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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汤原粉子(8)

    这下林西贝待不住了,忙不迭地问:什么鬼市?问得弥桓一愣,指着她问溯渊,你怎么带的新人,连鬼市都不知道!
    林西贝目光转向溯渊:我应该知道?
    溯渊那股子蛮劲还没过,呜呜哇哇地推辞说自己不知道。仅有的那点耐心也耗没了,没好气道,你问广道那甩手掌柜去。
    说着一跳三跃地离开了伤心地,风中卷来他零星的碎碎念:去他个河弯弯的,白等一天!
    弥桓拿他也没办法,摇摇头将灯挂到角上,正准备走却被林西贝一把拦下。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跟死气沉沉的脸对比鲜明。弥桓顿住身形,俯视眼前这小个子问:还有事?
    鬼市是什么?
    你看那边。
    从桥头上往前望,雾气正袅袅娜娜地升腾起来,将整座长虹卧波牢牢罩住。雾海里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橘灯,游萤似地浮散摇曳着。每一个光点,都是一盏灯。
    四方而来的引路人通过蹉跎桥将生魂带到他们所属的世界。大部分去了幽都转世投胎,身犯罪责的发配去北岭。
    行差踏错的神魔鬼怪则被流放东极无妄海。生魂神怪只要是走过这蹉跎桥,才算过完他们蹉跎一生。
    因着弥桓要赶时间,他索性大手一扬,示意林西贝跟他走,他慢慢解释给她听。林西贝却从未料到自己真能上桥,一时竟愣住了。还是旁边生魂敲她肩膀,才得以回神。
    蹉跎桥桥面由木板铺就,踩上去有轻微的空空声。林西贝一行没走一会便彻底隐没在雾气里。
    走着走着,她恍然发觉,这雾中的世界竟空旷得可怕。不仅是她,那些生魂们也不禁发出啧啧。因为眼前景象,令人不能不惊叹。
    就这么直直看过去,所谓鬼市其实跟普通景点的商业街倒是没什么差别。就是青砖铺就直挺挺的一条街,下面一层是商埠酒肆,密密匝匝的。可若是仰头往上看,另有乾坤。
    二层设有茶楼阁道,斜插的招帆随风而动。门、窗俱备,不过这些都是倒着修的。像是有人将另一条街的楼阁粗暴地连根拔起,生生倒扣上去的一般。
    木质楼梯最是不缺,却不在里而在外。有从一楼直接延伸向上的,在二楼拐个角,又倒着搭到对面商户去。有的从二楼一直延伸往上,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去。
    踩着青石板面仰头看,参差错落的楼梯宛如藤蔓一般肆意伸展,将整条街的建筑紧紧缠绕了起来。
    这里就是颠倒界。
    弥桓指着眼前街道说,等到中元节,届时鬼门大开,所有的商埠开业,另有一番精彩。
    即使他不说,林西贝也能想到。阳间祭祀的新花样多得去了,除了纸钱、纸扎这些,房子、仆人、车马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弥桓要赶时间,临走时告诫林西贝,按原路返回即可,切勿上楼。
    橘光越行越远,汇成汩汩灯流。她抬头看着那些倒立的楼梯,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因着走了这一遭,林西贝比平常时候回的晚些。进门就被亮亮扑了满怀。
    小东西恢复得不错,薅秃了的地方已生出了几簇纤细绒毛,往日的萌态恢复了八分。
    放下毛孩子,林西贝自觉取了炉子来烧,正巧瞥见墙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簇新的划痕,恍然想起那天自己怒砸铜镜的事情。
    目光顺着墙根巡了几个来回,镜子不见了!
    你拿我镜子了?
    顾非沅睁开眼,斜着一瞥,却答非所问:做饭。
    被人无视的林西贝忿忿冲到床边,摊开掌心,还给我。
    灯找得怎么样?
    没有。都不借。镜子还来!
    说着,她手掌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顾非沅下巴了。
    顾非沅略往后仰,食指抵住那碍眼的手,嫌恶地推开,给你,你能用?这话正戳中某人痛处,堵住了林西贝即将出口的话。
    这不对劲,林西贝这个外来客就算再迟钝也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不简单。
    你到底是谁?
    顾非沅将交叠的两腿放下床沿,伸手扯过一旁小几,轻拍了拍,饭。
    第十九章
    要比心理素质,林西贝自诩违逆不过他,只好先去煮饭。
    煮粥,熬药一气呵成,布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株孚丹草。
    端饭上桌,你先吃,我去鬼医那一趟。说着转身欲走,却被顾非沅叫住,去干嘛?林西贝耐着性子回:找药。
    孚丹草,你当那是野草?
    林西贝转过来,敛紧一侧嘴角,耐心分明要消弭殆尽。反观顾非沅,仍在悠哉地喝着粥,去也无用,镜子我会还你。
    他低头又喂一口粥咽下,找到灯,我教你如何照影。别再打探我的身份。
    句句切中要害,加上条件开的不错,没有不应下的道理。
    任你顾非沅是哪路神仙妖怪,反正林西贝自诩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要坏事也落不到她头上
    一连几日林西贝都早出晚归,她只要不在,伽婆必定准时来敲家里的门。
    之前林大花在时,总是不给她好脸色。这老货便专挑她不在时登门,搅得顾非沅不胜其扰。今天送吃的,明天送药草,皆被顾非沅挡在门外。
    顾非沅上次试探过林西贝,他本想着撺掇着她上门闹一场,给自己挣个清静。没想到那傻东西态度全然颠了倒,收了东西还惦念着要上门还礼。
    一来二去的,怕是真引得那老货登堂入室,所以东西每每放下后不久,他就亲手取进门来。
    这次送的是觅香草,花叶根都是宝贝,风干后可做成香囊佩戴,浸水后更是满室生香,久久不散。幽冥涧难得长几株,怕是都被伽婆那老货给弄来了。
    可是顾非沅看不上,轻嗅了下就丢到一旁去了。
    亮亮见顾非沅在袋子口嗅,好奇心作祟,也往袋子口凑。一对爪子急不可耐地扒开布袋口,把半袋子的好宝贝全数给抖了出来。看得顾非沅直皱眉。
    一转眼,亮亮已然将布袋扒了个底朝天,散落一地的草叶裹了毛团子满头满身,它却不休不止往里钻,这架势分明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下可好,毛团子自己把自己关在了袋子里,破不开口退不出来,急得嘤嘤直叫唤。顾非沅却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许是被亮亮这笨样子逗得实在看不过去了,顾非沅终于大发慈悲,替它取下了袋子。
    覆了满身草叶的毛团子不叫唤了,它一对前爪扣在桌面上,大半个身子连同那条毛尾巴顺势翘起,大头朝下地紧紧贴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顾非沅看出来了,那是因为它爪子下有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扒拉亮亮的爪子,语调竟难得的轻柔:给我看看,小东西。亮亮晃两下毛尾巴,有些迟疑。
    它犹犹豫豫地松开一只前爪,却也不敢全收回来,而是轻轻覆在顾非沅的手指上。
    接下来是另外一只爪子,一大一小配合默契,见顾非沅指腹已经完全压住那东西,亮亮才敢放心收回一双爪子。
    它绕着顾非沅食指忙不迭地左右踱步,明显对他指腹下的东西好奇极了。
    顾非沅顺势拈起桌上那已然骤缩成黑乎乎的一团的东西,凑近看,喃喃自语:密音虫
    他眉目微挑,略一思索,正欲使力将那活物碾死,却见顶着一身草叶的毛团子正攀着自己手臂,硬往上凑。
    你要?
    亮亮见顾非沅夹着那虫子直在它眼前晃,急得又是跳又是叫。
    只见那两根纤长手指顺势一松,黑虫子不偏不倚就落到了沟牙兽的口中,亮亮腮帮子微耸,嚼得咔咔作响。一脸餍足。
    顾非沅见它吃的欢,难得心情颇佳地将毛团子一身的草叶拾了个干净,随口赞一句:小东西。
    自从上次没讨到酒喝,溯渊一连低落了两天,简直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天,林西贝钓上来个小鬼。
    小鬼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蓬头垢面的一副乞儿模样。出水后浑身湿淋淋,一双眼睛利刃一样会剜人。
    这架势倒让正准备收他的林西贝愣住了。一丝熟悉和怜意自她心中升起。手上一用劲,拉紧了已经松开的束袋抽绳。
    她这一顿,溯渊不干了,干嘛呢你。立刻又调转方向,冲小乞儿嚷:你小子还敢瞪我,吃我一拳。
    说着就蹦到那小鬼头上,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林西贝见溯渊又开始发疯了,正欲上前制止,却被那小鬼反将一口冥河水喷了满头满脸,冻得激出了一串喷嚏。
    哈哈哈哈,让你好管闲事。好事鬼溯渊这下有了笑料,幸灾乐祸起来,顿时戾气消了大半。
    林西贝抹干了脸上的水,倒是不怎么气那小乞儿,反而很想把溯渊抓来胖揍一顿。但论速度,她毫无胜算。
    瞅准溯渊得意忘形的空当,林西贝抄起手边钓竿一个横抽,直直将他打落在地。后者一阵哇哇乱叫,一连几次跳起反扑都被林西贝拿钓竿给挡了回去。
    只顾着内讧的两人你来我往,也分不出个高下,倒是把那小乞儿看得呵呵直乐。
    溯渊好歹也是冥府登记造册的御灵,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他一跃而起,揪住小乞儿后领子就提了起来。那小子也是犟,在半空中也像蛮牛一样,挣扎个不休。
    让你笑,爷这就收了你!说着招呼林西贝扯开束袋,没想到那小乞儿竟开口求了饶。少年特有嗓音清越柔和,带着几分无辜与狡黠:我有个宝贝,你放了我,就给你。
    这话倒是给溯渊逗乐了,手上一松,乞儿扑通一下摔下了地。溯渊在他面前停驻,饶有兴致地问他:什么宝贝,你倒是说说看。
    林西贝知道这疯子明显是看好戏的架势,分明是在等着那小乞儿出丑。但是看那小鬼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笃定,倒是勾得人有几分好奇。
    见林西贝也有几分上心,那乞儿冲她招招手,待她走近,目光左右晃荡着:可是我那宝贝只有一个,也不知道你们俩谁有资格拿了去。
    第二十章
    好家伙,这根本是在挑拨离间了。好精明的小鬼,知道他俩不合,故意找茬呢。
    溯渊哪会上他的当,他五指乍收,顺着那乞儿衣领口就钻了进去。河灵之体远比冥河水寒凉,激得那小鬼直抽冷气。
    褴褛的衣衫下不住地起伏着,隐约能听见溯渊的声音:我倒是好奇,你个乞儿身上还有能让我上眼的宝贝?
    他一边寻找,乞儿一边笑,也不知是被正被挠痒了还是在嘲讽:真是蠢,既是宝贝,我怎么会带在身边,哈哈哈哈
    林西贝看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河面,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将自己腰间束袋解下,寻了一枚鲷珠出来,放在乞儿眼前,循循善诱:拿我的宝贝跟你换?
    乞儿瞳孔亮了一瞬,明显是有兴趣。霎时间却又笑着摇头,不换。你这东西太小。此时,遍寻无所获的溯渊从领口钻出,被林西贝隔着袖子拉住,生生拽了出来。
    用钓线将乞儿简单捆了,林西贝带着溯渊躲到一边,已然是一致对外的态度。她压低声音:我猜那小子的宝贝就在河里,不如你去看看?
    溯渊当然不信,老大不乐意:榆木脑袋么你,就那么信他?这河里有几粒沙子我都清楚,去他么的什么宝贝。赶紧收了!浪费功夫。
    林西贝懒得跟他扯,顾自回到乞儿身边,蹲下身来俯在他耳边问:你先告诉我宝贝在哪,我便放了你。
    乞儿瞥了溯渊一眼,对着她莞尔一笑:你不错,比那只手强多了。放了我,告诉你藏宝地。说完,林西贝当真埋头解起了钓线。
    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一圈,溯渊连忙杀将过来,一掌推开林西贝,厉声斥:你还真信他了?这小子就是个骗子。
    我不是骗子!乞儿怒吼着,脖颈上青筋浮现。他奋力地挣着,却始终挣不开那圈钓线。
    林西贝被溯渊推出去老远,胸中气血一阵翻涌,眼前一阵阵地发花。这疯子真是自己人也不放过。恍惚中听见那边还在争执。
    你一新到游魂能有什么宝贝?当爷傻吗,骗子!
    我不是骗子!那宝贝就在河中心。
    争吵声戛然而止,林西贝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着溯渊噗通一声坠入河里。他还给她留了句话:看好他。
    折腾好一阵,没想到河灵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时候还是什么样。
    别说宝贝,溯渊连鬼影子都没捞起来半个。这下林西贝再无反对的理由,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收了那满嘴谎话的乞儿。
    进去吧,骗子。过了桥,乖乖投胎去!
    强大的吸力之下,那乞儿身子不住地往下袋子底部坠,一双手却死死扒拉着束袋口,指头跟生根似的。任凭溯渊怎么掰,也动不了分毫。
    溯渊本事再大,拢共只有一只手,免不了要林西贝帮忙。
    纵使不愿,她也只能照做,只听乞儿旷远的一声唤:我不投胎,死也不再做那讨人嫌的乞儿。绝不!
    林西贝愣住了,恍惚想起好像也有这么个小女孩,宁远躲在家里挨打也不肯上学,只因为不愿被同学嘲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要不她话还没出口,就被溯渊蛮横地打断:还想求情?这小骗子怨气已经涤荡干净,下辈子他想当乞丐还当不了呢!
    我不是骗子!河中央真的有宝贝,会发光。
    屁!就特么个破陶笛,还想框我?
    陶笛就是宝贝。真的!
    林西贝想不到,这巴掌大小的陶笛竟会是个宝贝。但看溯渊那架势,看来那乞儿真没说谎。但这玩意好歹是冥河里捞出来的,纵使隔着一层衣物,这么捧着也冻得人发颤。
    受不了了,林西贝将陶笛往马扎上一送,不住地往手心里哈热气。溯渊白了她一眼:矫情。
    真想新仇旧恨跟他一并算,林西贝咬咬牙,还是忍住了。眼看着溯渊神叨叨地绕着那只陶笛转悠,自言自语:找了这么久,没想到它在这
    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牵弦灯。
    广道的那盏牵弦灯。
    当年溯渊将冻成冰块的广道救回来之后,就从弥桓口中听说了引路人这回事。
    弥桓说从未见过有引路人用这样决绝的寻死之法,也从未见过丢了牵弦灯也毫不在意的引路人。
    广道没了灯,再上不了蹉跎桥。也无法继续修行。他倒是呵呵一笑,说自己求之不得。
    寒症犯了,受不得河风,索性什么都不干,闭起关来。所幸有溯渊照看着,上头没降什么责罚。
    日子一长,溯渊眼看着他话也一天比一天少,怕是哪天真就化作河畔一阵卷地风,随水波去了。
    此后,溯渊找起了灯。几乎翻遍河底的每一寸沙地,一点点地搜索。生于斯长于斯的河灵,第一次惊叹起冥河的浩大。
    不知找了几十年,依然杳无音讯。
    河灵此时的心情怎么形容?无数次地路过,却在眼皮底下又无数次地错过。
    除了铺天盖地的欣喜,还有一丝愤恨。
    你不是不信他吗,怎么又
    林西贝的话,让溯渊恍然回神。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说:生魂皆有怨力,乃是生前怨气所化。有胆子投河,怨力自不会少。可刚刚我查看那乞儿周身气息纯净,便知道定是被什么炼化了。只是一时没想到,是牵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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