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饭毕。
薛闻笛带他们进了房间,四个人围坐在桌前,孙雪华摊开一张地图,上边大大小小约莫有十来个红圈。
这些是仙道势力分布,大一点的红圈代表较大的宗门,小一点的就是较小的宗门了。
薛闻笛琢磨着:应该不止这些吧?
再往下,不足为惧。
孙雪华将朱笔递给他,你圈一下,锁春谷大概在什么位置。
薛闻笛摇摇头:它不在这张地图上。
不在?孙雪华凝眸,九州四海,全在上面,就连魔都,我也用黑色圈出来了。
锁春谷的入口是移动的。薛闻笛将佩剑放在了地图上,我的横雁会指引我。谷外有幻境,是先祖留下的,只有见到横雁,他们才会为我打开回家的路。
原来是这样。
顾青不由感叹,薛闻笛又道:我御剑而行,你们跟在我后面,现在出发的话,最多三天三夜,要是算上中间休整的时间,五天也该到了。
好。孙雪华思索片刻,仙道各家大多会在门派外围设置结界,结界上空一般不让外来修者御剑而行,我会提前告诉你该怎么避开它们。
嗯。
薛闻笛郑重点头。
他们在小镇上换好衣服,备足干粮,便在黄昏时分继续前进。
第66章
入夜, 一行人出了临渊势力范围,在一处破旧道观里休息。这道观有些年岁了, 遍布蛛网,墙上壁画斑驳,正殿之中那倾斜的神像沐浴着月色清辉,眉眼低垂,满怀慈悲。
孙雪华朝它微微行礼,顾青和薛闻笛亦然,小鱼不会,只能依样画葫芦。而后他们寻来一些枯枝残叶,燃了篝火。
孙雪华将地图翻开,看了一会儿,轻声道:是琼州地界,距离最近的仙门是蔚然派, 掌门姓宋, 叫宋辛夷。
没听说过。顾青咬着一块酥饼, 摇了摇头,孙雪华解释道:蔚然派是靠炼制灵丹发家的, 剑道灵术都不能算上乘。
炼制灵丹?顾青若有所思, 和我们比呢?
暂时算不上对手。
孙雪华收了图纸,破旧的屋门忽然被风吹开了, 吱呀, 绵绵低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噤了声。
离门最近的薛闻笛随手捡了一粒石子, 指尖一弹, 打在了破门边缘, 再次将它关上。
晚上会有鬼吗?
小鱼小声问他。
说不准。薛闻笛觉得晚上撞鬼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小鱼的脸色却变了又变,往他那边靠了靠。
你怕鬼?薛闻笛有点意外。
嗯。小鱼怯怯说道,薛闻笛望着他,橘色篝火映照在他发白的小脸上,勾出一片浅浅的阴影,我见犹怜。但,为什么一只魔会怕鬼?
薛闻笛不太理解,顾青也抱有同样的疑惑:小鱼,你为什么怕鬼呀?
孙雪华拨了拨枯枝,让篝火烧得更旺些,小鱼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看过去,像是在确定什么,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以前,在魔都的时候,每年七月十五,都会有血月。
血月映着城郭,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就会打开,一队穿着盔甲的面具人会从里面出来,他们马蹄上都烧着火,长枪也是。
小鱼咽了咽唾沫,尽量让自己不发抖,他们从夜城东边走过来,一直到魔君宫殿,为魔君奉上祭祀品。阿娘说,他们都是鬼。
孙雪华听完,淡然说道:是走马兰台。
薛闻笛与顾青皆是一愣。
鬼道什么时候与魔都同流合污了?
孙雪华看了眼自己的师妹,耐心解释着:鬼道本身就游走在正邪边缘,不看重是非,唯名利论。何况鬼道一源同出三脉,鬼主无实权,走马兰台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合作对象罢了。
剩下两个呢?
中宵风露与平望青山很早就没有消息了,也许隐居避世,也许早已湮灭,又或者,像走马兰台那样,各自在暗中活动吧。
顾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道观里安静了许多,只有枯枝燃烧发出的细微声响。小鱼盯着那簇火苗,又想起那天,母亲带他逃跑,她说魔都很危险,迟早有一天将世道大乱。
血月之下,母亲用一件黑色斗篷裹住他小小的身躯,兜帽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他只知道母亲抱着他不断奔跑,穿梭在城中深巷。所有的灯都熄了,血色的月辉蜿蜒曲折,就像一条染血的长河,静静流过砖缝、墙角与鞋尖。
阿娘,我们要去哪儿?
小鱼小声问着。
嘘,别说话。母亲声音又轻又急,小鱼便乖巧地趴在她背上,不再言语。
周围建筑的影子渐渐歪斜,扭曲成无数只手,从血色月辉中伸向他们。母亲催动灵术,将它们一一击散。透过兜帽与衣领的缝隙,小鱼看见了一个无比高大的影子。
母亲停下了脚步。
你要去哪儿?
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压。
是魔君,是他的父亲。
小鱼抓住母亲的肩膀,心中惶惶。
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母亲后退半步。
你就这么想逃跑吗,阿萱?那影子不断靠近,你发过誓,此生都会留在我身边,你忘了吗?
忘记的是我吗?是我吗?
小鱼看不见母亲的神情,但他知道,母亲在流泪: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嗜血成性,好大喜功,视人命如草芥!当年盟誓,我摒弃一切要嫁给的人,是现在的你吗?
魔君闻言,轻声叹息:阿萱,我是魔啊,嗜血是魔的天性,你忘了吗?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我有错吗?怪就只能怪他们太弱,活该成为猎物。
弱小不是被你践踏的理由。母亲哽咽着,她悲伤极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小鱼伸手抹去她的泪,越抹越多。他嗫嚅着:阿娘,别哭。
你还是没能放下从前那些教条,好好与我在一起。魔君又走近一步,你要带孩子去哪儿呢?回到临渊吗?那群老东西会重新接纳你吗?你太天真了,他们只会视你为我的同谋,将你和小鱼一并除掉。
那也是我该受的。母亲狠下心,抽了剑,死在师父剑下,也好过死你这种魔头手上!
阿娘!
小鱼滚了下来,母亲只来得及告诉他,让他快跑,不要回头。
他只能跑,拼命地跑。他最喜欢母亲,喜欢那个温柔的女子,只有她,会来锁住自己的高楼,教自己读书练字。所以他听话,他在巷子深处狂奔。然后,遇到了那队重甲骑兵,长□□穿了他的肩膀,将他吊了起来。
你儿子?
为首那个问道。
不是。
魔君怀抱着一个受伤的女子,那人脸上布满泪痕,楚楚可怜。
哦?
为首那个玩味地望着他,魔君轻笑:他被他母亲教坏了,将来注定要与我反目成仇,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那你怎么不杀了他?
你可以试试,能成功的话,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魔君抱紧他的发妻,亲昵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阿娘。
小鱼气息微弱,他太疼了,疼到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长枪上有火在烧,灼热痛苦,蔓延全身。
他只能看见魔君带走了他的母亲,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母亲。而他则被关进暗无天日的高楼,终日面壁。
半年后,魔君发了疯,整个魔都随之毁于一旦。
小鱼望着那火焰,怔怔落下泪来,而后,有个人将它轻轻擦去。小鱼回过神,看向薛闻笛,对方手还悬在半空,要放不放的。
谢谢你。
小鱼抿了下唇,垂着眼帘,藏住那些哀伤。薛闻笛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先将手放下来,递给他一块饼:还吃吗?
嗯。小鱼双手接过来,破门忽然又是一声吱呀,被风吹开了。
薛闻笛想了想,起身准备将那门堵死。他刚走到门口,一只手就从外边抓住了他的脚踝。
有鬼!
顾青很激动,立马持剑奔过去,小鱼僵在原地,惨白着脸,孙雪华没有反应。
薛闻笛很淡定地往外看了眼,顾青凑了过来,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与汗臭味。她嫌弃地扇了扇,捂住鼻子:什么呀?
一个醉鬼。
薛闻笛话音刚落,那个抓着他脚踝的醉鬼就抬起头来,顾青大叫:哇,他居然没有脸哎!正面还是头发!
嗯?
那醉鬼吹了口气,将遮着自己的脸的头发吹开一条缝,勉强露出一只眼睛。
好臭。
顾青受不了了,又重新回到孙雪华身边坐好。
听见那外边不是鬼,小鱼这才敢站起来,走向薛闻笛。
那醉鬼好像醉得不轻,但此刻还能开口说话: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做什么?
你家?
薛闻笛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眼这破旧的道馆,有点困惑,你住这地方吗?
我三天前到的这儿,先来后到懂不懂?反正这地方就是我家了。
醉鬼可不爱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薛闻笛这才发觉,这人很高,自己只能到他前胸的位置。
小鬼,你们什么人?荒郊野外的,不怕豺狼把你们吃了吗?
那人露在外边的眼睛炯炯有神,看来是一点没醉,薛闻笛刚要回答,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越过了自己,看向他背后的小鱼。
薛闻笛侧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这位前辈,我们路过此处,不知这是您的住所,多有打扰,我们会立即离开的。
言罢,他回头看了眼孙雪华,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孙雪华便站起身,收好行囊,灭了篝火,与顾青一道走了出来。
然而,那人还是挡在门口。
月光在后,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薛闻笛沉声道:前辈,若是需要修缮房屋的费用,我会如数给您,愿您海涵,容我们离开。
那人闻言,大笑:年纪不大,这些场面话倒是很会说。
见笑了。
薛闻笛摸不准他的态度,但直觉这人不怎么好惹。
我没说让你们走。那人侧头,又去看小鱼,孙雪华长剑一伸,剑柄就将薛闻笛和小鱼都隔在了后面:劳烦让开些。
哎,你这个小孩脾气有点大。那人看见这个小冰山,来了兴趣,我惹到你啦?
孙雪华目光凛冽:请你不要一直盯着我朋友看,这样很无礼。
那人乐了:他是你朋友?你们给朋友上锁啊?我还纳了闷呢,现在的绑匪年纪都这么小么?
我们真得是朋友!
小鱼急切地嚷了一句,又很快低下头去,薛闻笛拉住他的手:我们确实是朋友,你不需要退缩,也不需要怀疑这一点。
薛闻笛的掌心很暖,有着少年特有的坚韧与柔软,小鱼心头一动:嗯。
那人摸了摸下巴,思量再三:那好吧,那是我误会了。
言罢,他便让开一条道,那几位小友,好走不送。
孙雪华颔首,就当是感谢,顾青虽然不喜欢他,但也表达了谢意,薛闻笛拉着小鱼紧随其后,微微躬身,行了礼。
那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哪家的小孩啊,还挺注重礼节。
他撩开遮住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英气之中带了几分不羁,耳侧有一道浅浅的疤,那是以前诛邪的时候受过的伤,好在平常头发遮一遮,并不引人注目。
他一直望着那几人,脑海中忽然闪过小鱼路过他的时候,腕上那个锁刻着他熟悉的隐踪符。
原来是临渊弟子啊。
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第67章
因为那个醉鬼的原因, 几个人不得不御剑夜行,但安全起见, 他们还是在一处偏僻村落停下了。
孙雪华立于剑上,凌空观望了几眼。这个村落不大,由南到北约莫十九户人家,只有最南边那户点着灯。他翻身落地,收了剑,看向顾青:阿青,这地方有几只很小的邪祟,我们暂且去亮灯的那户人家那边吧。
知道了,师兄。顾青点点头,小鱼抓住薛闻笛的袖子,小声问道:邪祟又是什么?
一切害人的东西都可以成为邪祟,不过现在在村子里的, 应该是几只小鬼。薛闻笛顾及他心情, 轻声哄着, 别怕,一般这种程度的邪祟, 很容易超度, 也不会伤人性命。
嗯。小鱼虽然嘴上应了,但还是紧紧抓着他, 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他左边胳膊上, 薛闻笛无奈, 只好和他商量:你松开些, 牵着我的手好不好?你这样挨着我, 我们两个人走路都不方便。
好。
小鱼松了手, 薛闻笛便牵住他, 带他一道往村子里走。顾青和孙雪华并排,都在他们前边。快到门口的时候,小姑娘回了个头,想确定他们都跟着,结果一眼瞧见俩人牵着手,就打趣道:怎么哥哥弟弟反过来了?
小鱼脸一红,掌心就冒汗,薛闻笛莞尔:几个月而已,不要太较真。
顾青瞄了眼自己师兄,轻笑:也是哦,你叫我师兄都是直呼他小雪。
笃笃笃
孙雪华轻轻叩响了屋门。
几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小鱼的掌心汗涔涔的,温热滑腻,薛闻笛总觉着自己快要握不住他,便附耳与他说道:小鱼,你别紧张,你现在特别像进了热锅,都快湿成一锅汤了。
小鱼听完,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似的,脸红得不像话。薛闻笛将他的手翻了过来,用自己另一只衣袖擦干他掌心的汗,连指缝也一一擦拭干净。小鱼低着头,注视着他和他的手。明明薛闻笛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可对方的手已经完全能包住自己的掌心。
薛闻笛是个小大人了,而他还是这样弱小。
小鱼忽然紧紧握拳,薛闻笛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不想永远戴着这四个锁,永远不能长大。
小鱼倏地松开,摇了摇头,却不作声。此时,屋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大汉。
孙雪华抱拳行礼道:深夜叨扰,在下孙雪华,与几位好友正在修行途中,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大汉看向几人,屋内烛火昏沉,屋外夜色浓深,他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见着他们年纪不大,又都负剑,心中便有几分计较:几位小道长,再往前二十里地,就到蔚然派山门了,您不如投奔那边?反正御剑而行,嗖嗖一会儿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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