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主随客便,带几个人去帮他安置一下,道谢则大可不必。”林知望道。
“是,父亲想的周全。”徐湛瞧父亲的神色并无异样,稍稍定神,站在原处不动。
“还有事吗?”林知望又问。
“是孩儿在考场中举措不当,惹父亲生气了?”徐湛小声问道。
林知望绕到书案后坐下来,手里的书本“啪”一声扔在桌上,吓得徐湛微微一颤。
显然被说中了,徐湛卖着讨好的笑,凑上去为父亲按揉肩膀。
林知望感到他手上绵软无力,九天六夜的考试必是让他筋疲力尽到了极点,不禁有些心疼,面色稍霁,数落他:“此番险些被革除学籍,还笑得出来!”
徐湛调侃道:“父亲若是出事,我一样要受到牵连,除籍都是轻的。”
“顶嘴!”林知望有些薄怒:“若真有那一天,我拼上半生的人脉,保你个功名还不成问题。”
“若真有那一天,回老家置几亩田产,盖一座茅屋,采桑种麻,捕鱼插秧,孩儿都随父亲一起。只是儿知道父亲仍心在庙堂,对那样的生活不甚向往,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哎呦!”
林知望抄起镇尺抡了他一下:“如今说你一句,你有十句等我!”
徐湛捂着大腿躲去一侧。
“许公子如何了?”林知望问。
“您还操心他啊?”徐湛红着眼睛报怨:“我离开贡院时,正见许二公子被千从卫带走,我对他说的话不知记住了几句,老许为了这么个坑爹玩意儿自废武功,多年的经营险些毁于一旦……”
“该打!”林知望怒道,拉开抽屉拍了把戒尺出来:“满口胡言,自己打!”
徐湛愣住:“自……自己怎么打?”
“要我教你?” 林知望恼意更甚。
“不用……”徐湛赶紧执起戒尺,犹犹豫豫往右手心上抽了两下,红了一片。
“没吃饭吗!”林知望斥问。
“可不是没吃饭么。”徐湛委屈道。
林知望啼笑皆非,总算饶了他出言不逊的过错,命人让厨下送些吃食过来。
“你当这件事了结了?”林知望冷笑:“麻烦在后头。”
徐湛满脸疑惑。
“那日那怀揣夹带的举子,为何突然在御前改口?”林知望问他。
徐湛沉吟片刻,道:“孩儿在考场中想过,该是有人提点了他。此人从宣抚司押送进宫的路上,只接触过千从卫和乾清宫的中官。若是千从卫的人,早在宣抚司时就不会招供了,所以必是宫里的人,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这样动机的人,恐怕只有一个。”
林知望颔首道:“怀王昨夜被宣召进宫,今日仍未回府。”
徐湛一惊。素来眼里不揉沙子的圣上,怎容得下身边存在别人的眼线。
林知望望着窗外,日光惨白刺目,他眯着眼,声音带着些凄楚和疲惫:“今日,宫里要杀人,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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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庭杖
早朝时,人人都在猜测荣晋犯了多大的罪过,以至被罚跪在乾清宫整整一夜。
“据说读书时开了小差。”有人说。
“不可能,向来没有的事。”有人摇手。
“此一时彼一时。”那人隐晦的感叹了一句,中规中矩的列班入殿了。
殿门大开,惨白的阳光透过指缝,荣晋双目微闭,头昏脑胀。被关在乾清宫一整夜,他像困兽一样惴惴不安,为使许阁老十数年的经营不毁于一旦,他将一场大火引向了自己,不知对错与否,他没有其他选择。
皇帝走近他,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皇帝脸色铁青,视他有如寇仇。
这眼神他从未见过,连他被诬陷毒害太子时也没有——来自一个君王而非父亲。
“怀王殿下跪了一宿,清醒了吗?”皇帝问。
荣晋嗓音沙哑,闷声回答:“父皇,自母后仙逝以来,儿臣时刻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糊涂。”
“朕问你话,你一概不答,此时又提你母后作甚?”皇帝冷声问。
荣晋垂眸不语,修长的睫毛下有光点闪烁。
“事到如今还在心存侥幸。”皇帝怒极冷笑:“王礼,传杖。”
“皇上……”王礼迟疑。
廷杖是什么,只要手法到位,二十杖即能致残致死。
“来人,传杖!”皇帝向殿外喝道。
立刻便有几个小太监,手执廷杖、条凳走进来。荣晋心里怕极了,换作往日,他早已识时务的低头求饶,只是今日不行,一旦开了口,便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
廷杖不同于藤条的锐利,落杖时不觉得疼,只觉得厚重,待刑杖离开身体,便觉得有团火从皮肉伤炸开,疼的彻头彻尾。行刑的太监手法特别,且每一杖之间间隔很长,足够他体味痛苦,不过几杖,便忍不住痛哼出声。
他照旧将外跑除去,只剩一身单薄洁白的贴里,十杖以后,他能分明的感觉到皮开肉绽,血液浸湿了衣裤,黏糊糊的挂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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