不知该由谁来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他们既然敢动我们的人,说明早已做好的谋划,你再补人,不是自证是什么!
这下,大管事再不敢说话,胳膊肘紧紧抵在地上,仍是止不住的颤抖。坊主似喃喃自语道:既然安宁坊主那老东西按捺不住,想必下一步就会有所行动。
说着他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趴伏在地的大管事说:只要我们先他一步找到世子,便不必怕他搅起什么风浪。
大管事闻言抬起头看他。忽明忽灭的烛光中,那张原本憨态可掬的脸比恶鬼还要狰狞三分。
他吓得怔了怔,借着躬身致礼的功夫狠狠把头垂下,额上一滴冷汗滑落,迅速渗进地面的缝隙中。
承屹从碧霞阁回来就去了安宁坊主那。凄冷冷的院子里,一个仆人也没有。山石垒壁,造景成林,中间凉亭隐而不露,倒有几分文人的斯文气。安宁坊主坐在亭中,手边茶盏里的茶早已凉透。
虽然这老头素来是一脸严肃,好歹表里如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顽固。承屹见他许久不说话,催促道:还等着他先发难?
两人相对而坐,承屹说话时目光直视着安宁坊主,颇不守礼数。岁数上虽然差着好几轮,且算起来坊主一职要大过庄主,承屹说话也完全没有尽过一个做下属的本分。
别说死几个不相干的商户了,依那笑面虎的脾气定是早就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了。他哪里管那么多?
承屹扬手一泼,那盏茶一触地面便迅速消失。可坊主不接这话茬,只是问:世子的下落呢?
承屹凤目微敛,眉尾斜插入鬓,在城里,可连我都寻不到痕迹。不好找。
坊主信手一扬,对方空空如也的茶盏内一缕烟气袅袅升起,沁心的茶香钻入承屹鼻端,听见对面人说:如此,司录一职你心中可有人选?
见承屹不说话,坊主又道,我倒是中意一人。
安宁坊主话音戛然而止,垂眼看着刚刚承屹泼茶的那片地面。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此事,非广道不能胜任。
幽都城不安全,这事不耽误别的生魂投胎,对林西贝这种无权无能的小鬼吏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虽然她也能算是鬼考十强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离了牵弦灯她啥也不是。何况,她还要保护家人。
商贾遍地的街道依然车水马龙,可是这些妖灵生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恶鬼的下一个目标。因为在这里,生魂投胎毕竟是寻常事,压根不需要叫嚷得人尽皆知。
所以,心中越是不安,林西贝上值的时间就越是一天比一天晚。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油葫芦,他素来循规蹈矩惯了。每日到点只要没见到林西贝的人,就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她又受责罚。
不仅如此,他觉得大花如厕的次数也明显多了,时间也长了,好半晌都不见回来,更加忧心忡忡。
第二个受影响的,是顾非沅。
晌午前这野鬼明明才回来一次,他这会正准备午睡,竟又回来了。真是不知道巡城司那些东西都是干什么吃的。
林西贝推门的时候,顾非沅刚闭上眼皮。因为他是背对着门睡的,所以来人生怕吵醒他,她蹑手蹑脚地阖上门板,一点点凑近床边。顾非沅当然感觉到了,却分明放缓了呼吸,这下,林西贝几乎肯定他是睡熟了。
她拖鞋上床,轻车熟路地靠近顾非沅后背,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贴合上去。掌心依然停在他的腹部。那里似乎揣着一只火炉。
可就在这一刻,只有这略带灼人的温度能让林西贝真正平静下来。
昨晚站了半宿的岗,林西贝已经很累。这下甫一放松下来,困意也劈头盖脸一般袭来。朦胧中吐出几个字,就沉入迷梦之中。
只有顾非沅听清她说了句:我保护你们。
不两日,一纸调令下来,油葫芦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上头说,林西贝消极懈怠,被罚去守长乐坊大狱。她本人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油葫芦感觉到大大的不妙。
一早她便捧着公文赶着去报到。临走时再三叮嘱亮亮守好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进了大门,方方正正的一间宽阔内堂。冷清清的不见一只鬼影。
正对正门那面墙上绘着一尊镇法金刚。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降魔杵。两只脚也不闲着。左脚踩住一只恶鬼的头,右脚捣烂了那倒霉蛋的腔子。双眉倒竖,一脸嗜血地狞笑着。
乍看上去倒没什么天神的威严,反倒是透着一股哪儿哪儿不对劲的邪气。
林西贝方圆几步空无一物,座椅板凳都挤在角落,像是被那金刚吓得在抱团取暖。她往里深深望一眼,那黑黢黢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总之,她不是很想进去。索性愣在一边发呆。
忽然肩膀一沉,林西贝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许是最近受惊太多次,没叫出声来。
扭头见那始作俑者,不是溯渊是谁?
不是不认识我么,这会装什么熟?
林西贝也不恼,淡淡瞥一眼河灵,寻了个椅子来坐下,才看到溯渊身后的广道。
他倒是没怎么大变,行动之间,腰牌在腰侧微微晃动露出个卒字。林西贝顿时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来她来是顶他的班。
林西贝不关心广道何以出现在幽都,不在意他又有什么任务。她只在乎在这种清冷的衙门当值会不会影响自己偷摸回家的计划。
她扬起手,示意准备好接腰牌。可广道却不动作,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脚步声中带着些陌生的沉重。
先不忙,我有东西要转交给你。说着,他掏出一只信封。林西贝接过来,取出信纸,时间就定在那一刻。
徐茂的字迹,林西贝很熟悉。
花大人,我走了。你多保重。我接手后,攒下一千七百五十九块灵石,幸不辱命。都在老地方存着。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告别,缘聚缘散当真半点不由人。
以前你常跟我说若有我这等口才,做货郎是屈就了。我想通了,来世我不做货郎。吆喝跑堂,种地插秧。杂粮野菜,清贫即安。只求偏安一隅,不再漂泊。珍重,勿念希望你也能早日回到你的家乡。
看到最后一句,林西贝怔了怔。徐茂着实聪明,关于现代世界林西贝只提过寥寥数语,他竟大致都猜到了。
那货郎终究是转世了。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想他才来时,听到赚钱眼睛就发绿。正因如此,好多门路都少不了他的一份心思。所以天天嚷着,做多一份,自己就能多赚一分。
可是自林西贝调去北岭,渡化生魂便再没有灵石可攒。但徐茂还是矜矜业业地干着帮生魂们完成心愿的活,渐渐地,自己也乐在其中。
可能临了,他才终于明白钱财富贵都是虚妄。不然不会留下这么一段话。
徐茂信上说的隐晦,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其中端倪。余光瞥一眼广道,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连忙收回来。林西贝将信封合上,谢谢。
广道不接话,忽然唤她的名字:林西贝。
她猛地抬头,眸光里全是惊疑。溯渊正要上前说什么,被广道抓回来。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想回去。冥界有处渡口,能回过去、到未来。这是你回去唯一的方法。你家相公生产之后,蛊虫可解,届时是最好的时机。
我,要做什么?
广道将林西贝重新按回凳子,守好你家相公,不要告诉任何人。溯渊会帮你。他解下腰牌,挂在溯渊身上,河灵停在林西贝面前,她伸手扑了个空。
交代完事情,广道离开。林西贝去接腰牌,又被河灵灵巧避开。
你想如何?林西贝拍打着空气。
河灵左躲右避,毫不费劲地逗弄着她玩,你什么时候不用那种眼神看本大爷,什么时候给你。
林西贝懒得跟他废话,起身端了灯盏,朝甬道走去。留下溯渊一个在内堂,愤愤不平的喊声在石壁间回荡
盘桓在幽都的那只恶鬼亮出了它的爪牙,短短数日便祸及四坊,尤以长乐坊最甚。碧霞阁司录出事不过一天时间,长乐东西南共有五户人家被灭门。
除距离稍远一些的安宁坊外,几乎每日都有居民遇害。除生魂外,还有道行稍浅些的妖灵也遭了毒手。
看着面前一桌的生魂登记籍册,承屹似笑非笑地连翻几本,嘴角弧度越来越锋利,你确定这疯货是来自幽冥涧?
鎏光将展开长乐坊舆图,手指在上面画圈,从第一起灭门案到最近的案子,自第二起后辐射范围越来越广。但都围绕这一处为圆心。
他手指在舆图西北角的一处民宿停下,这里是颇为繁华的一处商业街背阴面,住户鱼龙混杂。
这里,幽冥涧?怎么说。
鎏光不疾不徐道:此次鬼考幽冥涧有腾鼠、湍鹤两名氏族参赛,可这两个偏偏是对头。得魁的是湍鹤,腾鼠心中不忿便跟踪他,没想却被他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腾鼠一心想搞死对头,抓到把柄便去找了阴司总教头。于是鎏光将那日晚宴上腾鼠看到的异样包括以后种种可疑情况都告诉了承屹。
既然湍鹤早已不是正主,有没有可能正好是广道追踪的那只魅怪?
承屹偏头想了想,区区魅怪如此大胆吗?鎏光没答,反而回了句,孟婆庄里的渡者胆子也小不到哪去。
渡者隶属孟婆手下。单凭孟婆一人哪里应付得了幽冥里如此之多的生魂。庄里便有了渡者协理。
承屹之所以不再熬汤,正是因为发现渡者有鬼。在他们手里,户籍上宿期既满早该往生的生魂被掉包,竟然能继续在幽都城内继续生活数十年!
这其中当然包含青釉,乃至有千千万万个青釉。
渡者尸位素餐一直是承屹心头的一根刺,此时被鎏光如此露白地点出来,是佛都要恼三分。他斜睨对面人一眼,不由分说抢走舆图,漫不经心问,笑面虎须子倒是伸得长,也该拔掉了。
用笑面虎来形容说表里不一的长乐坊主倒算贴切。这位野心勃勃的胖子早已不满足囿于区区坊主之位,多年来一直培植爪牙渗入幽都城内各行各业。
不仅兜售命丹谋取暴利,以新魂掉包宿期即满的旧魂。还私自篡改命薄,纠集各方势力,俨然成了一方的土皇帝。
因着长乐坊主执掌刑名,近年来一直顶着冥王的名号发布一系列严苛法令。搞得幽冥各界对冥王也颇有微词。这只苦心孤诣的笑面虎只等冥王一去,才好踹了世子,自立为王。
什么时候拔?
你说呢?
自相识以来,承屹都是幕后策划的那个,鎏光则负责执行。就算当上了阴司衙门的总教头,鎏光过手的大小事务承屹都了如指掌。他早已习惯看着他,再问一句:然后呢?
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的支持,这场混乱斗不论他们哪一方胜利都会担上个乱臣贼子说的罪名。谁先找到世子,谁就占得主动权。
至于那只魅怪,既然已经混淆了敌人的视听,再留着也无甚大用了
第一百二十章
相比巡街的活,守大狱竟算得上轻松。长乐坊狱内拢共只有十来号犯人,都关在冥火阵里,压根出不来。这狱卒分明是个摆设。
林西贝想回家的时候,便让溯渊看一会,平日里压根不会有人下狱来查什么。
这里只有一间囚室与众不同,饭食总是送进去什么样,收回来还什么样。这让林西贝好奇,毕竟她刚来那会也是如此,不吃不喝不睡也无大碍,于是总也念念不忘。
直到这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迈进了那间囚室,把饭食放下,退到两步开外的地方观察不远处那黑漆漆的一团身影。
你不吃?
没人理她
不饿?
黑影没说话,身形却忽然颤了一下,林西贝心道:难道他怕我。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溯渊漂在法阵外,凉飕飕地说:这里可没什么善茬,别怪本大爷没提醒你。
话虽说得硬气,一道寒眸还是追随着林西贝上前。眼见着她蹲在黑影身边。
之前没细看,这么平视过去,林西贝发现这位囚犯生得竟如此娇小玲珑。跟外面膀大腰圆的那群狱友简直有天壤之别。
这么想着更不怕了,竟又凑近了些。
花大人,我听出是你了。
这声音太过耳熟,那人的名字都衔在嘴边,可是脑中巨大的震惊却让林西贝一时失语。
我找了这么久,人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藏着。
程越!为什么会是你?
是谁将你掳来的?
程越不答,只问她,姚鑫还好吗?
林西贝一把掀开隔在两人之间的托盘,任里面的杯盘碗盏洒落一地,她近乎吼道:你要是真关心他,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程越长叹口气,自怨自艾道:别告诉他找到我了,只当我死了吧。
见他这副样子,林西贝简直想上去掐人。那个外表斯文内心坚毅的夜叉鬼,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发火有什么用,看他那样子就是亏心是做多了,是不是夜叉鬼?
溯渊毫不留情地掀开最后一层遮羞布,连接真相的那根线头已经展露在林西贝面前。她猛然想起承屹,想起名册上那些名字,太阳穴泛起针扎一般的刺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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