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要是咱家伙食好,奶奶他们还能走吗?这顿饭让我做吧。
你?你会做饭?
田馨笑嘻嘻道:我只会煮面条。
菜是苏蔚冬切的,厨房被苏蔚冬和田馨占着,赵桂芬也伸不上手,在一旁摘菜。
田馨厨艺不好,但这顿是送神饭,要是做的美味,人就送不走了。
白菜是地窖囤的,清炒白菜片,田馨从咸菜缸捞出一颗芥菜做的咸菜,切了一小碟,只用水过了两遍,吃起来咸的很。
除此之外,满满一盆的萝卜炖土豆,也没炝锅,就搁了一点点的荤油,看起来清汤寡水。
苏家厨房本来有一大桶油,早被田馨藏到陈奶奶家了,往厨房转悠一圈,寒酸又冷清。
做菜时,张秋莲扒着门往里面瞅,皮笑肉不笑道:大嫂,需要帮忙吗?
赵桂芬指指田馨:不用,我也打下手,田馨他俩做饭。
哎,大嫂,你有福气,儿媳妇贤惠啥都会干。说话间,张秋莲的脚迈进厨房的门槛。
厨房不大,几眼就能看个遍,张秋莲张望着,不由得皱眉,大嫂家日子是不行,厨房的油坛子见了底,米缸里一粒大米也没有,全是红薯、玉米面,还有高粱米。
都说省城人生活好,供应给的也高,每个月能领到细粮,他家咋全是这些粗粮?
张秋莲问:大嫂,你家每月的供应,细粮都吃了?
赵桂芬苦着脸,说道:细粮不好领,说是有份额,经常领不到,再者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人口多,蔚秋蔚兰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吃的多,细粮都换成粗粮,就这样,到月底还不太够吃呢!
张秋莲眼前浮现出苏蔚秋的脸,圆滚滚的,一看就没少吃粮食。
张秋莲咂摸咂摸嘴,本来想来大嫂家改善伙食,吃点好的细粮,这下没指望。
对了田馨,肉我们喜欢吃肥一点的,肥肉解馋。
哦。田馨随意答应一声。
既然对方应声,张秋莲装模作样闲聊几句,离开厨房。
赵桂芬担心道:馨馨哪,真不放肉?
田馨头也没抬,认真切菜道:不放,二婶爱吃肥肉,关上门自己家随便吃,来咱们家一点荤腥都没有。
赵桂芬也没主意,索性都听儿子儿媳的,平时家里吃食就一般,买点猪肉舍不得吃,吃进老二一家嘴里,她也觉得冤得慌。
田馨张罗炒菜,白菜刚下锅,锅里的油溅出来烫到她手背,田馨往后退一步,一旁的苏蔚冬连忙过来,关切道:疼吗?
田馨重重点头,疼着呢。
苏蔚冬把她拉过去冲凉水,埋怨道:别逞强,多冲一会儿凉水,要不然长水泡更疼。
苏蔚冬小心给她吹了吹,把田馨按在板凳上:我炒菜,放心,我只发挥平时的五成水平。
田馨不同意:最多四成。
苏蔚冬笑着:好,我都听你的,四成。
炒的菜也简单,没多会儿,饭菜都端上桌。
二叔一家早就坐在饭桌上盼着。
张秋莲小声跟李改花说:妈,今天大嫂指定得给咱们做顿好的。
李改花点头:咱们大老远过来,我是她婆婆,得按照过年的标准,不过,我看老大家日子是真寒酸。
说话间,苏蔚兰端菜上来,菜盆重重摔下来,李改花瞪她:丫头片子,咋一点不温柔,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苏蔚兰道:奶奶,这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菜做好,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李改花放下碗,不满意道:老大媳妇,我们坐了半天火车,就吃这?
赵桂芬也撂下筷子,一脸的悲戚:妈,我也想做好的,家里条件不好,连块肉都没有,我们平时吃的比这个还差。
李改花吃了一口窝窝头,在家就没少吃窝头,赵桂芬做的窝头格外拉嗓子,下咽都费劲,在吃一口咸菜,咸的她撇嘴。
这咸菜呢?齁死人。
咸菜咸一点吃的省,芥菜也得花钱买
土豆炖萝卜清淡的没味道,油花都瞧不见,吃起来一点香味没有,没几口,李改花和张秋莲同时放下筷子。
李改花不满道:吃的还不如在老家。
抓住话头,赵桂芬追问道:妈,二弟家日子还不错吧,你们有地种,现在农村都有自留地,能种几样菜,鸡养的也多,唉,我一个寡妇拉扯孩子,二弟是矿场职工,比我强。
听着赵桂芬哭穷,张秋莲忙道:大嫂,我们家日子也不好过,蔚江上大学得不少学费,你不知道,供一个大学生多难。
田馨接道:二婶,现在上大学不费钱,大学生每个月都有补助金,听说咱们省城的本科生每个月最少能补贴十八块钱呢,,成绩优秀还有奖学金,咱们家蔚江学习好,奖学金也不少拿吧?
奖金学?还有这个说法?张秋莲没听儿子提起过,张秋莲含糊道:每个大学不一样,孩子上大学,不能受委屈,花点钱也不怕,
田馨又说:二叔家日子好,我们没法比,现在进了省里的矿场,工资也涨了不少吧?咱们省是煤炭大省,旷工待遇也好,二叔每月工资有多少?
提到钱,张秋莲自然不会告诉田馨,她转移话题:我们晚上住哪?来的急,矿上还没安排。
苏蔚冬道:二婶,二叔是工作调转,住宿不用开介绍信,拿着工作证明就行,出门往右拐,有两家招待所。
李改花睁大眼睛:大孙子,你让奶奶住招待所?
苏蔚冬面不改色,继续道:家里住房条件差,没多余的屋子,招待所不贵,反正住不了几天,矿上就能安排。
张秋莲挣扎道:嗨,都是一家人,不见外,我们带了行李卷,打个地铺就行。
苏蔚冬冷冷道:二婶,地下湿凉,再者也不太方便,吃完饭,我带你们去招待所。
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改花面向赵桂芬,又道:老大媳妇,你说咋办?
赵桂芬为难道:现在家里都是蔚冬说算,我也没辙。
苏蔚冬又道:奶奶,二叔二婶,我也想留你们,但实在是没地住,省城住房困难,亲戚聚会也都是吃完饭就走,不留过宿,说出去跟谁说,也都能理解,要不你们再找矿上商量商量。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张秋莲没吃饱,肚子空空。
人家苏蔚冬死活不留,苏建国和张秋莲也没办法死乞白赖非得留,苏建国冷哼一声,不满意的率先出了院。
临走前,张秋莲小声出主意:妈,你是婆婆,是亲奶奶,要不你留下住几天看看。
想起中午这顿饭,还得接着吃,李改花就摇头:要留你留,我不待!
50. 第五十章 算计
把二叔一家送走, 田馨也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都没吃好,赵桂芬又下厨房,重新炒了两个菜, 放了几片猪肉。
苏蔚冬过了好久才回来,说道:二叔一家住上了招待所,开始嫌贵,我没吱声, 后面二婶才掏的钱,我听他们的意思, 厂里的房还要过阵子分下来, 他们拖家带口, 得在招待所住几天。
苏蔚兰道:只要不住咱家就行。
赵桂芬心善,此刻还觉得过意不去,田馨道:妈, 你跟二婶打了挺多年交道,应该明白她的难缠,但凡让她觉得咱家日子红火,恐怕就得过来沾沾。
赵桂芬缓缓点头:可不是,没分家在老家生活时,她就没少占便宜。
每个月赵桂芬的工资勉强够一家人花销, 现在蔚冬回来,田馨做生意赚钱,日子有了奔头,财不外露,婆婆一心偏向老二一家,这点心眼她还是有的。
家里人都是一条心,守好家门, 不让二叔一家有机可乘。
吃饭时,关于苏建国一家的情况,也摸了个大概。
苏建国在老家矿上上班,工资还过得去,不过张秋莲心气高,家里三兄妹,老大一家在省城,三妹一家在首都,只有他们家,还窝在老家这个小地方。
苏蔚江考上省城大学,张秋莲就想让苏建国调动,也能离儿子近一点。
苏家还有点人脉,拜托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苏建国成功调动。
对苏建国来说,调来省城也有缺点,说是工资不如老家高,而且张秋莲母女俩的粮食供应还在老家,暂时转不过来。
张秋莲不在乎,只要在省城混得好,户口都是早晚的事。
矿区在郊区,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就是离市中心太远。
自从下了火车,张秋莲就一直在夸赞,说省城繁荣,空气都好。
苏建国一家在省城没什么亲戚,只认识老大这家人。
李改花丈夫早逝,她最疼爱老二,一直跟着老二生活,这回往省城折腾,她还是这个意思。
张秋莲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李改花年纪大了,前些年她哄着李改花,是想从婆婆手里剜出好东西,钱、物、房子,如今都到了二房名下,这个婆婆,她也就没那么热络了。
李改花脾气不好,人很强势,饶是张秋莲也怕她几分,加上丈夫有那么一点孝心,她也不敢说什么。
招待所里。
李改花冲着儿媳妇发脾气:你们哄着我来,说来了分房住,过城市生活,有享不尽的福,这啥?霉哄哄的地方也能住?
张秋莲低着头,没说话,一家四个人,还有个闺女,她就算厚着脸皮想开一间房,人家招待所的服务员也不乐意,她刚一提,服务员就露出鄙夷的神态:对不起,一间房只能住俩人。
没办法,张秋莲只能花两份钱,走廊的最后两间房便宜,为了省钱,就定了下来,谁成想,竟有一股子发霉味。
来都来了,还能走吗?凑合住吧。
张秋莲也不满,她和苏建国抱怨说:大嫂也太不近人情,咱们就是临时落个脚,她都不留。
苏建国也生气:人走茶凉,大哥这才去世几年,咱们和大房的恩情就没了,我看蔚冬也是个不懂事的,嫂子毕竟是女人,当家做主的还得是蔚冬,他一个小辈侄子,硬生生把咱们往外赶,家教太差!
提起苏蔚冬,张秋莲眯眯眼,蔚冬和他媳妇,都很有心计,不太好对付。
来之前,张秋莲还想,她跟赵桂芬相处好几年,赵桂芬一直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她没放在眼里。
现如今赵桂芬身边有了帮手,说不定就是那个田馨撺掇的,不让他们在大嫂那住。
张秋莲不屑一顾,就是一个媳妇,女人懂啥,还不得听男人的话,实在不听话,就打一顿,把蔚冬哄好了,也不怕田馨刁难。
苏蔚冬学习成绩优异,工作也好,想必工资不会低,养家糊口是妥妥够的。
家里两个劳动力赚工资,剩下的全是城市户口,每个月有粮食供应,至于吃成那样?
在招待所冰冷的床上,张秋莲逐渐醒悟过来,这家人怕是在作戏吧!
张秋莲道:妈,大嫂家是不是故意装穷?
李改花也不信赵桂芬把日子过这么紧巴:我也怀疑,但你也都看了,油桶见底,家里一点细粮都没有,几个屋子我也看了,也没啥像样的家具,跟几年前差不多。
蔚冬也赚钱,他们一家人都有粮食供应
李改花不满意道:孙媳妇一看就刁,蔚冬的工资估计都握在她手里,人家蔚冬结了婚,亲妈也沾不着,我那个小孙子你也见到了,比谁都能吃,高粱饭,他一顿能吃三碗。
妈,你是当婆婆的,有时间得劝劝,蔚冬就算结婚,也得拉扯弟弟妹妹呀。
放心吧,妈心里有数,对了,咱们啥时候去学校看看蔚江,我可想我孙子了。
提起苏蔚江,李改花面上浮起一层笑容:也不知道大孙子瘦没瘦。
提起蔚江,前几天还写信说这个月钱不够,让我打十块钱呢,咱家日子你也知道,我手头也不宽裕。
李改花皱眉:咱们大人省着点,不能苦了孩子,我给你十块钱,赶紧给蔚江打过去,咱们苏家光耀门楣,就指着蔚江了。
哎,行,我们蔚江最幸福的就是有你这个好奶奶,蔚江没少说,家里跟奶奶最亲。
这句话李改花很受用:那可不,蔚江是我从小拉扯到大的,这些孩子里,我最疼他。
李改花喜欢孙子,最瞧不上丫头,看着苏蔚雁也碍眼:老二媳妇,你这小闺女年岁也不小,该找门婚事嫁人了。
这事张秋莲也放在心上,为啥把三丫头带来省城?就是想给她找个好婆家。
省城人条件好,彩礼肯定也高,苏建国去了矿上上班,身边都是端铁饭碗的省城人,找个婆家容易。
张秋莲打算,多要点彩礼,就把三丫头嫁出去,就像之前两个闺女一样,嫁人留下彩礼,以后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现在这年月,可不像当时她结婚那会儿,不讲究什么彩礼,看着合适把婚一结。
现在结婚越来越难,花头也越来越多,什么三十六条腿、三转一响,彩礼要也贵,他家苏蔚江是男孩,以后得娶媳妇,必须得多存钱才行。
张秋莲道:妈,我让建国给三丫头寻摸婚事,改天让大嫂也帮忙找找,家里越有钱、彩礼越多越好,三丫头嫁得好,也能帮衬蔚江。
可不是吗?生丫头片子没啥用,养了这些年吃不少粮食,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能多换点彩礼最好。
这一点张秋莲和婆婆是一个想法,她也不喜欢丫头,她只恨自己没多生两个儿子出来,儿子好,儿子永远是自己人。
说话间,天都黑了,肚子咕咕叫,得吃饭。
来之前张秋莲换了通用粮票,捏着粮票,一家人去了国营饭店吃饭。
国营饭店价格还算是实惠,就是这粮票花的心疼,四个大人,四碗刀拨面,一碗面得三两粮票,又点了两个烧饼,苏建国和婆婆每人吃一个,烧饼小小的,还没手掌大,也得八分钱一个。
张秋莲咬着牙吃完这顿饭,太贵了!粮票也花不起啊。
她嘟囔着,旁边那桌客人插话道:这位女同志,现在省城有两家私营饭馆,价格贵一点,但不收粮票,味道也比国营饭店好,哎呦,服务员说话笑眯眯的,态度特别好。
对方压低音量:我不是托,在国营饭店推荐你去别家是砸生意,那家叫啥来着!哦对,迎客饭馆,蘑菇面是一绝,有机会可以尝尝。
张秋莲不信:啥?私营的?饭馆不都是国营吗?私人也能开饭馆?这也太稀奇了。
有啥难理解的?人家有营业执照,也有卫生证,现在开放了,政策鼓励私人经济!
乱套了,乱套了!张秋莲嚷嚷:我还是第一回听说,私人能开饭馆,在我们老家可没有。
咱这是省城,啥新鲜事没有。
李改花来了兴趣:啥蘑菇面?听着就好吃,赶明咱们也去尝尝,以后去矿上离得远,就吃不到了!
张秋莲在心里叨念一句馋嘴老太太,笑道:行,肯定带您去吃。
私营饭馆?张秋莲叨咕,省城不愧是大城市,真是稀罕,不要粮票可是好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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