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好累。沈凡长叹一声。
他也不是没有克服过,跟谢玉珍他们一行人分开过后,前两天的时间里,沈凡的表现可以说是很乖巧了,虽然还是会有些小毛病,但总体上没有拖延多少进度。
然而两天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第三天他就开始喊累,要歇歇,谢云澜也满足了他,哪怕大家伙儿都不累,还是单独为了沈凡停下来休息,可这并没有让情况好转,沈凡喊累的频率越来越高,从一天歇三次变成五六七八次,现在是第五天,沈凡直接不肯走了。
谢云澜也想到了沈凡前两天的配合,心道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小公子,不能跟他们这种常年行军的糙汉比,路途确实有点颠簸,沈凡大抵真的累到了。
想到此,他便放缓了语气,商量道:那你再歇一炷香?
沈凡竖起了两根手指。
谢云澜:两炷香?
沈凡:两天。
谢云澜:
不行!他恼火道。
心魔的事或许不是很急,但是他此行不止是为了心魔,他还要顺路调查沧江沿岸的水情,按沈凡这个拖法,别说汛期结束前能到达了,河面结冰了他们都不一定能到。
最多就一炷香!谢云澜下了最后通牒。
好吧。沈凡妥协了,但仅仅是在时间上妥协,他又道,我不想骑马了。
不骑马?走路是更不可能的。谢云澜头疼道:荒郊野岭的上哪给你弄马车?你再坚持一下,到下一个城镇后我立刻叫人给你买车。
不。沈凡拒绝道,骑马腿疼。
骑马腿为什么会疼?谢云澜反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往下,试探着问道:破皮了?
他是五六岁时就由父亲带着骑马了,骑马对他而言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因此也意识不到一些新手会面临的问题,比如因为不会跟着马匹奔跑的节奏调整身体而导致大腿内侧的皮肤被磨破。
沈凡的皮肤比女子的都要白皙细腻,这么一想,五天跑下来,大抵伤的不轻。谢云澜的怒火一下全消了,他从马背上翻下来,正要叫人去弄点药回来,就听沈凡说:
没有。
谢云澜:
见谢云澜的脸越来越黑,沈凡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太舒服。
谢云澜神色狐疑,拿不准沈凡这个不太舒服到了什么程度,是伤的不轻但是因为羞涩所以不承认?不太像,沈凡怕是连羞涩这个概念都没有。
那是因为娇气病发作,其实完全没什么大碍?谢云澜也没法验证,他总不能让沈凡把裤子脱了给他看看等等,都是男人,为什么不能?
谢云澜发觉了自己逻辑的错误,他好像下意识的把沈凡当成了倒也不是当成姑娘,就是就是
谢云澜皱起眉头,他莫名感觉有点心烦意乱,罢了罢了,就当沈凡真的不舒服吧。但再不舒服,他此刻也不可能给出什么解决办法。
这里没有马车,只有马,要么骑马,要么自己走路,你选吧。谢云澜冷酷道。
沈凡眉头紧锁,像是很纠结。
谢云澜以及周围一群围观群众一起等着他做决定。
他们两人说话时周围一直站着一圈人,有随行的护卫,还有在驿站值守的小吏,护卫们这一路下来,已经对沈凡这一身娇气病见怪不怪了,小吏们倒是看戏看的津津有味,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是头一回见,这么娇气的男人更是头一回见,尤其这位大名鼎鼎,以治军严明著称的宣武侯竟然好似对他没什么办法。
眼下,局面僵持住了,两个选择沈凡都不想选,因此迟迟做不出决定,一名自作聪明的小吏上前出主意道:侯爷,前方十里有个渡口,一些南下的商船会在那里停靠,交些钱就能上去,这位公子既然不想骑马,那就去坐船呗。
沧江是大夏境内最大的河流,同时所有湖泊水系几乎都会最终汇入沧江,这条官道旁的沔水的终点正是沧江的一条支流,他们南下未必要走陆路,水路同样走得通。
这个主意出得妙,沈凡眼睛亮了起来,他看着谢云澜说:我们坐船吧。
谢云澜则瞪了那小吏一眼,把小吏吓得一退。
水路是走得通,甚至在顺风时比陆上要快许多,但并不是时时都顺风,而且水道也是蜿蜒曲折的,谢云澜此行的计划中第一站是怀州,走陆路是几乎直线,水道则要兜一大圈子,不知道耽误多久。
谢云澜早就知道前方有渡口,一直没提就是并不想走水路,此刻同样不想答应,但他对上沈凡期待的视线,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来。
反正走陆路沈凡也会继续用各种理由拖延磨蹭,说不定还不如水道快。
想到此,谢云澜最终出口的话变成了一个字:好。
侯爷,那马怎么办?王泰怕谢云澜是冲动应下的,赶紧上前提醒道。
商船多载点人无所谓,那么多马可没有几艘船能容得下。
谢云澜在答应之前就已经考虑过:我和他坐船,你们继续骑马南下,最后在沧州汇合。
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路线,怀州离这条水道太远,沧州倒是近些,反正沧州也是他计划内的地点之一,改变下查访的先后并不影响。顺利的话,他们应该跟王泰一行人前后脚到达沧州。
众人都没有异议,最难伺候的沈凡也认同了这个方案,终于可以上路。
走水道并不是全无优点,沿着官道走他们人还没到地方当地官员就早早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而此番改走水道,只要他们不主动挑明身份,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暗访所见的往往比明察的要真实很多。
谢云澜为自己和沈凡现编了一个身份,是回南方探亲的表兄弟,家里开着茶园,衣食不愁,生活还算富足,但也不算是特别显贵的人家,因此随行只有他们兄弟两人。
开着茶园的表兄弟自然不该跟着一队气势逼人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为此,离渡口还有一里路时,谢云澜便下了马,他朝王泰交代几句,又将自己那匹马和随身佩剑交给王泰带着,两拨人随即分开。
正好有艘商船停靠在渡口补充物资,谢云澜上前与船主攀谈几句,讲好了价钱,然后回头冲沈凡招招手。
船主一见沈凡的脸,立刻啧啧两声:你这表弟长得可真俊,娶妻了吗?我家正好有个女儿还没出嫁
谢云澜微笑打断:娶了。
娶了什么?沈凡刚刚过来,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谢云澜一边敷衍他一边带着他登船,免得船主说漏嘴。
船主本也是随口说说,说完便罢,转头又去盯着工人搬货去了。
谢云澜则和沈凡去船舱里放行李,领路的船员打量着他们两个虽不算特别名贵却也算讲究的服饰,说:这船主要是用来装货的,就两个单间,一间是咱们掌柜住,令一间空着,你们兄弟两将就着挤挤?
可以。住一起还安全些,谢云澜没什么意见。
沈凡也没有,正好出门在外,晚上没有枕头抱着,有谢云澜替代也不错。
房间比谢云澜预计的要小,说是单间,但这单间拢共只放得下一张床榻,一张桌案,再有个人站在里面都显得有些转不开身。
不过也可以接受,商船到底是用来载货的,有单间住已经不错了。
沈凡却觉得不太行,船舱昏暗狭小不见光,甚至还泛着股淡淡的霉味,因此站在门前迟迟没进。
谢云澜一看就知道沈凡在想什么,他往床榻上一坐,冷笑说:是你自己选要坐船的。
不能换一艘吗?沈凡提议道。
不行!谢云澜无情拒绝,已经交了钱,而且在这边停靠的都是商船,换一艘说不定比这个还差。
沈凡沉默片刻,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选择要自己承担后果,纠结一会儿,还是选择进来了。
谢云澜刚刚将东西整理好,船身便震荡了一下,沈凡一个没站稳,往床榻上摔去,正在铺床的谢云澜眼疾手快的一翻身,将沈凡抱在怀里。
沈凡压在谢云澜身上,二人面对着面。
他迷惑不解:船怎么动了?
谢云澜听到了甲板上的号子声,说:起航了,自然动了。
那为什么那么晃?沈凡又问。
他们放在桌案上的包裹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循环反复,就像这来回摇晃的船身一样,颠来倒去,晃的人很不舒服。
废话,船哪有不晃的。谢云澜觉得沈凡问了个傻问题,但联想到沈凡过往的言论,他突然意识到,你连船也没坐过?
沈凡沉默。
他慢慢将脑袋埋到谢云澜的胸口,语气闷闷的,像是有点后悔:我不想坐船了。
晚了。谢云澜本该趁机冷嘲热讽一番,以报这一路上被沈凡的娇气病折磨之仇,但此刻他看着那颗埋在他胸口像丢了鱼的小猫般沮丧的脑袋,心里莫名有点痒,想去揉一下那柔软的发顶。
船舱外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那离沈凡脑袋只有最后几寸的手兀的一顿,谢云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被烫着般,他飞快的缩回了手。
第34章
谢公子,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门外传来船主周掌柜热情的招呼声。
还行,就是我表弟有点晕船。谢云澜隔着门板答道。
船主笑道:不常坐船的人是会有点晕的,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好,我过会儿带他出去。
船主走后,谢云澜立刻坐起身,把沈凡从自己身上推开。
下去!他语气很凶,却又夹杂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慌乱。
哦。沈凡有些莫名的看着他,不明白谢云澜为什么要这么凶。
谢云澜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对,但他搞不清楚缘由,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觉得刚刚那一瞬内心又烦又乱。
他岔开话题道:去外边转转?
沈凡点点头。
离开逼仄的船舱,清爽凉风迎面扑来,船身也不像刚刚那样晃的厉害,已经离开港口,眼下行驶在开阔平稳的水面上,风和日丽,水光潋滟。
好点了?谢云澜问。
嗯。沈凡现在觉得坐船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谢公子,你表弟好点没有?船主在甲板的另一侧冲他们招呼,他身边还站着几人,看穿着打扮不像船工,眼神中透着股商人的精明和市侩。
谢云澜猜想这些大概是租船的商贩,船主只是这艘船的主人,货却不是他的,他靠帮人运货挣钱。大的商人往往有自己的船只,小的商人则又没有那么多货要运,于是为了减少成本,一些相熟的商人们会合租一条船运货。
好多了,周掌柜,这几位是?谢云澜笑着走上前。
周掌柜为双方介绍了一下,如谢云澜所料,这些是租船的商贩,做香料和药材生意。
他有意与他们攀谈,商人的消息最是灵通,他对南方的官场虽也有一定了解,但比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却还是差了一些。
商贩们也乐得跟他闲聊,谢云澜虽然有意伪装,穿的只是较为平常的服饰,但他那一身异于常人的气度是藏不住的,非富即贵,行商做重要的便是人脉,能跟这样的贵人结交自然是求之不得。
双方一时间相谈甚欢,他们谈的事情沈凡听不太懂,也插不上话,他一个人站在旁边,趴在船舷上,眺望着涛涛江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众人抬头一看,一朵阴云正飘在他们上方,风也不复先前的和煦,变得激烈狂乱,风帆被吹得猎猎作响。
夏季天色向来多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过会儿说不定就是暴雨如注。
众人心道不好,这是要下雨了,不少药材受不了潮,正放在甲板上晒着,一淋雨就全完了。当下不敢再聊,亲自上阵,和船员一起把货往船舱里搬。
你趴在这儿做什么?也不怕掉下去!谢云澜这才注意到沈凡一直趴在船舷上,连忙把他拽下来。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凶,找补似的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不会下雨的。沈凡说。
一名正在搬货的商贩听到这句,插话道:这天那么阴,风那么大,怎么可能不下雨?要我看,准得是场暴雨!
其他人也纷纷应是,手上不停,加快速度抢救货物。
没有人相信沈凡,只除了谢云澜。
你会看天象?谢云澜问道。
沈凡:不会。
谢云澜:
那你怎么知道不会下雨?他道。
云中没有水汽。沈凡说。
你还能知道云中有没有水汽?谢云澜奇道。
你不知道吗?沈凡有些奇怪的反问。
废话,他一个凡人怎么能感觉到云中有没有水汽。谢云澜心道。不过话说回来,沈凡为什么能感觉到?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仿佛这跟人能感觉到冷热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谢云澜知道一些水生的动物对水汽的变化会比较敏感,沈凡他至今都不知道沈凡的真正来历,他盯着沈凡瞧了片刻,没瞧出什么端倪。
商贩们着急忙慌的搬运着货物,然而一直到他们将最后一箱货物收好,又过了半个时辰后,天空滴雨未下,阳光反倒穿破层云,放晴了。
众人一阵称奇,还真让沈凡说准了。
谢公子,你这表弟会看天象?有人上前问道。
看天象能看出什么?刚刚那天色分明就是风雨欲来之兆,谢公子,你表弟是会卜算之术吗?又有人道。
不会,他哪会卜算之术,就是随口一说,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谢云澜扯谎道。
众人信了他的说辞,毕竟沈凡的模样确实不像是那些能掐会算的术士,他们没有再深究此事,反倒借此打开了另一个话题,谈起了一个月前京中发生的变故。
这次变故的范围波及全城,瞒是瞒不住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大江南北,只是众人听到的内容与实情相去甚远,版本也众多。
这群商人听到的版本是一只妖蛟祸乱京城,往女子肚子里种下妖胎不说,甚至连皇帝都给调包了,幸好龙神显灵,最终降服妖蛟,其间好像还有一位龙神使者,在此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位龙神使者可是真正的大师,不光能掐会算,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还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简直无所不能。
他们在吹嘘时,全然不知故事的主角就在这条船上,甚至就在他们旁边不远。
谢云澜听得好笑,沈凡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偏偏这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一个个都亲眼见过。
又听他们说起妖蛟作乱的缘由,有人说道:我听说啊,是那妖蛟不甘修炼之苦,想走捷径化龙,便来人间作乱了。
另一人也道:我听说的也是这个,蛟修炼千年才能化龙,那多苦啊,换我也想走捷径。
其他人纷纷应是。
他们的说法越来越离谱了,妖蛟哪是因为这个原因作乱,甚至那都不是一只真正的妖蛟,而只是心魔的化身。不过人间一直有蛟修炼千年便能化龙的传说,与之类似的还有鲤鱼跃龙门便可化龙,谢云澜倒是不知道这些事的真假,他向沈凡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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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帽双全(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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