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息渐盛,岳珍心似是被这熟悉的感觉给刺了一下,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师兄,真的是他。
沈移春没有言语,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随后便朝他们沉声道:退开!
话音落下,子夜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骤然释出庞大灵力辟开一层保护罩,将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护了进去。但由于此举消耗过大,他几乎一下子就有些撑不住,身形都开始略微摇晃了。
见状,岳珍心已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师兄,你不可动用灵力!
然而沈移春没有理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便紧紧盯着院门,仿佛戒备着什么似的,也不再压抑自身灵压,而是让那两波同样强劲的气息在半空中短兵相接,直引得院中花草树木都无法承受地瑟瑟发抖了起来。
直到如今,子夜来才发现他之修为其实不低,但因为身体长期被密术蚕食,故而让人难以察觉。
而在沈移春彻底释放了自身灵压后,原本依旧半掩的门扉总算是再度有了动静。
不过短短一瞬间,门外那股强悍灵力猛然就朝院内席卷而至,伴随着呼啸不息的霜风冷雪,顷刻便凝结成了无数锋利冰刃,铺天盖地、来势汹汹,誓要生取对手性命。
眼看可怖的冰刃攻击已近在咫尺,沈移春只是微一蹙眉,遂扬手祭出一件形状似盾的护体法器,将灵力源源不绝地输入到内中。
护体法器很快生效并为他筑起了屏障,但冰刃袭来的角度刁钻,威力又无比惊人,与之迎面相向之下,法器竟是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崩裂之音,随即便直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被这毫无保留的一击给劈成了两半!
瞳仁微缩,沈移春咬紧牙关才勉强挡住余劲的冲击,他虽尽力忍耐,身体到底还是虚弱,很快就面色一变,痉挛着呕出了一口淤血。
师兄...!你快放我出来给你疗伤啊!岳珍心已满眼是泪,拼命试图破开防护罩。
看着沈移春那副半死不活却还在强撑的模样,子夜来忽然怀疑他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己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时间给消耗殆尽。
冰霜罡风过境后,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唯有那股梅花的香气仍缱绻地缠绕在四周,与此同时,那扇结满霜晶的门扉也终于被一只同样白皙的手给轻轻推开了。
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时,沈移春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隔了好半晌才苦笑一声,随即笃定地低声道:......师弟,是师尊要你来杀我的吧。
闻言,子夜来恍惚只觉像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和君如故,心下不免怔然。
从刚才攻击来袭的时候起,为避免与那位不速之客正面交锋,楚苍就已抱着他退到最后面并撑开了隐身结界,眼下两人躲于暗处,正可以一边观察形势一边预备随时离开。
来者是名身着华美紫袍的青年,眉眼生得清冷孤傲,薄唇紧抿,手握一柄微微闪烁着琉璃光辉的长剑,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头白发,凭空给他增添了几分萧瑟的意味。
他眼神幽深,沉默地盯着脸色苍白的沈移春看了许久,目光又移向了早已说不出话来的岳珍心,然后便从鼻间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猝不及防听到他的笑,沈移春的面容愈加没有血色,却仍是牢牢护在岳珍心身前,师弟,你我三人,不该落到如此兵刃相向的境地。
是么?但沈移春,你还不配说这句话。青年冷冷地说,而后便再度举起了长剑,锋芒直指沈移春的咽喉。
许是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岳珍心咬牙凝成灵刃挥出,竟也强行破开防护罩并挡在了自家师兄面前。乍然与青年对上视线,少女立刻就红了眼圈哽咽道:够了!梅欺雪,你非要逼死师兄才罢休吗?!
微眯起眼望着她,梅欺雪手中之剑仍没有挪动半分,师妹,沈移春不仅亲手杀了阿宴,甚至为夺冶玉卷便能肆意伤害门内数十名弟子,此等叛徒孽障,到底哪里值得你维护?
面对他的逼问,岳珍心只是苍白无力地辩解:阿雪,误伤弟子是因为事出突然......再说了师兄也没有杀阿宴。
梅欺雪听到这话却反而笑了起来,师妹,你还是那么天真,那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没有杀阿宴?
岳珍心还没回答,沈移春遂沉声道:冶玉卷是我拿的,但阿宴之死与我无关。师弟,你要杀我也可以,只是你要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给你。
他的话语让梅欺雪狠狠握紧了剑柄,表情也更为阴沉,沈移春,你以为我不舍得杀你吗?
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青年反手挽了个剑花,一道凌厉剑气便在转眼间直直擦过沈移春的脸颊,让那俊秀面庞上顿时渗出了殷红血珠,气氛也一并陷入僵持。
至此,岳珍心似乎开始有些茫然了,师兄,阿雪说的是真的吗,你那时候当真偷拿了冶玉卷?那阿宴的死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阿雪会一直笃定是你杀了她?
沉默片刻,沈移春这才苦涩地叹了一声:我拿走冶玉卷是因为如果留着那东西的话,它会害死更多人,就像阿宴,她就是因此而死的,可你们谁都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够了!不知为何,梅欺雪听了却勃然大怒,沈移春,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来,亲手导致我们生离死别的人明明就是你!
他似是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手就是一剑刺出。
沈移春闭了闭眼,脸上血痕纵横,却只是站定不动。而岳珍心自然无法坐视不管,情急之下便也拍出灵符召雷而至,灵雷势如破竹,硬生生阻止了梅欺雪的攻击。
堪堪收回攻势后,梅欺雪漠然地看了眼少女,唇角一勾,忽然又绽出冷笑,师妹,忘了问你,你对沈移春如此百般维护、掏心掏肺,莫不是早在暗中心悦于他了吧?
此言一出,不止岳珍心,连沈移春也是一僵。公众号:小川推文
而岳珍心犹豫了片刻,竟是抬起眼直视着他,笑容中带着几分凄楚:阿雪,我的心意,你不是向来都知晓的吗?
结界中,子夜来正屏息静听,忽闻身旁的楚苍轻笑了一声,有趣,果然不论修行何道,最难以斩断的都是这世间尘缘。
他便也恍然大悟,原来那三个人除了师兄妹这一层关系外,底下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暗流汹涌。
但梅欺雪闻言却微微一愣,继而便敛了神色,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总之今日,我不会再放过沈移春了。
眼看事情已无任何转圜,沈移春也深呼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师妹,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梅欺雪咬了咬牙,杀了阿宴,伤害了那么多弟子,叛逃师门还夺走冶玉卷,沈移春,你做的这些事情就想用这样轻飘飘的两个字抵消了吗?!
他每说一句,沈移春的脸色就越是灰败,眼里的光也在逐渐黯淡。
仿佛恨极了眼前这个人,又仿佛仍未完全抛下最后一丝昔日的情谊,梅欺雪见他神情恍惚,心中也有些动摇,于是低声问道:......我要你告诉我,阿宴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料,沈移春却依然选择摇头:我......我不能说,师弟,我不想你因此继续困陷在痛苦之中。
直直盯着他看了许久,梅欺雪才终于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可是让我陷入痛苦的一直都是你。
不再去看沈移春的表情,他已没有耐心,出手就是绝杀之招。
眼见那道裹挟着无边冷意的攻击已避无可避,沈移春只来得及将岳珍心重新推入了防护罩,自己则是继续立于原地,好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结界之内,子夜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楚苍,你不打算救沈移春吗?
这两人之间应该还有什么交易没完成吧。
然而楚苍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这是他们自己宗门内部之事,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不想插手。
他既这么说,那么今日沈移春或许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可是当子夜来将目光投回之时,却惊讶发现在那威力十足的一击过后,沈移春看着似乎也并没有大碍,反倒是他对面的梅欺雪不知为何突兀地白了面色,甚至还不得不用长剑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来者何人?!
很快,梅欺雪的话就让在场众人俱是一怔。
作者有话说:
救兵来了,师兄下章变人
第71章
难道又有人加入战局了吗?子夜来忍不住望向楚苍,见对方摆出一副期望看好戏的模样,便知他打定了主意,绝然不会横加干涉,干脆也同他一样置身事外。
只是,当那个代替沈移春对上梅欺雪的神秘人现身之后,子夜来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师伯?!
此时此刻,窄小院落已被霜雪罡风覆上了一层厚厚冰壳,那些原本蓬勃生长的花草树木也被摧折得不成样子。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谢题就这样坦然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仅剩的左手依然能让人看清他方才结出的灵印正在慢慢消散。
也许是被来者仿佛千丈渊流般深不可测的灵压震慑住了,梅欺雪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不由得更加握紧了剑柄,沈移春,这又是你从哪里搬过来的救兵?
面对如此天降神兵,沈移春显然也疑惑重重,但他还是谨慎地朝那名陌生男子发问:敢问道友为何而出手?
谢题没有看他,依旧那般面无表情:救你。
梅欺雪立刻不屑地哼了一声,虽说他知晓眼前之人必然修为高深,但他也并不惧怕,反而感到一阵久违的快意,好,既然阁下选择多管闲事,那我也不会客气。
说罢,他便再度一剑挥出,强悍到极致的冰属灵力顿时犹如怒吼狂龙般咆哮而至,其威之剧,竟是还未完全抵达就已直接撕裂了沈移春刚刚设下的防护罩!
明白这时候梅欺雪是真正起了杀心,被迫暴露在攻击范围之下的岳珍心颤抖地攥紧了拳,心底亦浮起绝望。
然而直面冰暴,谢题连眉头也没有皱起,只见他随意抬手聚灵结印,脚下便闪烁起了缥缈莫测的光辉,随即就在攻击到达的前一刻为他们三人筑起了牢不可破的屏障。
两股力量一者凛冽,一者深厚,于半空中短兵相接之时,瞬间便爆发出庞大的灵压波动,使身后老旧的房屋都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可还未等这阵攻击彻底散去,谢题的身形骤然就自原地消失不见了。
一刹那的工夫而已,梅欺雪没能抢得先机,当他反应过来后,颈边不知何时便已紧贴上了灵刃的锋芒。
......
眼神复杂地盯着气息未变的谢题,白发青年沉默了半晌才弯起嘴角,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你又何必贸然参与到旁人的恩怨之中?
瞥了他一眼,谢题语气平平:你想多了,我对你们的恩怨并无兴趣,只是我自你要杀的那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所以才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罢了。
听到这话,沈移春愣了一下,道友此言何意?我本是出身水界之人,也确认自己从未曾见过道友。
谁知谢题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在梅欺雪与岳珍心身上转了一圈后,他再度语出惊人:你们身上都有那股气息。
而梅欺雪已经不耐烦了,别在这神神叨叨,既然阁下对我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兴趣,那便请你不要随意插手,这里不是供你比试的地方,或者你想让我默认你此举是想挑衅。
谢题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脚底生根似的站在那里,执剑横臂挡在了沈移春与岳珍心面前,好似准备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气氛一度变得更加僵持了,结界中的子夜来也有些坐不住:楚苍,我想出去看一看为何师伯会出现在此地,他既来了,那么说不定六尘也在附近。
身旁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脸上也满是好奇的神色,一言不发便出手救下陌生人,你家师伯绝不是这种性子,再加上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莫非这几人与延天宗有所关联?
怔了怔,子夜来也不得不佩服他思维的跳跃,既然想知道的话就出去瞧一眼。
青年这才挥袖收起了结界,但却并没有完全踏出去,似乎还在观察形势。
而院中,盛怒之下的梅欺雪已再次与谢题缠斗在了一起,两人的灵力无数次互相碰撞,激荡起了阵阵层出不穷的余波。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谁占了上风,不过片刻,梅欺雪就因为即将力竭而被谢题的灵刃钉在了树干上。
无端败在一个陌生人手里,这让白发青年狠狠地咬破了嘴唇,他正打算最大限度地催动灵力以求强行提升境界,周身各处经脉却忽然因为谢题发出的灵压而迸出了难以抑制的剧烈疼痛。
短暂忍耐过后,梅欺雪便再也撑不住,痉挛着呕出了一口淤血。
阿雪!见状,岳珍心立刻转身对上了谢题,你对他做了什么?!
沉默了一下,谢题才没什么情绪地说: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而是他本身就被别人下了必死的咒诀,如果不解开的话,大概就只剩下三月不到的性命了。
沈移春与岳珍心闻言皆半信半疑,唯独梅欺雪低头笑了一声,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或惧怕的神色,像是早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岳珍心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阿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梅欺雪并不打算解释,见谢题也没有要再出手对付自己的意思后,他于是使了个障眼法,身形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时,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楚苍终于从暗处步出,而谢题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眼神立刻就锐利起来。
谢师伯,许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青年对自己莫名的称呼让谢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语气也骤然冷了下来,......楚宗主,你这是何意?
不紧不慢将怀里的青色狮猊展示给他看,楚苍微微一笑道:这位是谢师伯的师侄子夜来,我与他因为某些巧合一路同行至今,但前些日子他不慎被一只灵兽将元神封印进体内了,所以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谢师伯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敢情楚苍这是要把烫手山芋直接扔给谢题啊。子夜来明白对方的打算后心却悬了起来,毕竟他仍看不清谢题这个人,虽说自己是谢题的师侄没错,但薛明夜与师兄的关系又似乎并不怎么好的样子......
他还在担忧,谢题疑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子夜来?你为何与楚先生一路同行,师弟他是否知晓此事?
子夜来一凛,赶紧半真半假地说道:师伯,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日子师尊带我们前去密音寺参加法论会,谁知途中遭遇不明身份人士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开杀戒,那时情况危急,众人都进入了一处秘境空间,我这才与楚先生同行,师尊他也知道这件事。
听了他的解释,谢题的眉头总算舒展,过了片刻才微一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替你将那灵兽元神从身体里取出。
终于可以重新做人了,子夜来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谢题不愧是达到炼虚期境界的修士,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上古御风之兽的元神从子夜来体内取出来了。只是变回了人身的子夜来却郁闷地发现自己丹田处依然空空如也,灵力魔气皆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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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辜风情(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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