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迎面而来。
到处都是血。
四面墙上的书籍上血痕斑斑, 地上都是打翻的卷轴, 和支离破碎的瓷片。看来定是有一番激斗。顾瑶心一沉,连忙呼喊:“贺大人!”
接连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李衍道:“先找一找。”
“嗯。”
两人在房间内分开搜寻。这间厢房并不大,只是被密密麻麻的书籍堆满, 十分杂乱。顾瑶找了一圈,脚下突然踩到一个团绵绵的东西。
那是只垂下的手掌, 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 了无生气。
她倒吸一口冷气, 迅速掀开凌乱的书卷, 贺辽的脸逐渐露出来。他斜靠在书架上, 上面的书落了满地, 把他遮住了。
“找到了!”顾瑶连忙喊来李衍:“贺大人在这里!”
李衍匆匆赶来, 伸手探了探贺辽的鼻息, 眼中闪过一丝希翼:“还有呼吸。”
幸好, 人还活着, 虽然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已是命不久矣。
似乎听到了二人的声音, 贺辽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上午还是神采飞扬的,充满希翼的,如今瞳孔涣散,已然是强弩之末。
“二位大人……”
“贺大人,你怎么样?”顾瑶道:“我们这就把你送到医馆, 你坚持住!”
“我已经……不行了……”
他的胸前被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淋漓,能撑到如今已是难得。
他看着李衍,伸出手,似乎有话想讲。李衍立刻握住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目光凝重。
“许期……曾来信同我说……他惹祸上身,去避避风头……”
“他可说去哪儿?”
贺礼的喉咙滚了滚,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雁郡……”
连城与雁郡相邻,距离不远不近,却一直有车马往来。雁郡势力混杂,临近边疆,若是逃生乃是一条上上之策。
“好,多谢贺大人。”
“那信在我怀里,他们没有搜到……李大人……请你拿去……你一定,”贺辽的话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滚出来:“一定要查清此事……我好后悔一开始没有……相信您啊……”
“好,贺大人,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让连城的真相公布于众。”李衍沉声道:“本官一定说到做到。”
贺辽的脸色露出一抹欣慰。明明已经气若游丝,那只手却握得那么紧,指尖都泛起清白。顾瑶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心间沉痛难忍。
“贺大人,够了,我们送你去找郎中,你一定会没事的!”
贺辽摇摇头,看向顾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原来你是女子……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说罢,他的身体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长长的,轻轻的,好似把生机从这具躯体里抽走了。
下一秒,他就这么睁着眼睛,脑袋一歪,静静地死了。
“贺大人!”
顾瑶晃了晃他的身子,还是温热的,明明还是温热的,可惜那个人不会醒来了。他身上似乎有很多谜团等待别人却发现,可他平淡无奇的三十多年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
“顾瑶。”
李衍轻声喊了喊她的名字,小姑娘这才松开手,使劲摇了摇头,双手紧攥成拳。
“他明明有很多想跟我们讲,为何偏偏没有这个机会?”顾瑶语速极快:“李衍,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多么不甘,多么绝望,好不容易能治好肺疾,他想活下来,却在这个时候……”
却在这个时候,死了。
关于三年前,贺辽有很多事情想讲,他见证了滔天洪水,见证了生离死别,见证了连城最真实最详细的惨状。他想把那三千页的随笔再次记录下来,这是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连城人,留给后人难得可贵的史实,也是珍贵的教训。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了。
有些真相,有些教训,永远地被埋在土里,再也无人知晓。
“我知道。”
李衍伸出手,缓缓地覆盖上贺辽的眼睛,帮他将那双暗淡的眸子闭上,又拿出帕子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贺辽发丝散乱,歪着头,闭着眼睛,身上都是他生前最爱的书籍。一场盛大的葬礼,在此刻已经完成。
而他,安详地断绝了呼吸,像是睡着了。
……
临行的时候,赵寅又给二人办了送别宴。这次出席的官员不多,气氛也有些低沉。
小小的镇子出了两个刺客,他这个做县令的压力很大,头顶着乌纱帽不晓得还能不能戴稳了。
他给李衍倒了杯酒,胖乎乎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
李衍突然道:“赵大人,正好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
“李大人但说无妨。”
“你可认识许期?”
听到这个名字,赵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眨了眨眼睛,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是么,”李衍接过酒杯,看着杯中盈盈的酒水,笑道:“真是无奇不有,这世上竟有人不认得自己的妹夫?”
话音落下,一声脆响,赵寅手中的酒杯失力地从手中滑落,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已经满头大汗,突然间趴下身,“梆梆”地磕了一个响头:“大人饶命!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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