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澜从思绪中回过神,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手里做着吃饭的动作,实际上碗里却什么都没有,在沈凡看来,便像是在吃空气一般。
走神了。谢云澜揉了揉眉心,有太多东西要考虑,他根本没心思吃饭。
沈凡看了他片刻,说:不用急。
我也想不急,可雨下个不停。谢云澜看向窗外,这雨声现在在他看来,便如催命符一般,让他一刻不敢放松。
除掉心魔,雨自然会停。沈凡淡淡道。
谢云澜:你有办法?
沈凡:没有。
谢云澜:那你说不用急?
急也没用。沈凡说,成与败,生或死,都是天命注定的。
那照你这么说,干脆什么都不做,坐着等好了,反正天命都是注定的,若是天命觉得心魔能够成功,它就一定会成功,天命觉得它会失败,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也一定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失败。谢云澜开了个玩笑。
可沈凡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你可以这么选,你的选择本身也是天命的一环。
谢云澜一时哑住,片刻后他问:那你怎么选?
沈凡沉默了会儿才说:我不知道。
谢云澜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才对,但他做不到坐以待毙,无论天命结果如何,他都是要争上一争的。
不过被沈凡这么一打岔,谢云澜急乱的心情倒是缓和了些。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他走到窗边,一天看着屋外的雨一边想,举城迁移的事不可行,那么是否要再用一次罗鸿远,主动把化蛇诱出来。
可是刚刚才吃过大亏,化蛇还会再上钩吗?
他正在思量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时,窗外雨势突然增大,之前还只是淅淅沥沥的细雨,此刻便如天河倒倾,暴雨瓢泼而下。
沈凡也走到窗边,喃喃道:好重的怨气。
谢云澜心念急转,他立刻就要差人去监牢中查探情况,可同时有一人冒着暴雨跑进院中,是他安排在监牢的属下。
属下急声道:侯爷,罗鸿远死了!他溺死在了粪桶里!
谢云澜神色骤变,罗鸿远的死讯不亚于一道惊雷,这等于己方丢失了最后一个牵制化蛇的筹码。
侯爷,现在怎么办?属下问道。
谢云澜不说话,便是身经百战如他,此刻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纷乱思绪中,又有人跑进院中,来不及抹掉那沿着头发滴落,几乎要遮住眼睛的雨水,来人急切道:侯爷,沧江水位飞涨,已经快漫到警戒线了!
谢云澜深吸口气,下令道:去传命城中百姓,令他们即刻退往高处!官兵去挨家挨户通知排查,不允许有人遗漏!
一队队官兵在这暴雨中沿街跑动起来,江堤告急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沧州城,虽说有官府的指引,带着民众往高处退去,却依然无法避免人心惶惶,而这种慌乱和恐惧则又加重了怨气的影响,谢云澜很快听到前方传来的消息,疏散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发疯,跳进河中溺亡。
这回的消息再瞒不住了,那么多的百姓都亲眼见到,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失心疯了一样的往河里跳,联想到在城中闹了那么多日会拖人下水溺死的妖物,众人立刻就猜到了原因,恐慌加速蔓延,死的人越来越多,暴雨越下越大。
谢云澜站在屋中,不断接收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全是坏消息,昼夜未眠的身体本就疲累,双重冲击下,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一阵的恍惚,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找到一处河岸,跳下去,沉进冰冷的江水中。
沈凡拉住谢云澜的手,他用食指燃起一缕火焰,轻点对方的眉心。
不要慌。他说。
火光没入其中,谢云澜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刹那间充满了自己的灵魂,驱散了这阴雨带来的冷意,也让他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已经跑到了屋外,半只脚已经踏入雨中。
谢云澜怔怔地看了沈凡片刻,像是从那双淡泊如水的墨色眸子里得到了安抚,他终于重新冷静下来。
二人回到屋内,经历刚刚的插曲,谢云澜彻底冷静了,他意识到如今的境况,疏散百姓绝对来不及,加固大堤更没有用,只要雨继续下,江堤早晚会垮,唯一能力挽狂澜的办法,就是找到化蛇,找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谢云澜从头分析这件事,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化蛇第一次出现是在三个月前,它以威吓的方式胁迫河口村人替它献上新郎。谢云澜分析着说,就是说骆咏安是大概三个月前回到沧州的?
未必。沈凡说,心魔是八个月前出逃,心魔寻找合适的宿主需要时间,骆咏安可能一直在沧州,只是没有被心魔附身前,他没有这样的报仇能力。
谢云澜思量片刻,认可了沈凡的说法,他又道:化蛇第二次出现是在河神庙外的水下,因为我们破坏了它的计划,它杀死何柱来制造恐慌
谢云澜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化蛇到底是如何将何柱从太守府的监牢中转移走的,出城可以走水道,可从监牢到外边的那段距离,它是如何做到的?
是因为化蛇魅惑的能力吗?谢云澜问。
沈凡想了想,说:可能性不大,那时候的化蛇并不强,它应该做不到这点。
这就很离奇了。谢云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不是化蛇所为?是骆咏安?!
他自言自语着:如果是这样,那骆咏安一定是官府中人,什么人能够把何柱悄无声息的带走
一道灵光闪过,谢云澜突然意识到,这个答案其实很明显,因为有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事。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片段,过往那些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刻,正在飞快串联成线。
文采很好,字画都很不错,经常去彩云舫,是徐丽娘的常客谢云澜的思绪最终定格在那份鸨母提供的名单,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谢云澜喃喃道:是他
城北的城楼上。
许鑫独自在此,他未曾撑伞,也未穿蓑衣,他那臃肿丑陋的身体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这泼天大雨下。
他负手而立,站在雨中,静静眺望着城中的乱象。
也不知望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飞快地登上城楼。
许鑫神色未变,像是早有所料,见到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气喘的谢云澜和沈凡,也只是微微一笑:谢大人,沈大师。
谢云澜神情却满是凝重,他唤着对方的名字:许鑫,不,应该叫你
谢云澜一字一顿:骆咏安。
第56章
骆咏安笑了下:谢大人猜到了。
我早该猜到。谢云澜沉声道。
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的,张厉便是被许鑫放出监牢,许鑫自然没有不惊动旁人将囚犯凭空转移走的能力,只是因为他是沧州太守,底下的差役们知道真相,面对谢云澜时,却不敢说出来。
张厉是这样,何柱的消失其实也是这样。许鑫大抵编了个名目,例如提审之类的,让他的行为合理化,差役们并没有怀疑他跟妖物的联系,只当他是因为不小心弄丢了何柱,为了保住官帽才要在谢云澜面前撒谎,再加以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手下的人自然守口如瓶。
当然这个借口连续用两次未免显得不太可信,所以放出张厉时他利用了罗鸿远,那夜在彩云舫与罗鸿远的会面,想必他是有意将化蛇一事透漏给罗鸿远,既可以威吓对方看着对方惶惶不可终日,也可以借罗鸿远的名义放出张厉,再由化蛇动手,将其溺死于沧江。
甚至于,他特意将会面地点选在彩云舫,并且恰好遇到谢云澜,也是有意为之,他听到谢云澜和沈凡找上云袖的消息,担心云袖说漏了嘴,便特地以那样的方式打断他们。
还有郑睿一家,许鑫从来都没有想过放过他们,但是他却也没有急着动手,郑睿一家突然遇害是因为谢云澜查到了郑睿,在河神庙码头的初次交手,化蛇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怨气恢复,而且谢云澜和沈凡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原定的计划,他没有时间慢慢增强实力。
那夜对话中提到的龙角让许鑫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所以抢在谢云澜的人手前面,让化蛇从水路赶到怀州,杀郑睿全家,夺取龙角。
谢云澜那时候就该意识到,心魔附身之人就在他们身边,所以才会对他们的动向了若指掌。
可惜他没有,许鑫的样貌确实有很大的误导性,先入为主的,竟是让谢云澜从未怀疑过他。
谢大人觉得奇怪?骆咏安看出谢云澜的想法,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十年前的骆咏安是个清瘦的书生,样貌虽不及徐丽娘那样出众,但也称得上一句英俊,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而眼前的骆咏安,或者说沧州太守许鑫,却是体型臃肿,脸上的肥肉挤压着五官,让其看起来分外丑陋。
像是压抑了太久,骆咏安有一种倾诉的欲望,他自说自话着,向面前二人讲述着十年前的旧事。
十年前,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我在太守府门口遇见罗鸿远,我意识到河神显灵一事是他所为,气愤不过,揍了他一拳,可惜我人单力薄,反被他的随从们打倒在地,他将我拖走关进柴房中,又在那个雨夜,捆上我的手脚,将我丢进沧江水中。
或许是苍天有眼,我竟然侥幸未死,我被水浪冲到岸边,被一渔民所救,我虽然未在江水中溺死,却也因为罗鸿远先前的殴打而身负重伤,眼看要不久于人世。
恰好,那救我的渔民竟然是隐居乡间的一名隐士,他医术精湛,用了许多药吊住我的性命,可用药过度的后果就是我的身形臃肿异于常人,再难以恢复原貌。
骆咏安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谢云澜并不打断他,刚上城楼他便发现,此地似乎格外的阴冷,而这种阴冷的气息,跟遭遇化蛇时感觉到的分外相像。
他悄悄跟沈凡对了个眼神,沈凡微微颔首,确定了他的猜想,那唤雨的阵法正在此处,那些让谢云澜感觉不适的,是此地阵法中汇聚的怨气。
二人于无声中达成了默契,谢云澜悄无声息的移动着站位,挡在沈凡面前,沈凡则燃起魂火,开始破解阵法。
骆咏安好似全无所觉,他自顾自继续着。
不过美丑于我,自丽娘死后,便再无关紧要,这副丑陋的身躯倒是还为我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世上再无人能认出骆咏安。在乡间休养了一年后,我化名许鑫,开始四处奔走,想要得到一位名师的举荐,去京中谋个一官半职。
可惜无论我有多努力,我的诗赋写得有多好,他们看到我的样貌,便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必须做官,罗家根深树大,平民百姓不可能扳倒他们,可我的样貌又难登大雅之堂,仕途注定与我无缘。我只能四处钻营,学那些我过去不会的逢迎伎俩儿,我用了许多年,终于,慢慢爬到了罗夫人身边,成了她的一名亲信,并且,还如愿以偿的,在一年前被调到沧州担任了太守。
但这还是不够,即便是沧州太守,在罗家这个庞然大物前也只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我原本计划要一点点收集证据撬动罗家,大概又得耗费个十年,罗鸿远这个人渣也还能再多活十年。骆咏安提及其他事时神情都很平淡,唯独提到罗鸿远的名字时咬牙切齿,用力到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可他突然又扬起了微笑,上苍还是眷顾我的,你们瞧,我得到了可以呼风唤雨的神力。
那不是神力!谢云澜冷声道,那是祸乱人间的心魔!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骆咏安淡淡道,丽娘为何而死?因为罗鸿远,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河神。神不曾帮过我,魔却对我伸出援手。
魔不会无私助人,趁着骆咏安说话的时间,阵法已然破解了大半,雨势开始减弱,沈凡腾出空来说,它不过是在利用你的怨恨壮大自己。
那便让它利用罢。骆咏安不在意道,我早已不再是人,不过一抹苟延残喘的幽魂,心魔给了我复仇的力量,还让我重新见到了丽娘,那它想要什么,便是我的灵魂,都尽可以拿去。
谢云澜见到减弱的雨势,心下稍安,他继续替沈凡拖延着时间,对骆咏安说:那是化蛇,徐丽娘早就死了!
我知道。骆咏安神色平静,他跟云袖不一样,他清楚的知道,我的丽娘再也回不来了,那不过是我用怨气造出的怪物。
可那又怎么样?这怪物能帮我复仇,它顶着丽娘的面容前来向这些害死丽娘的人索命,你们不知道,那些人见到它时的模样。骆咏安笑了起来,像是很快意。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谢云澜质问道,他本以为骆咏安继续杀人是为了让那顶着徐丽娘面容的化蛇吸收怨气长久存在下去,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骆咏安徐对丽娘有感情,对化蛇却没有。
罗鸿远已死,你的仇已经报完了。谢云澜沉声道。
完了吗?骆咏安反问,他的语调抬高,带着浓烈的恨意,罗鸿远有罪,张厉有罪,郑睿有罪,这些推丽娘下水的沧州百姓,就没有罪吗?!
我的怨恨比山高,比海深!骆咏安一字一顿,血债血偿,他们有一人还活着,我的怨恨便永远难以平息!
那你便要杀了他们所有人?!谢云澜怒喝道,沧州有十万百姓,并非所有人都参与过当年之事,更有新生的稚子,十年前尚未出生,他们有什么罪责!你凭什么审判他们!
骆咏安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谢云澜深吸口气,规劝道:大错未铸,收手吧。
唤雨的怨气被魂火燃尽,雨势越来越小,从不久前的瓢泼大雨到现在只剩三三两两的雨滴,无论骆咏安同意与否,雨都快停了。
可骆咏安在这将停的风雨中说:我审判不了。
那便让雨来审判!骆咏安高举双臂,仰头看天,谁生谁死,谁对谁错,让雨来判个干净!
谢云澜神色一变,他意识到了一丝不妙。
沈凡也严肃起神情,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骆咏安还有什么后招。
谢大人,沈大师,我不想杀你们。骆咏安缓缓说,你们翻出丽娘的案子,为我们沉冤昭雪,我很感激。
可惜,太迟了。
这份公道,晚来了十年,十年之中,恨意成为骆咏安活下去的唯一执念,此生再难消解。
祝你们活下去。骆咏安望着城外的浩浩江水,那满是恨意的狰狞脸孔中突然现出一抹柔情,这丑陋的皮囊下,依稀能看到十年前那个与心上人对望一眼都会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的青涩书生。
骆咏安大笑道:丽娘,我来见你了!
言罢,在谢云澜和沈凡惊愕的眼神中,他以决然之势,猛地向城墙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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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帽双全(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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