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略微烦躁地斜了斜红酒杯,手指在杯口打圈。
这样短暂的宁静没停留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秦砚的后方传来,“怎么在这儿?找你半天呢。”
不用转头,他就知道是罗烊。他和罗炀家里是世交,小的时候一见面就闹腾,也不知怎么,后来等他再回秦家之后,关系倒比小时候好了不少。
罗炀绕过沙发,坐到秦砚对面去,“不过这会儿也确实没有出去的必要,大人物还在后面呢。”
这次的中秋晚宴是罗炀家主办的,两人家虽然世交,也都是从商起家的,但到了罗炀父亲那一辈,罗家和政界搭上了关系,如今也算是两边都混得风生水起。
这一次秦砚来的目的就是一位和罗家交好的政界人士,这次公司股东的丑闻舆论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罗炀看了眼手表,“差不多到点了,出去吧?”
秦砚不说话,端上面前的红酒杯朝对面倾了倾,而后一饮而尽,起身向中间去。
可刚刚起身,秦砚便瞧见文尧远远地向他这边来,神色不似平常。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对文尧道:“怎么了?”
“迟先生的养母病危了。”
秦砚的脸立刻阴沉下去,“迟秋呢?”
“在赶去疗养院的路上。”
“诶……秦砚你干嘛去!”罗炀看着快步离去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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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得太匆忙,迟秋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卫衣,出租车师傅走错了道,最后几百米是他自己下车步行的,秋风一刮,手都在颤抖。
但他的脊背仍旧挺直,徐徐独行。
推开病房门时,房里只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以及床上病怏怏的孟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床上的人头发已经花白,瘦的不成人样,像根枯草拢在被单中。
“是来看孟霜女士的吗?”护士询问道。
迟秋喘了口气,看着床上的人影愣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是。”
护士欲言又止,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孟霜的情况并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孟霜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让他过来。”
迟秋抬步上前,可越走近,他越觉得周围的气压越低。
比起上一次,眼前的孟霜近乎苍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我……实在没想到……这辈子,见的最后一个人,居然是你……”孟霜开始扯开嘴笑,整张脸都开始皱在一起,到了最后,浑浊的眼里居然湿润起来。
按道理来说,他对眼前这个人只有恨,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迟秋几乎是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许是回光返照,孟霜撑起一点身子,看着他道:“你想听什么?听一个临终之人的忏悔吗?还是你想听我为当年的事感到后悔,我不该害了你的父母?”
“你不配提起他们。”
孟霜一口气没上来,开始猛地咳嗽,平复下来后,才喘着气不甘心道:“我的丈夫身上常年放着你母亲的照片,就连高烧不退的时候,也是叫的你母亲的名字,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迟秋隐忍着怒气,“所以你就要报复?”
孟霜愣了好久,气息微弱道:“我……只是让人递了一张传单,后来让他去骗保的……又不是我。”
“你闭嘴!”迟秋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低吼。
一张高利/贷传单,将他全家都推向了地狱,他甚至因此父母双亡,而罪魁祸首居然毫无愧疚。
气氛紧张之时,孟霜忽然颤颤巍巍地抬起苍白的手指向门边,“谁来了?”
迟秋转头看去,门上的透明板能看得见外面站了个人,但只看得到对方干净的下巴和整齐的领带。
护士过去打开了门。来的人西装革履,风尘仆仆。
迟秋的眼神一愣,他实在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场景看见秦砚,对方像是刚赶来,崭新的皮鞋上还蹭到一小片落叶。
秦砚本来只想确认一下迟秋的状态,担心他过于伤心,但没想到有人给他开了门。见迟秋看到了自己,他也不刻意回避,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看了眼迟秋,又朝床上的人点了下头。
孟霜的眼神忽然凝住,声音哽咽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时浅……你回来了……”
迟秋当即出声打断,语气不卑不亢:“这位是秦氏集团总裁,秦砚。”
孟霜愣住,似乎是不甘心,眼神在秦砚身上梭巡半天,最后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沉沉地落在床上。
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轻飘飘挤出一句话:“这辈子,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时浅和你。”
心跳监测仪上波动的曲线停止,最终划归为一条直线。
压抑的低气压在这一刻完全释放,迟秋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意识就要崩溃之前,他被环进了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
——————
疗养院外的便利店门口,迟秋坐在木椅上,神情恹恹,冷光镀身,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秦砚在迟秋身旁,但他不知道怎样安慰人,不过迟秋的状况比他想的要好很多倍,他并没有多想,只把原因归为并非亲生母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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