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这样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看她,看着这个纤弱的女子,站在棺木旁,仿佛擦拭心爱之物一般,一寸又一寸地擦拭着那黑漆漆的棺木。
无人说话。
风越发大了,像是有人在哭。
顾无忧的长发也被风吹乱了,她却无心去管,有人撑伞罩在棺木上,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伞,他们都红着眼眶,没有说话,安静沉默地看着顾无忧擦拭棺木。
终于。
棺木擦拭干净。
顾无忧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她把脸枕在棺木上,“大将军......我来带你回家了。”
“我们......”她开口,声音温柔,“回家了。”
寒风猎猎。
顾无忧撑着伞站在棺木旁,众人始终陪伴在侧,满京城的百姓跪满了长街,以这样的方式接他们的大将军回家。
*
李钦远的丧礼办得很简单,在操办丧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担心顾无忧会倒下,可她始终保持着理智和清醒,不哭不闹,冷静又沉着。
她接待客人,选择福地,不曾显出一丝软弱和不堪。
......
丧礼结束后。
傅显一身素服跪在顾无忧的面前。
“他是怎么死的?”顾无忧垂眸问他,神色平静。
“他......雁门关一役就受了重伤,后来,我们被人偷袭,他,他为了保护我,乱箭穿心。”傅显低着头,却还是掩不住满面沧桑,眼睛通红,声音哑着,以前一直挺直的脊背此时仿佛支撑不住佝偻着,“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死。”
“他和我说过。”顾无忧看着他,说起无关的话,“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幼时,你护他许多,所以,他护你而死,我不怪他。”
“嫂子......”
顾无忧抬手,止了他的忏悔,只问,“他可曾留给我什么话?”
“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手中却牢牢握着一个香囊......”傅显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沾了鲜血的香囊,递给她。
顾无忧看着这个香囊,眼神微动,搭在桌子上的手也轻轻抖了一下。
半响。
她才伸手接过。
这是她嫁给李钦远那年送他的香囊,那个时候,她女红不好,针脚也蹩脚得厉害,后来,她总想着给他换一个,可他啊却始终不肯,完全不嫌丢人似的,一直挂在自己的腰间。
那香囊上的鲜血早已干涸了。
她紧紧握着它,似乎能想到那个男人在临死前,握着香囊时的样子。
其实就算他没有给她留话,她也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他啊就算死了也会给她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他在不在都会给她留有退路。
外面的风雪似乎还没停,呼呼作响的,衬得这屋子更加安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无忧才开口,“你下去吧。”
傅显还是有些担心她,事情发生这么久,眼前的女人却始终没有哭过一声,但他这样一个外男也实在不适合多待,便只好说,“我让白露进来。”
他说完便出去寻白露,还没寻到白露就看到了赵承佑夫妇。
夫妻两撑着伞往他的方向过来,傅显和赵承佑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心中厌烦赵承佑,可他的妻子是顾无忧的表妹,他自然也没这个资格去拦他们。
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抿了抿唇,继续去寻白露。
等走到紧闭的屋门前,赵承佑才开口,“你就侯在外面。”声音冷淡,全然不像是对妻子的样子。
王昭见他这般,尖锐的指甲掐着手心的皮肉,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嫉恨和愤怒的神色,她压着嗓音,却压不住心底的怨气,刻薄道:“你就这么自信,李钦远死了,她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她恨透了你,心里早就没有你了,就算李钦远死了,她也不会跟你走!”
赵承佑听着这番话,猛地转过头,他平日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铁青一片,暴戾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你要还想当这个赵夫人,就给我闭嘴。”
说完。
他也不顾她是哪般神色,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王昭眼睁睁看着他在转身的那刹那,把脸上的暴戾收得一干二净,动作轻柔,眉眼温柔,那一份温柔,与平时那种伪装出来的样子全然不同,真实的,就连那双深邃的凤眼都有着藏不住的亮光。
她就这样捂着心口,红着眼看着她的丈夫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进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
那个被她唤作表姐的女人。
她都能想象到待会赵承佑说完那番话之后,顾无忧会怎么想她?她一定很骄傲吧,她费尽心思从她那边把赵承佑抢了过来,耗了这么多年,终于做了赵夫人,最终却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寻她。
真是......可笑啊。
陈旧的门即便动作再轻,也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赵承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似乎是怕打扰到屋中人的清净,又或许是怕外头的寒风冻到她,直到把门都合上,直到屋中没有一丝冷气,他才开口唤她,“蛮蛮。”
他喊得很轻,也很温柔。
心情却很激动,脸上更是有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为再一次可以这样近距离的接近她而雀跃,伴随着“砰砰砰”的心跳声,他一步步接近她,看着她抱着李钦远的牌位站在窗前,才皱了眉,但还是温声说道:“外面风雪大,你怎么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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