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间,口口声声要将别人灌醉的长乐坊主,才饮了不到几盅酒自己就先醉了。趴在桌边,饱满圆润的脸颊被自己胳膊压得鼓鼓囊囊。毫无威仪可言。
牛头派人将坊主送回府,自己也起身告辞。两架马车出庄子后左右背道而行,其中一辆行至街道一处拐角时,从车中飘出一道几不可查的光影,直朝着孟婆庄方向而去。
抄手长廊里,提灯侍女在前面引路,两个小厮抬着一张竹椅跟在身后。一行人行至一处宽敞的跨院门口停下,侍女扬声吩咐:庄主宴席上吃醉了酒,留我几个照看。你们下去,不要扰了主人休息。
侍立在院子各处的仆从鱼贯而出,长明灯光随即黯了两个度,小厮轻手轻脚地送承屹进屋休息。再后来侍女掩了门出来,不侍立在房门口,而是在院门处守着。
黑影无遮无拦地溜到庄主的院子,擦着门缝钻进去,下一刻便化成一个魁梧人影。
太慢。承屹靠在床框上,盯着门口的人说。
庄主睡房很豪奢,单床就占了一半,他整个人慵慵懒懒地倚在床边美人靠上,那眼眸似要摄人心魂。
兜了半个坊,我很快了。那人相貌英伟,未着外衣,内衬领子上有金绣夔纹纹饰,这是地府鬼差总教头的标志。
承屹换了个姿势,上下打量着鎏光:这么看还真不适应,不若将头套撇了,我替你换身行头。鎏光早已习惯他的不着腔调,面色一正,谈正事。你瞄上广道了?
这不是给他送份大礼嘛,你那手下还得谢我。承屹最见不得这人磨磨唧唧,既要用他,便让他亲自去查。以他的性格自然会一查到底。
鎏光正是牛头的本名,孟婆庄主少年时酷爱冒险,立志要走遍冥界四方。在幽都郊外遇到了彼时还是游魂的牛头。
少年:你叫什么?
游魂摇头。
少年:你没有名字?
游魂点头。
少年笑:不若我大发慈悲,渡你往生。
承屹将手心贴在游魂头上,暗道一声怪哉,这游魂既无来路,也无归途。他看游魂身形魁梧、气力刚健,便有心拉拢,少爷我赐你名字,就叫阿蛮好了。你跟着我,作我的长随。我看不惯谁,你就替我揍他。
游魂缓缓摇头,揍人可以,阿蛮不行。承屹不置可否,也不继续冒险了,招招手示意身后人跟上。
去哪?游魂问。承屹闲庭信步地穿过城门大街,回去把你刷洗了,又脏又臭,丢我的人。
虽是这么说,但他却并未刻意与身后人拉开距离,还时不时指着周围酒店茶肆跟游魂介绍:这是集贤斋,吃饭的地方。对面是崇楼,听曲的。
游魂指着街边一道道快要粘在两人身上的目光问:这些人要干嘛?承屹却跟没看见一样自在,他们都是觊觎本公子美貌的人。
走啊,怎么?
发现游魂突然不走了,承屹催促。发现他正盯着一处商户门头发呆。那门头写着:猛火淬成鎏,葳蕤自生光。游魂喃喃:鎏,光,我叫鎏光。
后来,孟婆庄少主贴身的打手兼长随鎏光参加了鬼考,一步步成了总教头。成了孤魂野鬼们口中的煞星牛头。
牛头同孟婆一样,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份世代罔替的职业。但知道鎏光真实身份的,只承屹一个。
承屹眸光一敛,手下人又坏事了,你这个教头怎么说?鎏光大喇喇坐下,一脸与自己无关的表情,那湍鹤可不是我手下,估计那人这回也查他底细去了。
是啊,煮熟的鸭子飞了。还不得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今天这比赛甚是蹊跷。湍鹤那边我派去的人说,瞧不出什么异常。
承屹很不喜欢安排好的事情横生变故,说话时一直压着眉头,额间那点朱砂格外夺目,艳丽的五官凭添几分英气。
不过比之鎏光却还是太柔和了些。后者的英气是刻在骨骼里的,那纤长宽博的背脊传递的力量感,就山峦一样难以撼动。
鎏光修长手指把玩着茶盏底托,内侍官好几日不曾见到主君的面,那人怕是等不及了。
承屹笑,那他也得等把世子死讯放出去了再说。更何况,人还没死呢。我引了香,他就在幽都。那就让我们比比,谁先找到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花生伤势不轻,被安排在厢房休息。他素来独来独往,没什么人情往来。院子也偏僻,除了仆从匆匆来了又走,没人来打扰。这下子负伤回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探望。
所以也不会料到,访客会是腾鼠。
进门时,落花生将手中瓷瓶压在枕下,瓶子里装着他刚刚从耳朵里取出来的密音虫。素来听说这腾鼠是个好事之辈,这次过来定是来打探赛况的。
应付两句便是。
进门后,腾鼠极快地关上门板,落脚极轻。看表情不像是打探什么,倒有点像做贼。
你果然败了。
落花生扫他一眼,发觉他表情并不惊讶,更像是意料之中。
腾鼠自顾自地上前查看了一下落花生的伤势。他整个魂体都有些动荡,分明是根基受了重创的模样。是了,应该是这个路数没错。
你什么意思。落花生觉出不对,这人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分明知道些什么。腾鼠抽凳子坐下,其实我是故意被淘汰的,也是为了自保。
落花生有些激动,强撑起身子想要靠近腾鼠,却被按住肩膀躺回去。后者面色有些为难,嗫嚅半天才道:你虽素来凭实力说话。但这次我劝你不要报复回去。哎,别的我不能多说。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刺一样突兀地站起身来。扭头对落花生说,有人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顾非沅又做梦了,再次回到了少年时代,他记忆开始的时候。在被送入冥王宫之前,他的生命都是空白一片的。连想要回应起一星半点跟父亲相处的景象也不能。
入宫之后,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也连一面都没见过。可是关于父亲的记忆却像是体温一样常伴在他身边,教会他所有夜皎一族血脉里传承的记忆。
在鲜少几次梦中,他也能感受到父亲与自己血脉相连,甚至恍惚地认为他尚有一息存在这世间。可是在这场梦里,象征父亲灵识的荧荧火光,被四方而来的劲风吹得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梦中的他只好拿两只手牢牢护住火光,却怎么也挡不住那风,渐渐地,火光越来越暗,他心里也越发焦急。额上渗出层层细汗,身体也无意识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他感到身边风渐渐小了,好似有人拿罩子将那团萤火围挡起来。原本即将熄灭的火光又春芽破土一样慢慢冒出头来,耳边有人细声低语:不怕,不怕啊。没事的。
鬼考落幕,湍鹤被安排在长乐坊当差,执掌轮回境。这轮回境能通前世今生,是冥界最为机要的所在。相传是天上某星君历劫时发现的一处清修之地。
地之彼岸,百丈悬崖之下,有飞流三丛,头挨着尾,尾挨着头,从左至右依次是前世、今生和来世。三泉交汇于一线之地,煞是奇诡。
一日星君躺在石壁上观飞泉落瀑,无意识伸手将三道水帘拧作一团,顿时乾坤倒转般的奇异景象出现在他眼前,原本顺流而下的泉水,径直倒灌而上,直冲云霄。
星君也是一惊,忙解开三泉的束缚,一切才恢复原样。可是原本在接头处竟出现了一道水镜,那镜面能照出境外之人的过去与未来。
搅乱时空,可是滔天的祸事。可星君并不担忧。此处静僻,除他之外无人知晓是其一。其二他本就是历情劫来的,有了水镜他更可以任意穿梭于过去未来,参透司命写的那些话本套路。
心不动者,免了一番情思挣扎,根本是意外之喜。
后来这处宝地被冥界之人发现,便成了冥府机要之地。生魂们进地府投胎转世,鬼吏们难免会有些缺漏错处。搞乱了命盘的情况也有,惹得生魂们怨声载道。
直到判官也被生魂们上诉的折子搅得烦不胜烦时,有人提议,让这些个心存怨气的生魂进这轮回境走一遭,将过错的一生重走一遍,抵消他们的怨气。
这种补救也被俗称为重生。
鬼吏给湍鹤带到地方后,便提步要求。这位新长官的前世今生他虽然感兴趣,但不能看,秘密知道太多是犯忌讳的。
直到鬼吏走远,气息也消散得差不多,湍鹤才慢慢悠悠站到水镜前。镜中很快便出现一则倒影,是一只白鹤模样,正在浅滩游走,长长的脖子垂下,喙直插到水下,分明是觅食的模样。
很快,水面动荡起来,白鹤周身腾起一层灰绿的雾气。随后,雾气渐浓,小溪变成了沼泽,白鹤变成了烂泥潭面上的一堆枯枝败叶。
咕嘟咕嘟,泥潭里窜起一串气泡。不断地胀大、爆破。如沸腾的一锅热粥。又似温泉飞溅。渐渐地泥浆逐渐涌起,越来越高,化成一个男子模样。
那男子生的极为可怖,脸上身上不间断地有泥浆滚下,黑洞洞的眼眶里有两簇猩红的火焰闪动着。一张大嘴撕裂般张着,呼吸间更有汩汩黑雾从中喷出。男子从泥塘里走出来,走到哪里,哪里就留下一串泥泞。
湍鹤看得入迷,一双手无意识地覆在镜面上。就在相触的一刹那,镜面化作一道旋涡将他整个尽数吸入。眼前景色一倒,便换了一番天地。
入目之处都是石料,头顶脚底,包括关押他四壁都是石头。湍鹤周身被缚得结结实实,压根没可能从这牢房一样的地方逃出生天。
耳中都是鬼哭神嚎的哀鸣声,他倒不觉得刺耳。隔着窗缝朝哪些声音的源头看去。真是奇形怪状,个个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里,竟是一处关押恶鬼的牢笼。所以自己前世竟然是只恶鬼吗?
有道声音打趣道: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主,结果也是这副该死的老实相。那声音振若洪钟,引得石壁上的灯火连颤了几颤。
再大的威名到了这地方也只能任人鱼肉,哎~另一道声音回应着,声线妖娆阴寒,而后方向一转,你说是不是啊,浑天罗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成为了浑天罗王的湍鹤感觉自己像是成为了一具傀儡,体验了一段被人操纵式的牢狱生涯。他在亲身经历了短暂地逃脱之后又重新被镇压之后的绝望后,终于得以从水镜里逃脱而出。
他的前世竟是浑天罗王。死状还那么惨烈!湍鹤凝视着镜面,细长的眉眼一挑,嘴角勾起。似戏谑也似回味什么。下一瞬,周身便幻化成一团黑雾,那雾时而游离时而聚拢,悬在半空。原本在他站立的地上叠了层什么东西,轻纱一样薄,那便是真正的湍鹤最后遗留之物了。
黑雾又在水镜前照了半天,任凭他怎么晃,却怎么也照不出自己的未来。
魑魅本就是无根所系,为六界不容之物。既不入轮回,又哪里来的未来?黑雾原本也就是浑天罗王残留在泥沼里的一息灵识,因为羸弱才没有及时化形,却也正是因为羸弱,才堪堪能留下这一脉。
黑雾终于明白此刻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他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那个人,你等着我。
入城时,幽冥涧众引路人都发了腰牌。虽然比赛已毕,腰牌便尽数给收了回去。但人却没有放出信来说要打发他们回去的。倒不是鎏光领导不力,是承屹说既然能参赛就是可造之才,把这些个出类拔萃的引路人留在幽都效力才是美事一桩。
这下林西贝众人,包括第一轮就被淘汰的腾鼠便正式升级为城内鬼吏。
除湍鹤宿在冥府衙门,其余四人都在孟婆庄的领事带领下分配到长乐坊差役指定的住处住下。林西贝看中了一处一进小院,地方不大,但是家当齐全,非常适合拖家带口的入住。
领事通知她第二日去签约,林西贝乐滋滋去了,却见领事身边还跟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那男子一脸高傲,正一脸挑剔地看着自己。
来啦,快坐。领事招呼林西贝坐在自己右边,胖男子择了左边坐下。胖男子吃力地弯腰掏出一卷文书来摊在桌上,自顾自说着:确认好没问题就签吧。
那口气分明是不耐烦。
林西贝抓起文书看,内容不少,归纳为四个字就是租房合同。她扯过领事衣袖贴在他耳边问:为冥府办事,我还得自己租房?随即指头停在文书的中间部分,每月二十块灵石的房费,抢钱啊!
领事似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安抚道:大人呐,你看看这地界。这幽都城里的房子少说也这个数他适时比个五,表情委屈又真诚。这一户是指定商家,才给了低价,您就快签了吧。
两人的窃窃私语明显惹得那胖男子有些不快,他肥硕的手指在桌面上有序滑动,留下一串细密的敲击声。
就住你们孟婆庄不行吗?我去跟庄主说。林西贝想着承屹家那么多空房,想必可以借她一间住。就用不着花这冤枉钱了。
谁知领事听了连连摆手,就是为您着想才另给找的房子,你去找主人,他能收你这个价。说着,两只手十个指头全竖起来,还往林西贝身前挺了挺,您就签了吧。
林西贝一听就来气,承屹那厮到底是多大脸,好意思收双倍价钱。但是这老领事既然这么说了,倒真像是那玩意能干出来的事。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胖男子已经作势起身准备要走,被领事一把拦下。安抚几句才抱着膀子盯着林西贝,等她表态。
那我不签会如何?林西贝将文书往对面一送,表明了自己态度。没想到却被老领事在半道截下,抓在手里。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不签,那下回你找房子,对方可以问你要双倍房费。
有这规矩!
我还是回幽冥涧自己家住。
没有腰牌或者总教头的回文,您出不了这城门。
胖男子再等不下去,一拍桌子吼道:签是不签?
林西贝:签。
签了约,步伐沉重的人回到孟婆庄,仆从已经帮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尽数搬到驴车上。林西贝转头看向老领事:我没说今天要搬啊?
领事示意她稍安勿躁,大人您如果今天不搬走,就要开始算房费了,按天算更贵,真怕您吃不住。
林西贝在心里又把承屹亲切问候了无数遍。
来时她还觉得带的东西太多,这么一看,竟还觉得少了。起码衣物被褥是齐的,不用重新置办。为了付房费她不仅掏光了所有家当,还赊了十块灵石。
还好租的小院不算远,不用另雇脚夫帮忙。到地方后,林西贝先铺好床,搀顾非沅进屋后才开始归置东西,边放边理,顺下来还差了不少必须品。
待东西全归置完,已是入夜时分。
自打来到幽都,顾非沅的精神就越发不好。每天除了打绦子就是睡觉。等林西贝收拾完进屋时,早已经躺好的顾非沅掀开眼皮看她,呓语一般丢了句话:该找个稳婆了。
林西贝听得清楚,她掰着指头算,分明还差两个多月,这人急什么?又想着可能是孕夫精神比较紧绷,定是思虑过重在说梦话。
这样想着,她脱鞋上床。便有些思绪万千。来了这么久,林大花这身体补得是越来越全乎了,可是做的事情也更多。尤其这段时间准备比赛的事,费心费力都不足道。眼下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一股浓浓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漫过林西贝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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