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想,也是,要是天底下所有失意灰丧的人都去出家,那寺庙不得爆满?于是我就自己在家修佛,头剃了,肉也不吃了,每天吃斋念佛,闭关静坐。”
“您可真能闹腾,”尤良木仔细一想,他舅那两年受的刺激太大了。
现在看来,他舅是彻底信了这些,不杀生吃素食,瘦得像飘飘欲仙的纸片人,感觉往头上套个竹蜻蜓就可以原地起飞的那种。
或许这样也好,不像以前那样整天折腾,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发财梦,安安稳稳安安静静的,信他的神神鬼鬼去。
然后尤启超又说,“不过现在改入道了,因为要糊口。”
尤良木:“……”
尤启超踢着地上的沙子和碎石头,又说,“这几年我也看淡了,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就是对过去的事吧,很愧疚……阿良,舅舅拖累了你这么久,对不起啊。”
“唉,我——”
“阿良,”尤启超怀着这些年的愧疚与对外甥的爱,对他说,“是舅舅欠你的,所以即便你不管我了,我都不怪你。你大可以自己潇洒地过下半生,舅舅不想再当你的累赘。”
尤良木听得很不是滋味,“尤启超,你不是我的累赘啊,你是我家人。”
“是家人没错,但你本来就不用对我负责任,我只是你舅舅,不是你爹。”
尤良木喉头一哽,“你就跟我爹差不多。”
他从小是舅舅带大的,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大记得他舅年轻时候的样子了,朦朦胧胧的五官,依依稀稀的说话声……都随着岁月遗忘了。
他只记得,他舅曾背着他上山下田去玩儿,把他抱在充满廉价驱蚊水味的怀里笑,往他牙都没长齐的嘴巴里塞芝麻花生糖,为了教他几道数学题而绞尽脑汁……
“阿良,你大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只顾自己,只为自己,做个自私点,但是开心点的尤良木。”尤启超轻叹,句句是肺腑之言,“所以哪怕你跟尤姝走,我也觉得你该这样。”
“她……死了,得癌症死的。”
尤启超手中的葵扇一滞,老半天没动,男人别过脸去,抹了一把眼睛,他再转回来时,尤良木看见他的眼球泛着深红。
“死了就死了吧。唉。”尤启超小时候也疼过这个唯一的妹妹,只是时光与世事太无情。
“尤姝她把遗产留给了我,舅,我现在很有钱,还开了家餐馆,可以养你了……跟我过吧,以后我们舅侄俩会过得不错的。”
“你当我刚才的话是白说的啊?”尤启超敲了一下尤良木的脑壳,闲闲散散地劝道:“我都说了,阿良,你该自己去活,活得好一点,幸福一点,别再背着我这个包袱了。”
“哎。”
“自私一回吧,无论对我,还是对任何人。”
尤良木的喉咙堵了许久,才听他舅的话,点了点头,“好。”
“对了,你跟唐总怎么样了?”
“……啊?”尤良木被他舅这猛然一拐的话锋冲得晃了晃。
“你俩还有联系么?他有找过你吗?还在不在一起?有没有发展的可能啊?”
尤良木被他舅的扎心四连问问得哑口无言,一聊起唐云乾,他就感到耳朵脖子烫。
他很意外的是,他舅当年还对这件事闭口不提,现在竟会如此接受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也接受了他和唐云乾不三不四地搞在一起,还跟个八卦媒婆似的,要问他俩还有没有纠缠不清。
见他一脸难色,尤启超对他讲,“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想,他对你还有心。”
“我不知道,”尤良木叹了口气,“舅,我一直都不懂他,更不懂他现在对我有没有心。”
最近,唐云乾那个态度……
尤启超拍拍他的后背,很笃定地告诉他,“何止有心,人家对你一往情深。”
“舅,这种事......唉,说不好的。”
尤良木原本大可以确认这一点,但是他想起前段时间唐云乾的表现、说过的话,像是很大方地让他跟程恺试试,他便又陷入了茫然和错愕之中,已经不确定唐云乾的心了。
如果唐云乾真的喜欢他,怎么会把他推给程恺。
见尤良木心事重重的样子,尤启超揽过他的肩,把他拽起来,“一两句也很难说,这样吧,走!舅舅带你回老屋看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
第80章 老房子
尤良木站在阔别已久的老房子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反复扫视着眼前这一栋漂亮的小楼和种满花花草草的院子,以及那些绿叶葱荣的小树木,他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这真是我们家的房子?”他错愕地问他舅。
“不然呢?”
“可、可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别怀疑,这就是咱家老房子,”尤启超拉着他,给他指了指门口旁边那块石头,“记得吗?以前小时候你蹦蹦跳跳的时候踩了青苔,一头磕在这儿,脑门全是血,可把我跟你姥姥姥爷给吓死了。”
“震惊”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尤良木当下的感受了,他甚至觉得很奇妙,像是在做一个做过很多次的梦。
他做梦都想要的房子就是这样,鲜活,阳光,充满了希望和用心。而现在,眼前这栋老房子完全是按照他曾经的憧憬来修葺的,旧时的破败和死气沉沉通通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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