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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汤原粉子(20)

    青瓷携了生魂来,竟是为了炼丹。
    敢在幽都城内堂而皇之地干着屠戮生魂的买卖,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里这么大,怕是这地库也只是冰山一角。溯渊连忙往前院赶想探个究竟,但饶是以他的速度转出去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不仅如此,前院的格局也焕然一新,全然不是刚进门时候那般。
    溯渊顺着院墙一路找,遛了好大一圈,连那处侧门也消失不见了。等他想再去寻青釉,更是连她家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
    线索已断,在这幽都城多留无益。此时牵弦灯发出一丝低吟,有人在召唤他回去了。
    而有能力召唤牵弦灯的,只有灯的主人。溯渊此时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林家茅屋。
    我再问一次,溯渊去哪里了?
    大门敞开,在门口就听见广道的怒吼声。溯渊不敢耽搁,连忙冲进里间就看见林西贝被广道揪着领子定在半空,双腿乱蹬的场面。
    广道双目通红,死死盯着手中的林西贝。而他抓人的那只拇指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那手十指修长有力,坚定地要掰开那只铁钳要将半空中的人给救下。
    你放开她。
    阻止广道的人说话了,平静的语调下暗藏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竟比来兴师问罪的广道还要高上半分。
    顾非沅目光与面前暴怒中的广道相撞,火星四起。哪怕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顾非沅尚能分心命令已经准备好迎敌的亮亮退回床上去。
    就算溯渊此时不出现,广道也并不占上风。
    我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河灵身上。溯渊却只盯着广道,语调有些凉意,广道,放开她。
    广道近乎是将林西贝给一把丢出去的,还好顾非沅手快,紧紧拽住她手臂,将人直直拖入怀中。林西贝被吓得不轻,抖作一团。不管不顾地搂住面前人脖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时间,屋里只有她急促的抽气声。
    我跟你说过什么,让你不要把牵弦灯给溯渊,全当耳旁风了?还有你,御灵也敢私闯幽都,好大的胆子!
    细听之下,广道汹涌的怒火背后隐着一丝背叛的痛意。不过他这话刚出口就被顾非沅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你,出去。
    胸腔的振动一下子震醒了惊惶中的林西贝,她抬眼看向广道,又看看半空中飘着的溯渊,哇地一声叫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这一打岔,彻底搅乱了方才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局势。焦点又一次回到河灵身上。
    溯渊瞥一眼还挂在顾非沅身上的人,正对着自己的御灵主广道轻呵一声:广道,懦夫。
    冷冰冰的一句话犹如一瓢冥河水,将广道从里到外浇了个遍。别说是怒气,整个人精气神都消弭了大半。
    你逃避不了自己的心,便将一腔爱欲和执念都锁在我身体里,你既恐惧又不舍,才让出一只手来禁锢我,枉我还以为
    面对河灵的指责广道并不反驳,也不看他,只喃喃道:你还是知道了。
    我不单知道,还看到了。河灵催动牵弦灯变作面铜镜,镜身有一人高,朦朦胧胧的镜面渐渐竟现出影像来。面容姣好的女子躺在床上,纤细而脆弱。
    青釉即使看不清脸,广道也一眼认了出来。怎么会,不可能。
    溯渊很平静地回他:她灵识正在消散,我便取了一丝回来。你很惊讶,也是,青瓷纵然只是一介小吏,论能耐怕是也能大过你数倍。
    不用人问,溯渊自己就将怎么跟踪青瓷,怎么见到青釉,以及如何跟丢了人全部复述了一遍。中间只掠过青釉与广道的那段过往不提。
    自从听到青釉答应要跟青瓷永远相伴之后,广道就像是化作一尊石雕一样,再听不进去任何信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将喜、惊、怒、悲、郁全部品尝了一遍。
    唯有顾非沅听得认真,那双清隽出尘的眉目也染上了一丝隐忧。
    当林西贝这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也大致明白事情原由之后,终于体会了广道冲自己发火的原因,心里对他的惧意也消了七七八八,脱口问道:听来这事不小,你怎么也得上报给
    还没说完,广道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叫都叫不住。林西贝问溯渊:他去哪啊?河灵粲然一笑,小爷不知道,爷自由了。
    说完,也潇洒离去。留林西贝在原地一头懵逼。
    一场风波来的措手不及,去也悄无声息。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还吊在顾非沅脖颈上,依赖对方的架势做的十成十。
    第五十章
    从她的角度看顾非沅,这男人眉眼好像更有气质了些,想起刚刚他又护了自己一次。林西贝一下慌了,立时松开手。眉眼毫无章法地四处乱飞,就是不敢看人家。
    偏偏嘴里还在找补:我,我这代表学会害怕了,对,会害怕了。
    临走时,溯渊将牵弦灯还給林西贝,告诫她不要再查下去。她点头,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况且她还真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
    不两日,林西贝抽空回了趟蹉跎桥。隐约见桥边立着个人影还以为是广道便立马跑过去,离得近了才突然顿住脚步。
    弥桓
    高大的身影转身面向林西贝,满脸写着有话要说,可他那幽深的目光分明又表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林西贝霎时懂了:告密的人是你?
    弥桓点头。低垂的眸光一带,才发现他拎了两壶酒来。林西贝接了一壶,凑近嗅,是蛭蜜酒。
    我和广道结识于幽都,算下来,日子不比溯渊短。
    弥桓给自己倒了盏酒,举高了冲林西贝示意,而后仰脖饮尽,往日二人饮酒寻欢,倒是不甚风流。直到他救起了那个女子,一切都变了~
    这场根本算不得是你来我往的酒局,只有弥桓一个人在狠命地灌酒。喝急了,就撑着栏杆歇一口气,根本是在拼酒。
    林西贝才知道这滴酒不沾的家伙,竟然是个老酒缸。
    你不是跟我说,觉得广道作为头号鬼差,谢大人的左膀右臂,当个区区引路人可惜了。可他不觉得,我也不。鬼差如何,引路人又如何,知己难求
    林西贝伸手在他面前晃,醉了吧,他是左膀右臂没错。可你就广道之前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
    弥桓摇头,壮美的犄角在她眼前晃,竟有几分反差萌,他左膀,我右臂。我们谁也离不开谁那生魂总有消散的一天,他明明懂,却听不进,也看不透。
    依照他的意思,当初弥桓告发广道和青釉一是因为职责所在,二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帮广道做选择。好像也算不得大错。
    你的意思是告发了他俩之后,你就主动来了这幽冥涧?弥桓点头,掐着壶嘴转着酒壶,转得壶中仅剩的一口酒哗啦哗啦地响。
    天,又是因为女人搞得兄弟反目的例子。也是,广道哪那么好运就遇到个火系术法的恩人,人家还用灵力暖了他三年,看来都是弥桓安排好的。
    说广道执念深,你弥桓又能好到哪去呢?
    弥桓喝完了自己的酒,还来抢她的。说自己的不好喝,末了还咂咂嘴。很快,手上只剩下两个空酒壶。
    嗖嗖两声,酒壶飞出两道抛物线,直直砸向宽广的河面。发出噗通噗通的入水声。
    林西贝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弥桓哼笑一声:砸溯渊那小子,傻不愣登。
    也没告别,弥桓就这么径直走进雾里。如同第一次见他时候。只余橘光一点,若隐若现。
    休沐日,是林家茅屋破土动工的日子。作为林西贝特邀来的总顾问,油葫芦负责将一丛丛的油罗丢进挖好的土坑里。这活看着简单,其实植株之间的疏密间隙都是有讲究的。
    油罗冥界土生土长的植物,出了名的好养活,只要不是赤焰湖这种过热的地方,几乎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油葫芦的家就是一株巨大无比的油罗。
    所以当林西贝向油葫芦提及她要烧砖砌墙盖房子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油罗。
    白日间把油罗种下去,夜里起来浇三次水,第二天根须就能往下扎十寸,就算是卷地风成了精,也松动不了半分。
    可只用油罗藤搭起来的四面墙终是个空架子,□□不倒没有用,要能防寒保温才行。油葫芦也有招,他领着林西贝去赤焰湖挖湖泥。
    用新鲜的湖泥把油罗藤架子糊个严实。等风干后,便跟油布毡似的防风又透气。疏松多孔的墙面跟棉被似的把里面的空间整个团起来,跟小暖房没两样。
    林西贝要的就是这么一间小暖房。
    油葫芦临走时,林西贝给他背篓里塞了几壶好酒,两挂风干的鲷鱼,大个子乐得跟什么似的。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自从伍夫人将孕期该准备的该注意的尽数抄录给她之后,她就下决心要给顾非沅盖个小耳房,让他夜里跑厕所不用那么折腾。
    一天下来,该弄的全都弄规整了,便只剩下夜里浇水的活。油罗虽说好养,再干枯的藤,只要手指长的一截,插土里给点水就能活。不过要它乖乖扎下根来,却是其中最难也是最需要小心伺候的一环。
    功夫全在这浇水时间和浇水量上头。
    浇水必定是在晚上子时以后,第一次用水量要少,半桶就够了。隔一个时辰再浇,得浇一满桶。再等一个时辰,浇半桶收尾。
    如果间隔时间太久,便扎不了根。时间太短,根全浮在土面上,风一吹就倒了。浇水时,手上的速度不能慢也不能快,一瓢下去需等水渗进土里去了再浇。
    也就是说,伺候着的人,这第一夜是别想睡个囫囵觉了。
    林西贝是铁了心要将暖房盖起来,自己卷了铺盖到耳房里往椅子上一铺,打定主意要熬一宿。顾非沅不知道浇水的事,也压根不知道耳房是她为了自己而盖。
    以为这游魂早就不愿跟他同处一室,自己给自己搭了这么个跟龟壳似的小窝棚,窝棚才刚弄好,她便迫不及待地要离他远远地。
    碰巧夜里他照例起夜,好奇心一起便推开了墙边那扇新开的小门,没见到床,只有一张托不住脖子的椅子,那个迫不及待要跟他分床睡的人正四仰八叉倒在椅背上。近乎扭曲一般半蜷着,似乎故意不让身体找到一个适合入睡的姿势。
    她左脚边并排放着两只盛满水的水桶,右脚放着只更漏。更漏底座跟右脚踝紧紧捆在一起,旁边的小碗与脚面平齐,只待液体没过碗口,便会全数灌进脚脖子里去。
    第五十一章
    顾非沅伸手一探,更漏里盛的竟都是冰冷刺骨的冥河水。
    滴答~
    水面终于漫过碗口。
    椅子上的人过电般醒转,迷迷糊糊地冲着水桶而去。操起桶里的水瓢,照着油罗根哗啦哗啦地淋。跟上了发条似的。
    可能因为没睡精神的缘故,林西贝压根没察觉到背后有个人。听她口中喃喃作声:一、二、三、四、五每念十个数便回身打一次水。
    这样查着数干活,不仅动作精准,还能保证每瓢水浇下去花的时间都差不多。
    顾非沅没再看,回去继续睡了。
    林西贝差不多熬了一整夜,浇完第三遍水收拾收拾就可以上值了。这段时间修行以来,补了三魄,她感觉自己人味更足了。会怕会哭会笑,熬夜也会打瞌睡了。
    好不容易硬撑着下值,立马回家去看暖房了。
    再看那团油罗藤,跟昨天已是大不相同。上半部分干涸的湖泥结痂后变成了暖黄色,上手是稍显粗粝的触感。
    目光往下,下半部分的油罗根系与地面接壤之处原本只有手指粗的荆条已壮大得如儿臂一般,密密匝匝,盘虬卧龙。
    林西贝蹲下身来摸了又摸,感慨自己昨晚上这夜没有白熬。又赶忙跑了一趟鬼市,取了定做的马桶回来安好。总算是大功告成。剩下的就看亮亮那小毛团子如何表现了。
    是夜,林西贝早早上床,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还不忘盯一眼亮亮:你老大熬不住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毛团子冲她耸鼻子,表示保证完成使命。遂闭着眼假寐,安静地等待。
    终于等到顾非沅起身。
    他罩上黑袍,正欲往屋外走。却被亮亮一口衔住裤腿,一个劲地往回扥。顾非沅知道小东西这是有事告诉自己,便调转方向跟着它走。
    越过小门,顾非沅第二次来到旁边耳房。一盏长明灯吊在半空,放出和煦又不刺眼的暖光。亮亮目标很明确,直奔着墙角去了。
    那里放着个形状怪异的桶。桶身细长,上半部分凿了个半圆豁口,豁口处覆了只盖子。下半部分通过一截圆柱管连到外面去。
    亮亮对着桶上蹿下跳,示意他将盖子拿起来。顾非沅照着做了,才发现盖子里侧有字恭桶。
    是谁费劲心机搞了这一切自然不必再猜,因为那字迹也跟主人一样呆头呆脑。
    林西贝知道顾非沅抹不开面子,如果要她手把手教他怎么用这个专用马桶,社死的人肯定不会是她。思来想去,亮亮最是适合。才搞了这么一出。
    可在顾非沅看来,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感动,而是不解。他想不通为什么这游魂要费心费力为自己做那么多事,她图什么?
    次日,补足了觉的人刚准备出门上值就遇到火急火燎的油葫芦。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丢进大个子的背篓里。一颠一颠跑起来了。
    等七晕八素的林西贝被放下地,却立马想掉头回家。
    这地方她忘不了,既晦气又煞气。有牛头出没的都不是好地方。
    冥界的刑府衙门,大门只冲着一个方向开,那就是死门。上门者不死也要蜕层皮。
    执耳说的时候,林西贝还以为跟自己印象中的破庙不是一个地方,可现在故地重游,她只觉得他说的对。
    上次被抓,她还尚且带着点懵懂,不知道怕。但这次不同,林西贝心很虚。因为她不仅拿官家给的家伙什搞起了私营业务,还发展了一套产业链。
    公饭私吃,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她对于自己易碎品级别的心理素质,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他们保密功夫已经如此到位,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知道了她一定要报仇,如果那时候还有命在的话。
    看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竟殿门,油葫芦索性将人一提,又装进了背篓里。林西贝暗道要完蛋,这大个子昨天还有说有笑帮她盖屋,今天二话不说拿她见官,真是翻脸无情的典范。
    她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头上悬着一把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滋味太难受。一秒钟都是煎熬,林西贝在掐着手指默数,数了好一会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油葫芦在干什么,就跨个门槛也需要这么久?
    半掀开眼皮扫一眼,大个子竟背着自己绕着坐石碑在转圈。大小跟沧涂渡那块碑接近。只刻的字不同绝尘驿油葫芦偌大的个子踩着有节奏的脚步绕着绝尘驿律动,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这是干什么?
    林西贝在背篓中被晃得快找不着北。
    嘘~
    左右各绕了三圈,油葫芦停下来,面对石碑等着。不一会,那石碑四周竟浮出一道律动的光团。光团胀大着不断向周围扩张,最后定格成一个竖立的平面。
    如同用光影打造了一面空镜。油葫芦背着林西贝迈步走入光圈之中。
    入得门内,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四面八方先后现出许多道空镜来,从光圈中心陆陆续续涌进来很多道身影。大的小的,美丽的怪异的,不一而足。大家汇成一股洪流,赶集似地往一个方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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