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祖父不懂,你做的这种种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王准拈着一颗白子迟迟不落下,他看着孙女儿,目光里尽是探究。
“祖父以为我为了什么?”王妡微笑着任由祖父打量。
王准沉默片刻,沉声道:“姽婳,你成婚数年未有生育,已经有你是因失德才无子的说法。”
王妡失笑:“想必这话最先是从庆安宫传出来的吧。”
“不管从哪里传出,”王准花白的眉毛皱拢,“你总要有个孩子,否则一场忙碌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且……”
王妡等着祖父“而且”的下文,王准思忖片刻却不想再说了,王妡帮他把“而且”补全:“有人心思浮动了对吗?浮动的人是二叔对吗?”
王准不诧异王妡能猜到,他的孙女儿若是连这点事都想不到,也别图以后了。
“二叔挺有意思。”王妡叹道:“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王准抽了抽嘴角,心底有一丝不悦,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他王准虽然是王妡的祖父,却也不能随便端长辈架子教训她了。
权力能养人,现在的王妡越来越让人不敢直视,能别说撄其锋芒。
再有就是王格,他这二子是越来越难以理喻了,多次在家中诋毁王妡,就因为他的亲家姚巨川被贬出京。
真是分不清亲疏远近。
“你二叔那里……”
“正好禹州知州意外身故,接任之人一直未定,就让二叔去吧。”王妡说道。
王准没了言语,这任状一下,王格怕是会更在家中大骂侄女了。
“祖父,二叔的性子您比我更了解。”王妡看祖父没心思下棋了,就一颗一颗把黑棋捡起,“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偏狭自私。我真是就没看到二叔有什么优点。”
“姽婳,他到底是你二叔。”多少要给他点儿面子。
“若不是因为他是我二叔,祖父以为我能容得他四处蹦哒?”王妡说:“祖父,您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教子和对家人心软这两点不太好。”
王准:“……”
王妡说:“二叔就按我说的安排,省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准无奈:“行,你是皇后,你说了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王妡的笑点,惹得她突然发笑,笑个不停。
王准买不明白孙女儿在笑什么,只好等着王妡笑完,才问起了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与猃戎和谈的名单已经定好了吗?”
猃戎和谈的国书一递上,和谈使臣将由皇后挑选的言论就很快传遍了京城,当然又引起了新一轮的“牝鸡司晨”的抨击。
骂归骂,但是这些骂声并不耽误皇后干政。士族早已不复曾经的辉煌,联合起来的势力依然不可小觑。
王皇后摆明了就是要干政,羽翼未丰的皇帝、复杂的朝廷局势、隐隐倾向的禁军、握有巨财的几大士族,都成了皇后干政的温床,哪怕缺一都不是如今的局面。
随后与猃戎的和谈,将是王妡把“干政”变成“理政”的重要筹码。
谈得怎么样,能不能狠撕猃戎一块肉,都会影响她之后的能为。
其重要,不容有失。
“是谁托到祖父这儿来说项来了?”王妡永远坐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王准忽而惊觉,自己的这个嫡长孙女儿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他都不了解的模样。
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所有表情都不代表她心底的想法,都只是她想让人以为她是这么想的。
“左副相的孙子,在太常礼院听差遣,想跟着去见见世面。”王准说。
“只是见见世面?”王妡问。
王准道:“左副相是这么说的。”
王妡笑了笑,道:“既然只是见见世面,左副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会让人把他的孙子添名单上。”
“姽婳,你准备派哪些人去和谈?”王准问。
朝廷现在为了这是那叫一个闹腾。
那些个朝臣一边骂皇后干政,一边拼命想挤进使臣名单中。
这次和谈可是猃戎主动提出来的,多难得,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谈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众朝臣都算得清这笔账,王妡也不例外。
“翰林院的学士以上都跟着去,到不参与谈判。”王妡说。
王准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家孙女儿,又又又又一次为孙女儿的行为感到迷惑。
说她钟情官家吧,她几次三番下官家脸面,争权夺利更是毫不手软。
说她与官家貌合神离吧,她又偶尔会做出些维护官家的事情来。
就比如这次,官家被翰林院死谏,她把人都带去边塞,明显是不安好心,为官家报复。
“御史台勾管史安节为正使,幽州录事参军事汪云飞为副使,云州安远军行军将军沈挚为使臣护卫将军……”
王妡陆续说了六个人,这些人里各方势力的都有,互相牵制,一起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主要对猃戎谈判的是汪云飞,沈挚压阵。其他人聪明的话就闭嘴,有现成的功劳,如果非要说话,就会有人让他闭嘴。”
“谈判只汪云飞一人就行?”王准心中存疑。
“祖父难道忘了汪云飞舌灿莲花的本事了?”王妡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旋即又变得严肃,道:“了解敌人的是常年与敌人打交道的,而不是稳坐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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