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危言耸听!”阮权又是一声轻喝。
吴桐不爽道:“阮枢密副使,你除了‘休得’‘休得’就不会说其他的?能说点儿有用的吗?是,平民百姓是没有你枢密副使高贵,但也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将心比心好么。要是你的妻子儿子饿得快死了,你家的地被比你更豪横的人,”她左看看右看看,指着吴慎,“就比如说,吴大相公逼迫你,一亩地一个铜板贱买你的地,地契到手后却连说好的一个铜板都不给,你会不会也想杀了吴大相公?”
阮权、吴慎:“……”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知道你们当官也不是真心想为百姓谋福祉,而是要位极人臣凌驾在平民百姓之上。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平民百姓都死光了,你这种高贵的社会寄生虫还如何趴在百姓身上吸血,你没地方吸血了啊!”
阮权双眼通红,气的。
他为官二十载,沉沉浮浮,经历过多少阵仗,与多少同僚理论过,却从未有过现在这种又生气又不敢却说不出话来的情形。
但凡引经据典骈四俪六他可没在怕的,然面对吴桐这接地气儿的骂人话,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一直没说话的御史台勾管史安节出来打圆场,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下以为,无论是官家还是皇后,都不该出京涉险,否则有个万一,岂不天下大乱。”
终于有了一个台阶,萧珉点头,说:“史御史言之有理,可括州三个月之内二次民乱,朕心甚忧,两路钦差又皆无作为,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史安节朝萧珉说:“圣上,括州民乱已火烧眉毛,臣以为皇后之言有理,该由朝廷出面安抚乱民,招安首乱。然,首乱固然可恶,乱民固然可怜,却还没有让您或皇后亲自出面的道理,臣以为,让宗室亲王出面最为合适。”
“史御史此言有理。”左槐说道,随后看向其他人,众人纷纷以为有理。
萧珉颔首,故意问王妡:“皇后觉得呢?”
王妡对他的故意挑衅不以为忤,点点头说:“史御史说得不错,我看,就让萧珹去括州平乱吧。”
她这话一说,萧珉整个人愣怔住了,无论是吴慎、阮权还是王准、左槐,都感到诧异非常。
皇后怎么会选二爷?
他们还以为她会选楚王,毕竟因为楚王妃的关系,楚王已经被打成了后党,要选当然选自己人才是。
萧珉都已经准备好反对的话,人选他也有了——平郡王世子——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实职也没人在乎的宗室子。
这样的人,才看似重要,实际上却代表不了什么。
可是萧珹……
萧珹一直没有封王,几年了,在京城还是被不尴不尬地被叫做“二爷”。
他之前深居简出,去年开始频繁会友,在朝中积极活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为官家办事。
虽然没有实职没有王爵,京城里各家也不会不给他几分薄面的。
而萧珉对待萧珹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他用萧珹,又防着萧珹;他给萧珹放权,又派人从旁协助实为监督。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萧珹。
他甚至吝啬得连个封号都不愿意给,孰不知他这种做法在宗室里有多被私下诟病。
人都是物伤其类的。
王妡慢慢撸着毛茸茸大脑袋,曼声道:“萧珹年纪也不小了,一直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让多少人看笑话。这次就给萧珹封个亲王,提举两浙路经略安抚使,别总让人尴尬的在京城里住着,在朝中行走,见面行礼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好。”
一句话捅破了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把萧珉的脸面都撕碎了。
此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嘴上说得好听,甜言蜜语说一堆,却从来不愿意付出一点儿实际行动。
他只想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益。
他承诺萧珹,待他大权在握后给其封王,准其接曾太妃去封地奉养。
可他从来没明说,什么时候才算大权在握,什么样的情况才算大权在握。
这就像赶驴车的人在驴前面吊一把菜叶子,驴为了吃菜努力往前走,可是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那把菜叶子,或许等吃到的时候,那菜叶子早已风干没了一点儿水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王妡揉着大猫额上的王字花纹,逼萧珉表态:“官家以为如何?萧珹与你是亲兄弟,去括州,是最适合的人选。”
萧珉这才明白,王妡绕了一大圈,最后的目的竟然是在这里。
她为什么帮萧珹说话?她与萧珹是不是背地里勾结在一起?他们有什么阴谋?
“各位宰执觉得呢?”王妡把目光投向吴慎。
吴慎思忖片刻,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萧珉立刻就朝吴慎看去,目光锐利。
吴慎向皇帝解释道:“括州情势复杂,百姓怨愤频生,两路钦差至今皆无作为,还镇压不住民乱。朝廷前往括州招安,由宗室去最为稳妥。二爷是圣上您的亲弟,兄弟一心,的确没有比二爷更合适的人选了。”
还有的话吴慎为臣者不好说,他也不赞同皇帝一直拖着萧珹不给封王。
何必呢,一个封号而已,你要对他有顾忌,可以不给封地,甚至只封个郡王,真没必要做得这么难看,未免太小家子气,太记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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