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月联系了手下的人过来接应，然后一把抱起闭落转身离开，任凭那道神秘的声音在耳边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理它。
    【喂！你别不理我啊？】那道声音有些不满。
    【你就这么走吗？你不带走黑猫吗？它可是闭落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道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喂！江濯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喂!】
    第十六章 黑猫的记忆（上）
    闭落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是有关一只黑猫的故事。
    它是一只黑猫，一只普普通通的流浪猫。
    它出生在回收站边上的一个垃圾场里，刚出生没多久，母猫就在一次外出觅食之后再也没回来。
    这很常见，母猫可能是跑了，但更可能的，是死了。
    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危险，对于一只渺小的野猫而言，处处都是危机。
    它固定的住所是附近的一个破泡沫箱子，泡沫箱子很好，很软，不用担心会踩到碎玻璃碴子，有时候找不到食物，躲在箱子里舔舐身上斑斑驳驳的伤口，就能短暂的忘记饥饿。
    无论多么贫瘠的环境，杂草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破土而出，即使长得稀稀落落的，也依然能坚强的活着。
    野猫就是扎根在垃圾场的杂草。即使伤痕累累，饥肠辘辘，看起来活不长了，可是第二天依旧能睁开眼去觅食。
    偷也好，抢也好，不讲理又蛮横地活着。
    它很瘦小，力量也不强，在新出生的幼猫里非常不起眼，却奇迹般地一直活着。而它的几个兄弟姐妹却相继死去，病死，饿死，总之再也没睁开眼。
    有时候活下来也并不是幸运，因为活着很疼。
    身上的伤口疼，饿得火烧一般的肚子也疼。
    *
    冬天对于它而言非常难熬，脏兮兮的皮毛裹着嶙峋的身骨，它只能凭借着弱小的身体硬生生地扛着外面的寒风。
    成年的野猫们彼此依偎在一起，眼神漠然地望着瑟瑟发抖的它，它尝试着挤在它们的周围，它们没有驱逐它。
    于是，它活过了这个冬天。
    *
    垃圾场里经常会来一些高高的长着两只脚的人类，他们会运来很多的垃圾，每一个来这里的人类脸上都是对这些恶臭东西的嫌恶，但对于它而言，这些垃圾是财宝，因为里面有吃的，有吃的，第二天它才能睁开眼睛继续活着。
    在垃圾堆觅食的动物很多，有野猫也有野狗。
    它只能在其他强壮的动物吃饱了，才敢拖着身体爬上去，不然就会被其他野猫哈气威吓。
    它在垃圾堆里好运地翻到了一根发霉的鸡腿，它想躲起来享受食物，但却被还没吃饱的野猫注意到了。
    弱肉强食是这里的生存法则，刻在骨子里的兽性告诉它们的生存之道就是抢夺和厮杀。从小生长在这里的它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要么被咬死，要么就只能饿死。
    周围的敌人发出嘶哑的吼叫，那是攻击前的预兆。
    它不顾威胁，低头从鸡腿上狠狠撕下一大块肉，甚至来不及咀嚼就整块吞下。
    不管之后会怎样，但至少此刻，胃里有生以来第一次终于有了饱胀的感觉。
    很明显，这一举动激怒了周围虎视眈眈的抢夺者，它们一拥而上撕咬着它，企图从它的口中抢走食物。
    它知道自己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鸡腿牢牢压在身下。
    它的后脖颈被死死咬住，瞬间就鲜血淋漓，身后，还有谁正咬住它的后腿向后扯。
    它全身上下都很痛，比平时活着更疼，唯独只有胃里是暖融融的。
    血因为它不断地挣扎流进了眼里，眼前渐渐看不清了，头脑也开始变得恍惚，身体似乎都感受不到痛了
    就在它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撕咬自己的敌人不知为何全部松了口。
    它虚弱地撑起眼帘，前面，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橘猫跳了出来。
    这只橘猫很胖，也很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吃的这么胖，某种意义上就证明了它的强大。
    橘猫救了它。
    对于那些在它看来强大难缠的对手，橘猫轻易地就把它们赶走了。
    可是最后，它的鸡腿还是被抢走了。
    那只肥胖的橘猫不客气地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还对它说是保护它的报酬。
    可是自己并没有请橘猫保护自己，可惜它也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佯装凶狠地瞪着橘猫。
    橘猫说：吃了你的肉，以后我就会罩着你。
    所以，从那以后它就跟着橘猫了。
    *
    橘猫真的很强，那圆滚滚的身躯将敌人死死压在身下，能使对方很快失去反抗能力。
    橘猫无比灵敏的嗅觉也让它们永远能找到食物，顺带连跟着橘猫的它都能吃饱，它再也没挨过饿。
    渐渐的，它越长越大，实力也越来越强，以前那些它反抗不了的敌人如今见到它也只能落荒而逃。
    它以为它们能永远开心的活下去，然而垃圾场改建，它们失去了出生生长的地方。
    不过它其实也并不在乎，因为橘猫还在，只要和橘猫在一起，它去哪里都可以。最后，橘猫带着它在公园一处废弃的角落安了家。
    找住处也好，找食物也好，橘猫总是那么轻松。
    在新家的附近，橘猫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一家美味的炸鱼店，经常坐上那些人类才会用的公交独自在两地往返，不仅每次都能平安回来，有时候还会带回一些人类扔掉的食物。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平淡，但是也很幸福，它希望今后它们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第十七章 黑猫的记忆（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聊但是安定，它也以为会一直这样。
    然而，在它眼里强大、聪明的橘猫，却在一天晚上，失去了一双后腿。
    明明那条路橘猫走过了很多次，明明橘猫那么聪明，明明橘猫什么坏事也没干......那么多的想不通，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理由。
    这一切仅仅只是出于人类的恶意罢了。
    *
    那天晚上，橘猫被满含恶意的人抓住，任凭橘猫惨叫挣扎，用棍子生生敲碎了腿。
    看见这一幕的它愤怒，仇恨。
    它嘶吼着用爪子抓伤了那个人类的眼睛，那个人惨叫着捂住脸，临走前用完好的那只眼凶狠地瞪了它一眼，似乎是要记住它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眼中的杀气让他看起来宛如一只嗜血的野兽，比它更像一只畜牲。
    橘猫的腿断了，无法行走，只能拖着两只扭曲的后腿，缓缓蠕动着跟在它身后。这副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猫，反而像是一条卑微的蠕虫。
    橘猫的喉间不断在发出凄厉的哀嚎，惹来了旁边居民楼的怒骂声：死猫，大半夜叫chun吗？再叫打死你！
    然而人类的呵斥也压不住橘猫凄惨的叫声，因为太疼了。
    高高在上的人类不会关注一只猫为什么惨叫，他们只知道，这只野猫吵到了他们的耳朵。
    它咬住橘猫的后颈，努力将它往回去的方向拖，以免真的惹来周围暴怒的人类，它们已经承受不起人类的攻击了。
    那天晚上，它们花了很久才走完以往转眼就能走完的路。
    它们回到了公园的角落，橘猫依旧在疼。
    它找来吃的给橘猫，橘猫也咽不下去。它想让橘猫好受一点，于是想去橘猫最爱去的地方找点鱼肉带回来，然而它没有找到。
    因为在半路，它被那个守在路上，等着报复它的人类抓住了。
    那个人类用袋子将它装了起来，对它拳打脚踢。人类的力量对它而言是如此悬殊，轻易就能踹断它的肋骨。
    它被关进了铁笼子里，那个人类并不急着杀它，只是饿了它三天。这三天，它见证了他们虐杀了自己无数的同类。
    每一天每一刻，鼻息间闻到的都是同类的血腥味，耳边萦绕不去的也是同类痛苦绝望的叫声。
    它的内心越来越暴戾，也越来越焦急，失去觅食能力的橘猫还在等它带着食物回去，可是任凭它如何撕咬眼前的铁笼，也撼动不了笼子分毫。
    周围笼子中的猫越来越少，它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心蛰伏着，等待着死亡或者转机。也许下一刻死的就是它，至少在死前，无论如何它也要撕下这群人的一块肉。
    第三天，这几个人类抓了一只橘猫，那是只很胖的橘猫。它知道这只橘猫不是它的那只，因为这只橘猫的腿是完好的。
    那群人将一种刺鼻的液体倒在了橘猫身上，混杂在血腥味里，刺激得它很难受。
    他们嬉笑着丢下一点火星，霎时间，火焰就在地上的猫周身炸开。
    那只橘猫开始疯狂地在地上打滚，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空间。
    笼子里剩余的夜猫都开始骚动起来，它们恐惧而仇恨地注视着笼外罪恶的一切。
    它也在看着外面，不肯眨眼。它要记住这些丑陋的人。
    渐渐的，大脑开始混沌，久未进食的身体太过虚弱，让它逐渐有些分不清......
    它看着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它的橘猫正在被折磨，赤红的火焰吞噬了橘猫，同时也吞噬了它。
    鼻间充满了肉类烧焦的味道，耳边是人类恶意的笑声，仿佛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它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这么高兴，它只知道，它要杀了他们。
    眼前的视野渐渐扩大，那个困住它多日的铁笼，那个怎么咬也咬不破的铁笼就像公园里见过的彩色气球一样，砰的一声就破了。
    那些以往高大无比的人类不知为何全都变小了，小的只能一脸惊恐地仰望它。
    它迈出一步，踩碎了周围的木架，它看见了自己伸出的脚掌，那么巨大。
    原来不是人类变小了，是它变大了。
    眼前这些昔日无法战胜的人类在此刻尖叫着，颤抖着想要逃离，他们没有了以往的强大，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它抓住了他们，它要将这几个人类的脚塞进旁边的那些笨重的机器，就像这几个人类对它的同类做过的那样。
    这几个人意识到它的打算后，不断尖叫挣扎，恐惧让他们的脸都变得扭曲。
    可是为什么要恐惧呢？
    这个机器，不是你们自己准备好的吗？
    *
    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惨叫声，就和之前它的同类们叫的一样痛苦。
    它想：原来你们也是会痛的。
    既然你们也能感受到痛苦，为什么又要以它们的痛苦为乐。
    它将这几个失去脚的人类扔在地上，一爪拍翻墙边巨大的塑料桶，桶中剩下的液体倾倒出来，洒在这些人类身上，他们越发惊恐，刺鼻的味道在室内蔓延。
    它放走了笼子里剩下的同类，回头看向前方那具已经死去，身躯在残焰中仍然不断痉挛的橘猫焦尸。
    那具焦黑身躯上残存着的赤红火焰，仿佛是这只橘猫无法安息的灵魂之火。
    它将死状悲惨的橘猫焦尸拍向咕噜噜滚倒在墙角的大桶，轰的一声，巨大的火焰暴起，席卷向所有沾染了罪恶的人。
    无视了身后人类渐渐消失的惨叫声，它飞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它要去找属于它的橘猫了，它在等它。
    它的速度很快，没花多久就回到了公园的角落。
    然而越是靠近，越是不安。
    它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那是它曾经在垃圾场最常闻到的味道。
    它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走去，在那里，它看见了它的橘猫。
    可能是由于饿了，它想道，橘猫等不及它回家，所以睡着了。周围一堆讨厌的苍蝇围着它的橘猫，嗡嗡的声音吵得它头痛。
    橘猫身上的味道很臭，不过它不嫌弃，橘猫只是太懒了，不爱清理自己。
    它走上前，伸出舌头想舔舔橘猫，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体型，有些担心会吓到它。
    它轻轻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橘猫，橘猫软软的身躯一动不动，翻白的眼球向外凸出，一只苍蝇停在上面，搓了搓爪子。
    它低低叫了一声，橘猫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应它。
    它知道，橘猫一定是等生气了，所以才不理它。等它去找到它最爱的炸鱼，它就会醒过来了。
    可是今天的它好累啊，让它睡一觉再去吧，它就睡一小会儿
    橘猫不会怪它的吧。
    第十八章 埋葬
    闭落逐渐恢复意识，原来刚刚的那些画面都是梦。
    他不是黑猫，他只是通过梦境的方式，看完了一只猫的记忆。
    闭落环视四周，放眼望去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独远处亮着一小团微光。
    闭落朝着光的方向走去，走到近处才发现那团光里蜷缩着一只小小的黑猫。
    环绕在黑猫身周的光若隐若现，而在光团的外面，红黑二色缠绕而成的锁链组成囚笼，将小小的黑猫困在里面，无法挣脱，只能任由这些外来的力量侵蚀。
    黑色的锁链由怨气形成，而红色的锁链则是由煞气形成，黑猫心底的绝望与怨恨是这两股气最好的养料。怨气吸引煞气，煞气催化怨气，怨气蚕食灵魂，煞气侵蚀rou体。
    这个代表黑猫灵魂的光团正在被锁链不断蚕食，如果灵魂的光彻底熄灭，黑猫将再也无法醒来。
    闭落抬手在锁链上轻轻碰了碰，咔擦一声，锁链寸寸而断。
    可是还没有一息的功夫，断裂的锁链便再次生成，沿着黑猫的身体缠绕而上，继续将它瘦小的身体困在其中。
    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闭落见此也不在浪费力气，他知道，只要黑猫依旧心存怨恨，就算他暂时净化了它身体里的煞气，转眼间也会有新的煞气补充进来，治标不治本。
    然而，橘猫死了，这也就注定了黑猫的怨恨无法化解。
    它宁愿在梦中和橘猫一起沉睡，被煞气吞噬殆尽，也不愿意再回到现实世界。
    除非橘猫能活过来。
    闭落心中悲悯，长长叹息一声，从意识海中醒了过来。
    *
    闭落刚睁开眼，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人握在掌心。床沿的左侧趴着一个人，似乎睡着了，而自己的手正被对方紧紧抓着。
    闭落尝试着向外扯了扯手，床边的人立刻惊醒。
    江濯月清透的眸子里带着些刚睡醒的茫然，鸦羽一般的长睫微颤，掩去了眸中的水汽。等他注意到正望着这边的闭落后，眸中那点微不可见的茫然立刻被一闪而过的惊喜所取代。
    你醒了。原本清寒的声音因为刚睡醒显得有些哑，像带着小勾子一般。
    嗯。
    闭落望了望周围，发现自己回到了江家的客房，目光所及也没有看到黑猫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濯月的声音已经变回了以往的清冽。
    闭落心底有些微微的遗憾。
    他抛开心底的杂念，问道：你看见黑猫了吗？
    江濯月闻言皱了皱眉：你还担心别人，你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吗？
    虽然闭落的伤口已经上完药处理好了，但是不代表他就已经没事了。
    不行，我要去找它。闭落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江濯月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语气听不出情绪：我把它带回来了，它在楼上的房间里。
    你看看自己被包成什么样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着乱跑。
    闭落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他其实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也没感觉身上伤口有多疼。
    此刻的闭落上半身未着寸缕，外面仅缠着几层雪白的绷带，漂亮的腰腹和人鱼线大喇喇地露在外面，偏偏他本人毫无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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