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方的高塔上各刻着一只妖蛟像,这些妖蛟蛟嘴大张着,在龙像嘴中现出黑色魂火时,四只妖蛟的嘴中同时也燃起了黑色火焰,五盏黑火遥相呼应,四方怨气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尽数往望龙塔顶部的虚空汇去。
庞大的怨气将星月的光芒完全掩盖,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下,浮现出一抹妖蛟的虚影。
一切皆如半年前一般,随着杀戮愈盛,这妖蛟虚幻的身影也越来越凝练,甚至,蛟首隐隐生出双角,袁奕即将办成他父亲没有办成之事,他将以凡人之躯,化作令天地色变的长生魔龙!
但,伴随着最后一道砰声巨响,重愈千斤的北城门不堪重负地倒下,到底人数相差二十倍,即便是力大无穷的魔军也无法抵挡谢云澜的勤王之师。
在经历三个时辰的酣战后,大军从倒塌的城门处鱼贯而入,谢云澜早就看到了天空中那只渐渐成型的魔龙,也意识到那分布京城四方的高塔就是炼化这魔龙的阵法所在,他吩咐手下的将领,将兵力分成五股,其中四股分别前往那四座高塔,谢云澜则带着余下一股人马,沿着司马门驰道,径直往最中心的望龙塔去。
他妄图破坏袁奕的阵法,但他们人数再多,终究不过是一群凡人,蝼蚁如何能撼动大象?袁奕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可他的魔气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鲜血,更多的杀戮。
穆青云。
刚刚从城门处溃退的穆青云突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别的人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际,那魔龙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你不想要复活谢玉珍了吗?魔龙发出袁奕的声音,他冷冷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穆青云五指攥紧,他在原地驻足片刻,突然带着余下的兵力,转身朝身后走去。
谢云澜在司马门驰道上带兵疾驰,可将将走至半途,便有一伙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云澜望着那熟悉的人影,冷声道:穆青云。
大哥。穆青云率兵拦在前方,他缓缓拔刀,为了玉珍,我不能放你们过去。
你也有脸说为了玉珍!谢云澜冷斥道,是你亲手杀了她!
穆青云神色一变,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玉珍告诉我的!谢云澜同样拔剑,穆青云,你联合外人害我的事我可以不同你计较,但你杀我妹妹之仇,我非报不可!
我、我不想的穆青云有一瞬的慌张,他最不愿面对的事被谢云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捅破了,但这慌张随即又变成了怒气。
他怒声质问道:若非你一意孤行,从不肯听我的话,我何至于此?!玉珍又何至于此?!
你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在军中时我明明跟你一起上阵杀敌,却因为你是谢老将军之子,一切提拔和功绩便全落在了你的身上,我永远只是你的陪衬!谁曾记得我的功劳?!像是终于逮到了机会,穆青云将他这么多年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他嘶吼着道,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说话时神情用力到狰狞,脸上青黑色的经络随着话语舞动,犹如剧毒的蛇,像是被他心中怨气所引动,这遍布京城的怨气突然分出一小股灌入他的身体。
穆青云周身魔气暴涨,他面色阴沉:谢云澜,你我今日便做个了断罢!也让世人看看,你我之间,谁该是谁的陪衬!
言罢,他向着谢云澜率先挥刀!
寻常魔军被魔气强化后的身体素质便远胜于常人,而穆青云此刻周身的魔气比寻常魔军还强大了数倍,他这一刀斩下,快如疾风掣电,谢云澜身旁士兵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那凌厉刀锋便已经逼至身前!
铛一声,谢云澜险之又险地抬剑挡住,但随即,穆青云又是一刀斩下,力量庞大到震得谢云澜手臂发麻,他立即意识到不能正面硬抗,转而用灵活的身法和步法规避卸去穆青云的攻击。
他抓住机会想要反击,可剑锋将将要刺中穆青云,便感觉陷入了什么泥沼,有一股莫名的阻力阻止着他将剑锋刺入,是那萦绕在穆青云身旁的魔气!
谢云澜收剑回撤,他攻不破穆青云的防御,同时也比不过对方的力道,他勉强维持着不落败,却也仅仅是不落败,魔气暴涨后的穆青云已经强大到几乎不是凡人所能抗衡的。
随着双方主帅的交战,穆青云率领的魔军也与谢云澜身后的军队缠斗在一起,后者人数占优,可魔军却有魔气为助,并且,这京中的魔气源源不绝,随着城中的杀戮血腥,越聚越多。
谢云澜一行人陷入苦战,前往四座高塔的其余军队同样,殷妄带领着另外一部分魔军分别阻击他们,城中到处都是厮杀呐喊声,血火在黑夜中燃烧,魔龙在空中狞笑,一副末日之景。
百姓们被困在京中数日,今夜大军攻城,虽然知道来的是谢云澜,是来救他们的勤王之师,却也因为害怕被误伤而躲在家中。
眼下城门已破,双方战场已经转入城中的大街小巷,城门处反倒空荡无人了。
有胆大的百姓见状,悄悄地携了一家老小,趁乱逃出京去。
倒也无人管他们,袁奕不在乎这些蝼蚁的去向,待他炼化龙身之后,这普天之下,皆是他的王土!
陆续有人趁乱逃跑,他们离了城门后便一刻不停地往外跑,只盼着离京城越远越好,可在这漆黑的夜幕中,却有一个身着白衣,戴着兜帽的男人,逆着逃跑的人流,径直往京城走。
谢云澜没带沈凡来,沈凡那盏克制妖魔的魂火已经熄灭了,眼下孱弱的与凡人无疑,来了也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他只将沈凡留在后方,不让他参与这一场生死决战。
可沈凡还是来了,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明明他什么都做不了,明明结局早已注定。
他将兜帽摘下,站在空无一人的北城楼上,眺望着京中四处燃起的战火。
怎么样?他们就是会失败的!
妖蛟跟着他一起来到此处,像是得到了此地怨气的滋养,他们的体型重新变得庞大,在天空一边游动着一边发出只有沈凡能听见的嘲笑。
一群自不量力的凡人,注定是飞蛾扑火!
谢云澜就是在骗你!他出征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虚假的谎言!
凡人不可能战胜魔物!你还在犹豫什么?接受我们!我们可以让你再度化龙!
沈凡不说话,他沉默地看着下方。
他站在城楼上甚至看不清下方那些人的模样,只能看到蚂蚁一样的黑点在城中浴血拼杀,他们这样努力,豁出一切性命,可这种努力毫无用处,他们只是不断助长着魔龙的魔力。
对阵双方本身实力差的不是特别大的话,拼死一搏或许有用,可这种差距大到好比蝼蚁和山岳,蚍蜉和大树的时候,那么搏命就变成了自不量力的愚蠢。
如此渺小之物沈凡望着下方人群,喃喃自语。
渺小吗?我不觉得。
沈凡耳边突然响起旁人的声音,这声音不同于妖蛟的阴邪,它浩大且威严,犹如亘古不变的天穹日月。
沈凡转头望去,在这空无一人的城楼之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只苍鹰,苍鹰出现时,那些一直徘徊于身侧的妖蛟便突然间远去了,连带着那些蛊惑人心的低语和远方魔龙的狞笑声,天地为之一静。
我不明白沈凡在苍鹰面前低下头,犹如做错事却不知错在何处的孩子。
烛阴,你还记得我将第二盏魂火交予你时,对你说过什么吗?苍鹰说。
记得沈凡当然记得,天道将第二盏魂火交给他时,同时还交给了他守护幽冥的责任,他千万年都坚守于此,从未忘却。
可苍鹰却说:你真的记得吗?
他的鹰眸锐利且清晰,犹如洞察一切的明镜。
沈凡在他的注视下一怔,怔愣中,眼前的景象突然开始变幻,倒地的尸体重新站起,被毁坏的建筑在一瞬间复原,攻城的大军退出城外,时间在飞快地倒退,越退越快,转瞬间从眼前的末日景象退换到大半年前的繁华上京,然而时间的齿轮仍未停止,它继续往后退去,退到沧海还未形成,退到山川还未隆起,退到天地初开,轮回秩序将将建立起的那一刻,它终于停止。
沈凡回到了钟山之上,面前的是另一个自己,还未完全成年,龙角也还未长成,化作人形时不过十五岁少年大小的烛阴。
在这鸿蒙天地中,徘徊着数不清的黑影,那是众生死后没有去处的魂魄,他们游离于世间,日夜哀鸣,魂火熄灭后的魂魄没有任何保护,只能沦为妖魔口中的食粮。
但在这一刻,浩浩雷霆劈开钟山,于钟山底部的万丈深渊之下开辟出幽冥世界,天河之水灌入其中,冲刷出一条引领亡魂去路的轮回之路。
生死轮回于此刻建立,徘徊于世间的魂魄终于有了归处,但在幽冥之中仍然藏有别的危险,死气和怨气会滋生魔物,魂火熄灭后的亡魂脆弱不堪,他们需要额外的保护。
烛阴,你是死生幽冥之神,你的使命便是用魂火照亮众生轮回之路,保护他们不为邪魔所侵。
天命落在少年烛阴的身上,可他对此却有所迷茫,他询问苍天:只有我吗?
幽冥是天不足之处,日月星光永远无法照耀这里,此地是永恒的黑暗,而在这永恒黑暗中有亡魂数以亿计,他一个人,一盏魂火可以守护这样多的亡魂吗?
天穹沉默不语,云间隐隐有雷声闪动,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随着烛阴的这个问题一起应运而生。
长久的沉默后,天际有光落下,少年烛阴得到了第二盏魂火,天对他说:这是世间最为炙烈之火,有诛灭一切妖邪魔物的威能,你燃起此火,当不为任何妖邪所侵。
沈凡看到少年的自己捧着烛火,应下了此事,一切皆如他记忆中的那般,他并没有忘记任何事。
时间齿轮往前滚动,少年烛阴来到空寂的幽冥之中,他于黑暗深处盘膝而坐,天边现出烛龙衔烛而照的虚影,烛火之下,忘川河水潺潺流动,亡魂顺水而上,川流不息。
一切都如天道对他说的那样,这是世间最为炙烈之火,黑暗中躲藏着的妖魔慑于烛龙魂火之威,连靠近都不敢。
他在幽冥中守护了一年,两年,百年,千年
烛阴少年的模样慢慢发生着变化,龙族成年的时间比人族要慢上许多,可再过缓慢,千百年之后,他也终于完全成年,变成了如沈凡一般的男人模样。
但幽冥中的时间无穷无尽,一如此地万古不变的黑暗。
千年之后是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难以计数的时间过去,烛阴仍然独守于幽冥之中,黑暗浩大无际,千万年都不曾变化衰减。
沈凡望着眼前的万古幽冥,他跟着过去的自己一起重历了一遍这漫长无尽的时光,在某一刹那,他们心中突然一起生出一个念头。
黑暗这样浩大,他手中这盏微渺的烛火,真的能够照耀这万古幽冥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甚至他自己都未曾注意,但直到此刻,以旁观的角度看着这一幕时,沈凡方才发现,在那个念头诞生的同一刻,他面前的魂火,微微闪动了一下。
在这炙烈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照不亮的阴影。
只是很小很小的阴影,很快被火光所掩盖,没有任何人察觉,包括烛阴自己。
在这阴影出现后,又过了千百年,烛龙的魂火一如往昔那般炙烈,但就像表面繁华坚固的江堤,溃烂的蚁穴早已生在不为人知的阴暗之处。
这阴影隐藏的再好,终究不改其阴暗的本质,在十年前的那一天,被烛火照耀着本该不能为妖邪所侵的轮回之路上,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只妖物趁机而入,它被烛阴及时消灭,可随即,他也被召到天穹之上,接受天命的审判。
心魔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被它侵入的宿主本人,可瞒不过天。
天道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烛阴,他一眼看透烛龙灵魂的本质,那本该澄净的灵魂中,阴影已经在其中扎根。
因此,他下达那样的判决。
烛阴,你不配做神。
万钧雷霆之下,烛龙从天坠落。
沈凡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他被贬的真正原因
风雷渐渐散去,天地一片漆黑。苍鹰站在沈凡身旁,说:烛阴,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如果魂火真的有那样大的威能,你又怎么会被心魔找到空隙侵入魂魄呢?
沈凡沉默不语,这也是他心底最深的困惑。
魂火不能照亮万古幽冥,就像凡人也不能战胜魔物。苍鹰看向他,真的是这样吗?
漆黑天幕再次发生变幻,时间在飞速地前进,沈凡看到他来到人间后的一幕幕,是京城中官兵与妖胎们拼死一搏的厮杀,是沧州暴雨下全城百姓同舟共济的努力,是涯州梦境中撼动梦域的信念,以及最后眼下的京城中,沈凡来到司马门驰道上,谢云澜节节败退,有魔气为支撑的穆青云几乎无可战胜,他苦战许久,连剑锋都被穆青云的巨力劈断。
他几乎就要落败,可就在这生死绝境中,谢云澜这渺小的凡人之躯深处,蓦然爆发出一股炙烈的魂火,他抓住千钧一发的时机,用断剑悍然刺入穆青云被魔气保护着的胸膛!
火光耀耀,映照进沈凡怔愣的瞳孔。
烛阴,你还不明白吗!
宛如破开鸿蒙天地的一道霹雳,又恍若唤醒蒙昧尘世的一声惊雷,沈凡心神皆震。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他仍然站在城楼之上,军队在城中厮杀,魔龙在空中狞笑。
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千万年的光阴不过一场浮生幻梦,这片昏暗天地并没有任何改变。
但或许也有所改变,沈凡看向城中众生,看向那星星点点,如萤火般微弱却依然奋力燃烧着的火光,他明白了,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是我自己不信他轻笑一声,像是一种自嘲,如此简单的答案,他却用了千万年的时间,才终于参透。
苍鹰长啸一声飞向天际,羽翼下掠过血火厮杀的战场。
司马门驰道上,谢云澜扶着穆青云倒下的身躯,穆青云口吐鲜血,脸上因魔气凸显的青黑色经络随着他的死亡一起慢慢散去,他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满是怨恨的心也终于在死前得到片刻的澄净。
对、对不起他抓住谢云澜的手臂,眼角留下痛悔的血泪,是我太过嫉妒,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玉珍
谢云澜闭了闭眼,他低低叹道:罢了,结束了
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于此刻,在死亡诀别下,一切都结束了。
大、大哥,我好想再同你喝一次杏花酒,好想再见、见一次玉珍穆青云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知道不断重复着玉珍二字。
但随着他的身体渐渐冷去,终于,那最后一点呢喃不清的声音也消失了。
谢云澜为对方合上眼,他站起身,深吸口气,压抑住眼角的泪意,心魔还没有除去,战斗还没有结束,他重新整队,率领剩余的士兵,继续往前方高塔去。
这一回袁奕终于再没有任何兵马能够抵挡,他的魔军几乎都被诛灭了,但他看到谢云澜的到来,面上却半点不见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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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帽双全(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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