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葫芦见她一脸坚定,委屈得整个面皮都耷拉下来。拿食指比了个一,表示匀他一口就行。
煞娘子还是摇头,他终于心灰意冷,孩子心性地掀开盖子狠狠吸了口香气,一溜烟跑了。
林大花心里不是滋味,油葫芦素来对她很好,自己有什么就给她什么。可是这会儿她连口汤都舍不得匀给他,心中既愧又悔,心事重重地端着砂锅回了屋。
她人还没进屋,香味先盈满了卧房,顾非沅双眸骤开,直直盯着林大花手中的砂锅。
待到近前,他忽地眉头一皱,面上闪过一丝嫌恶。不待她开口便问:这锅子谁碰过?
林大花愣了愣,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点头,辩解着答:就油葫芦碰了一下盖子,他没
拿走。他这一声近乎命令。
林大花还要解释,他真的没有碰过汤,你还饿着,要不就
砂锅底刚触到小几,就被他一把掀开,奶白的汤洒了一地。
那热气刚触及地面就迅速消弭了。只剩下东零西散的鲷鱼肉,残羹冷炙般地撒了一地。
相公!
林大花连忙要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嫌恶躲开,他冷冷的目光直打在她面上,林大花,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无措地收拾这一地狼藉,心像是被踩扁了揉碎了似的。但她也不恼他,还在担心他一会肚子会饿。
土坯房毕竟不隔音,煞娘子房里不小的动静被趴在墙壁边的伽婆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将衣袖一甩,把怀里小宝囫囵包好。戴好兜帽,循着煞娘子的脚步追去。
煞娘子垂着头,正准备关门,就跟伽婆打了个照面。见这矮小妇人一脸关切神情,竟生出了几分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娘子且慢行。你今日怎地散值这么早?伽婆抬头望望墨云翻滚的天空,带着股善意的好奇。
林大花回身看她,目光定在横在她胸口襁褓中的小宝脸上,愣了一秒,才答:回来给相公送鱼吃。
伽婆瞳眸中精光一闪,上臂一收,将小宝揽紧了些。容色不变,问她:那苹婆果郎君可还吃得惯?
林大花现在满脑子还是小宝刚刚露出的那下半张脸。默了片刻,见伽婆嘴边触角微动,已是有些不耐。啊了一声,恍然道:啊,苹婆果!多谢伽婆了。
见她恭恭敬敬地朝自己道谢,那对短小的胡须又微微翘起,昭示着主人此时稍显兴奋的心情。
林大花说怕自己上值迟到,改天再登门谢过。伽婆点点头,赞她恪尽职守,看着她背影渐远。
为什么小宝会长个犄角一样的鼻子?煞娘子不得其解。她朦胧记得自己像是见过类似的相貌,可是乍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正待使个御风决,煞娘子突然抬手一抹后颈,面色有些疑惑。见没什么异常,便疾步直奔隐雾台而去。
所以她不曾看见,一对诡异红点在自己后颈处一闪而逝。
悬在隐雾台的一众生魂被崖风挟得正瑟瑟发抖,不敢动,甚至不敢看脚下。
那神色木讷的引路人才叮嘱过,要是不慎掉下崖去,纵使是得道的鬼差也会被冽风吹得个魂飞魄散。
一道金光入袖,煞娘子收了定神诀,抖作一团的生魂才从半空缓缓坠下,提起的那口气尚来不及放下,只听一声惊呼,最外圈的一个生魂站立不稳,竟直直向崖口坠落下去。
来不及多想,煞娘子甩出引魂鞭,将那生魂拦腰一缠,束了个结实。正待提将上来,崖底一阵冽风冲天而起,迅猛的力道卷着那瑟缩成团的生魂就往崖底坠。
煞娘子被劲风狠扫面门,不禁后退了半步。手中一坠,引魂鞭险些脱手。
她牙关紧咬,半空中打个旋,借着股巧劲又将鞭子抽回半尺,那嗷嗷乱叫的生魂是拖上来了,她自己却被带着直直坠下崖口。
众生魂来不及呼救,那容色呆滞的引路人便弭了踪影。
她掉下去了!
真冷,该死的晚上睡觉忘记关窗了。
冷也不起来,她能坚持。
不行,她坚持不了了。
这风怎么还贴上来了,吹到脸上就跟盖了块寒冰似的?
起来,关窗!
这谁的手,这么冰?为什么摸我脸!林西贝腾地一下坐起来,吓得一众生魂面色由白转青。
她醒了!
第四章
林西贝回想了好几天,想不通,就好好睡着觉,她能碰到什么机关,这怎么就能穿了呢?
还穿到这么个冷库一样的鬼地方,要回去,必须回。
可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外面有眼睛会放光的怪物。
妈呀,他来了!
大花,开门!是我啊,你开开门。即使隔了一层门板,声如洪钟的这一嗓子也能震得人耳膜生疼。
靠,还上手了!
怕门板被拍散架,林西贝吓得连忙用身体去抵住。她一面呲着牙用力,一面一个劲地朝里间卧室的男人使眼色:快告诉他啊,我不在。你倒是说话啊,说我不在!
男人抬眼看她一眼,又闭上,像是一切都跟他无关。
林西贝都快急出汗了,你特么不是一家之主吗?你家房门都快被人拍散架了,还打坐呢,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声音就在耳边,尤自不放弃。你开门,大花。我专门向鬼医讨了药。
怎么还带哭腔了呢。要哭的应该是她吧,这黏皮虫长得跟座小山似的,吓死人了。林西贝从来胆小,终究是没给他开门。
呜呜咽咽的声音,透着几分可怜,那大花,我走了,药在门口。你要喝。
他走了,真没动静了
那门也不能开。她又没病。
林西贝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命途多舛。
这原身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找了这么个相公,活像个讨债鬼。有手有脚的,吃的喝的都要摆到他面前才肯入口。
她可没那么好脾气,才不会惯着他。
越想越气,林西贝索性一屁股坐在他到他身边,大哥,让你打掩护就那么难?
男人眉峰微耸,仍不动如钟,压根没搭理她。
喂,起开。你又坐我被子上了。
没天理了。
林西贝拽过被角发狠一扯,男人重心不稳差点一头栽下床去。他倏地睁眼,眸中带火。右手下意识轻护着小腹,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林大花,你!
眉头一蹙,他清秀眼睫染上几分西子捧心的我见犹怜,扯得林西贝心头突然一痛。针扎似的。
什么情况?她压住胸口,近乎咬着牙问出一句。却见他已将手臂挪到面前,她下意识一扶,才发现这男人的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动作怎么跟个动了胎气的孕妇似的。
林西贝感觉自己天灵盖一凉,这男人,不会怀孕了吧。这设定,女尊异世界?
林大花,去做饭。
男人这句已经近乎喃喃,也不管她怎么反应便自顾自躺下,那莹白的手背之下隐约可见小腹微微隆起。
说到饭,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自从被那黏皮虫背回来她就没吃过东西,竟然也不觉得饿。好像喝点水就够饱了。
这原身设定牛啊,多省事。
但这男人就麻烦了,他如果真是怀着孕,要吃些什么,怎么煮?
她拿手指头戳他,你吃啥?
没反应。
我见啥煮啥了啊!
门帘一掀来到堂屋,不大的地方,就中间摆一张古古怪怪的桌子,一张椅子。简单到近乎寒酸。
林西贝余光一扫,发现角落有个黄土烧制的炉子,一只半满的水罐,一个半满的米袋子,一只藤编篮子,篮子边散落几块黑石头一样的东西,没了。
篮子里有几只红果子,她拈起来嗅,有点甜香气。应该是能入口的,要是搁平时她肯定早就下口了,可这原身应该是块石头变的,她这会压根提不起食欲来。
那些黑石头应该是煤块,林西贝将它们塞进炉子,寻了滚落至墙边的火折子点火,却怎么也点不燃。
恍然想起长辈生火时的情景,一把扯过藤篮子拆散,又将煤块碾成渣铺了厚厚一层,这才成功着了火。炉口处顿时腾起刺鼻的青黄色煤烟来。
卧房里响起几声咳,隐隐听见里屋男人的声音,咳咳,拿出去,林大花。
林西贝自己也被呛得不行,这才将门板拉开道缝,恍然见一张脸正蹲在门缝里。
顿时吓得一个屁股蹲,狠狠坐了回去。
娘子别怕,是我。那脸说话了,唇边两条鲶鱼须一般的胡须轻轻拂动。
林西贝一个闪身逃回了卧室,扯过棉被一裹,如同胆小的硕鼠遇上了猫儿。
门外的伽婆听动静声渐远,眼珠一转,将臂间藤篮取下放在门边,扬声喊:吃食我就放在门口,先回去了。
林西贝抖作一团,刚刚门缝里的那个又是什么玩意?
她谁啊?
见门口真的没动静了,她才推着手边那团被窝问。床上的男人又饿又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被她不知轻重地这么一推,应激性地咳嗽起来。
林西贝正准备将人扶起,却被他灵巧躲过。心中不禁有气,干嘛躲她像躲瘟疫似的。
不过也没工夫跟他计较,因为眼前事情更急:你等一下啊,我一会就把那炉子顺出去。怎么这么娇气呢你?
等她战战兢兢回到堂屋,不大点的地方已经蓄了一屋子呛人的煤烟了,又扒着门缝细瞅一眼,再不见什么怪东西,才敢拉开门板将炉子给丢出去。
这才发现,门口竟然又放着一篮子那种红果子。甜香味明显要比屋子里的更浓郁,想来是现摘下来的新鲜果子。
风撩起火舌,砂锅盖噗噗噗地应和着打节奏。林西贝却缩作一团,冻得瑟瑟发抖。
缩手缩脚地将米倒进砂锅里搅了搅,盖上盖子闷。她一边烘着手一边干等着,见煮的差不多了就提起锅来,没工夫管炉子里尚在跳动的火苗了。
端着砂锅进屋,兜底放在小几上。床上人还睡着。
林西贝寻了碗筷来,贴着锅边放了,这才得空叫男人起来。
起来啊,吃点。
眼见着他鼻翼翕动,眉头却蹙得更深。又叫了两声,男人这才慢悠悠掀开眼皮,你做的什么?
却不是疑惑,而是嫌弃。
林西贝眼白朝天,有的吃就不错了。
说着就拿勺子去舀砂锅里的吃食。勺口直探到底,略硬。铲锅巴一样费劲巴拉地才铲起来一层,放进碗里,似锅底灰一般黑乎乎的一坨。
她自己都怔住了,这玩意能吃?
吃一点?
男人睁开眼,只一眼便不想再看。林西贝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更黑。
林大花,咳咳,你走开。
见他一脸痛苦地又去抚小腹,她心里又似被人狠扎一下。疼得直抽气。
第五章
林西贝觉得心里很苦:
这男人自己不好受,也不让我好受。
为啥他一摸肚子我就心疼。他肚子里怀的是蛊吗?
好容易缓过劲来了,林西贝先自己尝了一口碗里的锅底灰。韧性很足,能吃,但费牙。
你爱不爱吃锅巴?干脆再烤干一点,烤香了就好吃了。没人理,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将砂锅重新提出门去,炉子里哪里还有什么火。只余下厚厚的一炉底的煤灰。回身再去堂屋找煤来烧,一块也没有了。
她冷得受不住,只得将炉子收回来。准备爬回床上再捂一会,做饭什么的等人醒了再说吧。
刚闭上眼不一会,心口就又隐隐开始抽痛。
刚开始还能忍,后来实在忍不了,撑起身子一探,床上另一边的男人正捂着肚子已经快蜷成一团了。
这阵仗直把林西贝吓傻了,慌乱之中又是探额头,又是摸心跳,对着男人细瓷一样的颊一个劲地拍,你醒醒,这是怎么了啊?说话!
男人有点发烧。
林西贝慌了一阵,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住心口潮水般一波一波的刺疼,她慢慢悠悠伸出手,将掌心划至男人小腹,然后缓缓地贴上去。
害我心口疼的玩意应该就是你!
鼓囊囊的触感,不似赘肉一般软绵绵。温温热热的,像是扒了壳的水煮蛋。
林西贝将手背翻转过来贴近,心口的刺疼竟然减缓了不少。她猛地睁大了眼,整个手掌将那处隆起托住,却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此刻她只专注于自己的感受,并未留心男人此时紧蹙的眉头也已经缓缓舒展开来。
啊,真好。暖宝宝~
不知怎么,贴着贴着,脸就上去了。
顾非沅睁眼的瞬间看到的就是林大花那张瞪着眼睛的脸,而且那张脸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贴在他小腹上!
林大花!
这一声吼,林西贝回神了。一汪陶醉的眸光还来不及收,配合那副木讷的五官,整个人又傻又呆。
kao!着魔了吗,她刚刚干了什么?
我去给你做饭!
顾非沅还没还得及爆发,被抓包的女人风风火火地又冲进堂屋去了。
哪里能打水?又去哪里找煤?
林西贝驴拉磨似地在屋里转圈圈。就是不敢出门。黑咕隆咚的地方又没个灯,时不时还能出来个奇形怪状的邻居,她真的有心理障碍。
抵着门框正踌躇着,心口又开始疼。
他那情况不能再拖,再怎么说也是有身子的。她深吸两口气,身子一转,轻轻拉开了门板。
哎,什么硌了她一下?
低头一瞅,她才发现腰间竟然系了个布袋,顿时眼睛一亮。沿着桌边坐了,将袋子解下,东西便一股脑倾泻到桌面上。
莹白的一颗圆珠子,又是一颗。拢共七八颗圆珠子。还有根寸长的绳子这都是啥?弹珠爱好者吗。
拿手捏捏,圆珠子弹性十足。对着油灯一照,有点透光。不会是夜明珠什么的吧。她举着珠子回到门边对着门外黑漆漆的空气一照,果然有光!跟小夜灯似的。
那微弱的荧光给林西贝带来了一丝安全感。终于鼓起勇气将夜明珠拿绳子绑在脚上,又寻了块包袱皮塞进腰封,这才反身将门扣上。
夜风打着卷儿地吹,吹得她又有些怯,想回去。但一想到刚刚的那抹温暖,夹杂着胸中升腾起的那股使命感,在林西贝心中萦绕不去的恐惧竟奇迹般消弭了大半。
这里的住户好歹还是点灯的。被夜色模糊后的建筑物轮廓已看不清,倒是不怎么诡异了,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只能不断暗示自己:就当是小时候回乡下老家吧。
林西贝只顾低头走,弯弯曲曲的巷道似没有穷尽,她又有些不敢走了,怕迷路。
直到把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都甩在身后,她不再走了。卷地风刮得脸生疼,偏偏又避无可避,就停在原地直跺脚。
好想回家
要是能被这股风卷走也好,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晃眼一看,风中零星飘来点点亮光,像是夏夜流萤。林西贝定睛看着它们一点点向自己靠近。显现出一种类似小型哺乳动物的身形来。
等她反应过来,那东西竟打着滚冲到自己脚边了。一寸来长的身子,满身绒毛,有跟松鼠似的尖鼻子和长尾巴,耳朵比猫咪的还要小一圈,尖端两处正是那萤萤光源所在。
林西贝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小玩意像是死了一样蜷在她脚边。满身绒毛在逆风吹拂之下高高立起,露出粉嫩的皮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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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汤原粉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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