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法师们有的手持桃木剑,有的手持八卦宝镜,有的指捏符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乱七八糟的法器全都往灵宝真人身上丢,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邪祟非但没有被驱除,反而因为这一通乱丢被激怒了,灵宝真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野兽的低吼,它再一次扑出!
灵宝真人那老迈瘦弱的身体在此刻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气,它五指一抓,便将一持剑的道士举至半空,然后像是投石一样投出,随后又抓过身边另一名法师,牙齿啃向对方的手臂,在法师的痛叫声中,硬生生咬下一块皮肉来,它放在口中嚼了嚼,似是嫌弃太柴又连皮带血的吐到了地上。
它将这不好吃的猎物随手扔了出去,又去找一个目标。
院中乱成一团,王泰看的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出这样的变故,他跟谢云澜一样,都是不怎么信神鬼一说的,直到此刻,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谁使的计策,在装神弄鬼。
但眼看着有人受伤,那发疯一般的灵宝真人正扑向无辜的人群,他再站不住,喝道:休得伤人!
他大步向前,壮如牛犊的双臂使足了力气,要将灵宝真人擒下,然而真正抓握住灵宝真人手臂的那一刻,王泰眼中不可抑制的露出惊骇。
他自小便天生神力,在力气一道上,便是对武学天分颇高的谢云澜都不能跟他抗衡,只能以技巧取胜,可以说他从未在力气上遇到过对手,但今日,这看起来老迈瘦弱的灵宝真人,力道竟然大的他都有些无法支撑。
灵宝真人显是也没想到一个人类的力气会如此大,竟然能暂时跟它角力,凶恶的眸子一眯,突然张大牙口,冲着王泰脖颈咬去。
王泰手里没有兵器,不好硬抗,连忙收力后撤。灵宝真人紧追着他扑咬,先不论这一口多年不刷的黄牙威力如何,看起来就怪恶心的,王泰随手抓过掉落在地上的一盏烛台朝灵宝真人嘴里塞去。
嘎嘣一声,灵宝真人捂着嘴痛呼一声,王泰趁机一脚踹向灵宝真人的胸口,想逼退对方。却不想他还是低估了此刻灵宝真人的狠劲,就像是咬中了猎物的狼,无论自身被如何踢踹,哪怕只剩一口气,也绝不会松口。
灵宝真人拼着被王泰踹中,同时反抓住对方的脚踝,两手一提,硬生生将王泰这个身高八尺的壮汉提到空中,抡了两圈后猛地一甩。
王泰重重的砸在院中的槐树上,发出一声闷哼,一时站不起来。
灵宝真人咧开嘴角,发出难听的怪笑,挡路的东西已经清除,它凶恶贪婪的视线又一次巡视起了院中的猎物,最后定格在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上。
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矗立原地神情淡漠的沈凡显得跟这慌乱的场景格格不入,同时也分外显眼。
灵宝真人朝他走去,老迈佝偻的身躯此刻有一种凶恶巨兽般的压迫感,可沈凡仍然是那样淡漠,像是事不关己,又像是毫不在意。
他看着那气势汹汹朝自己逼近的妖物,没有惊慌,没有逃跑,他只做了一个简单到近乎轻柔的动作,张开自己空无一物的五指。
方才还张狂凶恶的灵宝真人突然大叫一声,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害怕至极的东西,蹬蹬蹬连退了数步。
刚刚从那股撞击剧痛中缓过来的王泰挣扎着想站起,就见到了这样一幕,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转过头,跟着院中其余人一起,将视线放到那盏烛火上。
阴云蔽日,法坛上的烛火早被这邪物弄灭了,院中是压抑的昏暗,但此刻,凭空又亮起了一盏烛火。
这烛火不同于寻常的蜡烛油灯,它似乎没有任何的引燃物依托,是悬浮于掌心之上的。
火光并不如何炙烈,但它将将出现的一刻,那压在人胸口的阴冷沉郁感就兀的一散,温暖和安宁的感觉从火光中传来,在这昏沉中给人以太阳般耀眼之感。
更耀眼的是捧着它的人,沈凡眉目低垂,火光映照着他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孔,平素里王泰看他总觉得有几分傻气,此刻却无端显出一丝庄严肃穆,便像是庙堂里端坐的神佛。
灵宝真人已经退到了墙角,它用手臂挡着眼睛,像是被那火光刺痛了一般,惨叫着想要躲避烛火的照耀。
可光无处不在,沈凡眉目微抬,说:幽冥妖物,不得乱入人间。
你该走了。他淡淡道。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一刻,烛火猛地一蹿,灵宝真人叫的撕心裂肺,隐隐有什么黑色的雾气从他身上剥离开,在离开寄体的瞬间便于火光中湮灭。
黑气彻底消散的时候,惨叫声也停止了,灵宝真人倒在了地上,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显是还活着。
不过眼下根本没人有功夫管他死活,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捧烛而照的沈凡身上,今日之局面一变再变,众人连续受惊,还没缓过神来,院中一时安静。
大师!袁婉最先有了反应,她抱紧已经晕死过去的方萍,哀泣道,求您救救小女!
沈凡看了她一眼,目光还是淡淡的,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休息几日便可。
话音落下,方萍也悠悠转醒,她睁开眼时有些迷茫,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惊恐的往袁婉怀里缩去。
袁婉安抚道:莫怕,大师已经将邪祟驱除了。
哪位大师?方萍愣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灵宝真人,和周围一众狼狈不堪的法师,她晕的太早,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袁婉跟方萍解释的时候,沈凡五指一合,那烛火方才在他掌中凭空燃起,此刻也凭空熄灭,再不见踪影。
他走到院子后方的屋舍,问:这屋子是做什么的?
这是方家的祠堂。袁婉道。
祠堂是供奉先祖牌位之地,外人一般不允许入内。沈凡并不懂这些,他直接推门而入。
他刚刚才露过一手,倒也没人阻止他,沈凡进屋后看到几个牌位,写的都是方家祖先的名字。
牌位摆放也有讲究,一般是始祖居中,其他后人左右依次排列,但眼下正中的牌位上写的并不是方姓,甚至不是个姓名,那牌位只写了两个字长生。
袁婉安抚完方萍后跟了进来,见沈凡的目光落在那长生牌位上,便解释道:这是长生牌,供奉于家庙里可以保佑子孙长命百岁。
如何得来的?沈凡问。
袁婉说:此物难得,是通玄真人亲手所制,通玄真人贵为国师可不轻易出手,他做的这些长生牌本是献给陛下,陛下龙恩浩荡,将这些长生牌位又赏赐给了朝堂有功的王公大臣,我无功无名,幸得陛下挂念,便也赐了我一个。
沈凡:一共有多少?
这袁婉迟疑了一下,记不清了,几十上百应是有的。
大师,此物可是有什么问题吗?袁婉问道。
沈凡正要说话,却有人从外面进来,是听到消息姗姗来迟的袁朗和谢云澜。
姑母,这府中竟是真的有邪祟吗?袁朗惊讶的望着屋外的院子,邪祟虽除,那狼狈的人群和被掀翻的供桌却还留着先前混乱的痕迹。
孤听说连那些法师都被邪祟附身了,还有不少人受了伤,这邪祟如此厉害,姑母和表妹受伤不曾?袁朗担忧道。
没有,你表妹受了点惊吓,也没什么大碍。袁婉又对着谢云澜庆幸道,此事还多亏了谢大人。
谢云澜眉目一动,有些不明所以,就见袁婉恭恭敬敬的对沈凡说:大师,之前多有怠慢,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命人备下厚礼,好好答谢大师!
沈凡随意的应了一声,并不怎么在乎所谓的厚礼,他的目光落在谢云澜身上,像是有话想说。
谢云澜也有话想说,他十分想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给沈凡准备了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但也不应该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袁朗对此也是十分好奇的,袁婉便又跟这两人描述了一遍方才的情景,袁朗听得目露惊叹:不愧是龙神座下的使者,果真神通了得!
谢云澜眉目微闪,看了沈凡一眼,没说什么。
正事已经办完,袁婉想留一行人用饭,但是袁朗作为监国太子宫中还有事要处理,便没有应,先行乘车离开。
谢云澜也没应,跟袁婉客套了几句便想走,却被袁婉强留着喝了几杯茶。
袁婉真正想留的自然不是谢云澜,而是沈凡,她现在对沈凡的本事是深信不疑,虽已除了邪祟,但她仍有些不放心,在喝茶的时候追问道:大师,我府中的邪祟是驱除干净了吗?
沈凡点了点头。
那萍儿的身体袁婉握紧方萍的手,大师说她先天不足,魂火比常人弱,平常可需注意什么,或者吃些什么补补,可以把魂火补得跟常人一样?
魂火是不能被外物修补的,这种光焰得天所赐,与生俱来。沈凡解释说,魂火的强弱与人的生死命数息息相关,改变魂火的强弱便不亚于改变一人的生死命数,由生到死易,由死到生难,普天之下除了降生万物的天道,能将羸弱之魂火重燃的只有一人,掌生死幽冥之神衔烛之龙。
袁婉蹙了蹙眉,说:大师既是龙神座下使者,那请问大师,该如何求得龙神相助?可是要前往钟山亲自拜会,以证诚心?
去了也没用。沈凡说,他不在了。
不在了?袁婉一愣,心道这位龙神是出门了吗?
第11章
她魂火虽比常人稍弱,但只要不碰上阴邪妖物便无大碍,不必忧心。沈凡道。
也只能如此了。袁婉叹了声气。
谢云澜见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便道:既然事情已了,我们就不叨扰了。
袁婉这回没再留,只吩咐下人拿了口小木箱子过来,她将箱子交给沈凡:小小心意,还请大师收下,另外还有厚礼我稍后命人替大师送到府上。
沈凡手臂一沉,这箱子虽小,分量却不轻,他打开看了眼,是一箱子的黄金。
寻常人若是抱得这一箱金子,大抵会乐不可支,沈凡却只觉得好沉,抱着好累。
出府离开的路上,他对着谢云澜说了一句:好重。
谢云澜莫名其妙的回看沈凡一眼,没领会言下之意。
但这短短的一段路中,沈凡连说了三遍好重,并且每说一次都要看谢云澜一眼。
谢云澜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即就是不敢置信的惊愕。
他确认道:你想让我帮你拿?
沈凡欣然点头,并将箱子直接塞到了谢云澜怀里。
谢云澜:
他将箱子又扔回去,恼火道:自己拿!
沈凡无辜的眨眨眼,他看着手里这去而复返的箱子,有些苦恼。
一直跟在后边的王泰突然上前,他之前虽然对沈凡看似恭敬,心底其实是不屑的,伺候起来也不怎么用心,但眼下他从身到心都透着股谄媚到近乎狗腿的气质,主动的接过木箱,说:我帮大师拿着吧。
谢云澜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泰,显是很惊讶王泰这前后态度的变化。
王泰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狗腿,他这是对高人的恭敬,刚刚那一幕也就是侯爷没亲眼看见,不然肯定也跟他一样,对沈凡改观。
这哪里是什么骗子神棍,这是真正的高人啊!
他帮沈凡抱着箱子还不够,要出府门的时候,还体贴的说了一句:大师小心门槛。
谢云澜的目光都堪称惊愕了,要不是王泰这高大健硕的身形一般人仿冒不了,他都要怀疑他这亲卫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几人正要上车离开时,府内突然有人追了出来,是方萍。
大师!方萍冲沈凡喊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说话时神情郑重,还透着股莫名的紧张,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沈凡以为是跟邪祟有关的事情,便跟着去了一旁。
谢云澜和王泰远远看着,就见方萍说了一句话之后,沈凡突然蹙了蹙眉,这是很少见的表情,沈凡此人不知道是不是性格里那股子呆愣劲儿使然,为人处世一向淡漠,方才那样灵宝真人被邪祟附身的场景,众人都惊骇无比,唯有沈凡眉头都没动过一下。
可他此刻蹙起了眉头,跟方萍答复了几句,上到马车上时,眉头还未松开。
谢云澜瞧着稀奇,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沈凡有些郁闷道:她问我能不能帮她算算姻缘。
谢云澜:算姻缘?
沈凡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找上他正事不问,只问他会不会算姻缘,之前摆摊遇到的那一个个女子是,方萍是,甚至面前的谢云澜也是。
那你会算姻缘吗?谢云澜问。
沈凡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他比第不知道多少次还多了两次的回答说:我不会算姻缘。
真的不会吗?谢云澜挑眉。
沈凡不懂方萍为什么要问姻缘,他却是懂的,这根本就是看上了沈凡的脸,想借问姻缘之名探一探沈凡的意思。
不会。沈凡认真的说,再问我就生气了。
这话带点威胁的意思,谢云澜非但没怕,反倒被他逗笑了,威胁他的人不少,对阵元戎时,敌方将领常常威胁要取下他的首级拿来下酒,又或者要剥下他的皮囊,拿来做成喂马的马槽,这些威胁无一不是凶狠有力,沈凡这样再问我就生气了,听起来毫无气势,不像威胁,倒像撒娇。
谢云澜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心思,让他此刻无端的想逗弄欺负沈凡一下,他故意道:你生气会怎么样?
沈凡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谢云澜眉毛一挑,就要再问一次,但在话出口前,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些幼稚,只有毛头小子喜欢这样欺负小姑娘,他欺负沈凡做什么?他不是毛头小子,沈凡也不是小姑娘,虽然这家伙长得比绝大多数小姑娘都要好看,但是罢了,谢云澜到底没问出口。
大师在长公主府上驱除的那是什么邪祟?谢云澜问起了正事,虽然已经听袁婉讲过一遍,但他还想听听沈凡的说法。
说起这个,沈凡也想起了先前想跟谢云澜说的事:这邪祟是来自幽冥的妖物。
谢云澜:幽冥妖物?你先前不是说幽冥是死生轮回之地吗?那里怎么还有妖物?
这些妖物曾经也未必是妖物,他们可能是人,可能是兽,又或者草木精怪。沈凡解释说,生死轮回,是天道秩序,但总有些魂灵,不愿意入轮回。
幽冥是亡者之地,死气沉郁,世间又多有枉死之魂,于是在死气之外,又多了怨气煞气,这些都是最易催生魔的东西,它们共同组成了幽冥万古的黑暗。那些不愿入轮回的魂灵带着生前未尽的执念,徘徊于幽冥万古黑暗之中,有的渐渐想开了,执念消散重归轮回秩序,有的想不开,便慢慢在黑暗侵蚀下化为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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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帽双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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