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鹿师妹胡乱抹着眼泪,一抹冰冰凉凉的几片雪花就又抹到了脸上,顿时哭得更伤心了,今天还下雪了
啊?
三位太乙直男异口同声。
三张脸清一色的懵逼。
鹿师妹一口气梗在咽喉,深呼吸一下,然后掉头往外走,梅城离钱来城不远,我们抓紧时间过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小师祖,亲自向他汇报如今西北隅的情况。
听到有机会见到小师祖,柳师弟和小师弟顿时加快了步伐,一边走一边不忘小声讨论:
下雪、下雪怎么了?
冬天不下雪下啥?
鹿师妹低头,看雪花飘落,掠过《回梦令》第十折相逢恨短别离总长,在心中轻轻回答:
十二年前,也是丁年,也是这样一场雪啊。
小雪又小雪。
六七枚铜铃挂在灰瓦铺就的排山勾滴下,风一吹就叮当叮当地送下几片雪。白雪飘转,擦着薄绵窗纱,落进屋内,落到石砚中,落到重叠的宣纸前,被人如拈花般拈起。不知为何,雪花在那薄红如烟玉的指尖上久久不化。
拈花人轻转指尖。
雪花飘落。
可也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室内温暖的气流,雪花旋转飘舞,徘徊不去,于是又被轻轻拢住了。
下雪了
仇薄灯搁笔。
茶馆说书人,听客,乃至百弓庄庄主都以为他来天池山,是为了垂钓。
然而此时,灯火照出他面前的红漆缕花案,桌案上堆满了宣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还画了许多普通历师都看不懂的辰图星表。大多写满的纸都堆在左侧,最上面一张辰图星表与西洲的地图重叠起来,其中天池山被着重标出。
在桌案旁,设一张银屏,屏边悬有一面具。
深黑漆金,神秘美丽。
雪花在指尖盘旋,不离去也不融化。
仇薄灯索性将正在画的辰图星表叠放到一旁,安静地半枕手臂,看徘徊指尖的雪。
以迷毂为芯的油灯无声燃烧,明净的火光照亮仇薄灯的脸庞。十二年过去了,除五官越发秾丽靡艳外,他没有太大变化,仿佛始终停留在那一年的雪天,任由时岁流转,依旧是红衣年少。
雪花绕着仇薄灯的指尖忽上忽下,飞舞了一会,忽然被轻微的气流带着,飘卷向窗外。
仇薄灯顺着雪花的轨迹,将视线移向窗外。
夜笼山。
厚厚的积雪反射微光,照出雪花精致的角棱和晶枝。无根的天地之花在仇薄灯的目光中掠过白雾氲氤的天池,掠过池中的月轮倒影,掠过池边的嶙峋山石叮当,叮当,风铃清响,铃声中雪花落向一株枝干斜横的万年古梅。
晶莹的雪花与深黑的枝干接触。
一点深红陡然绽放。
半遮白月的云层忽然散尽,清辉自高空洒落,雪光与月光交应,照亮整座天池山。光中一点染红一枝,一枝染红一树,一树染红一片,转瞬间,风过天池山,千枝万树,无数梅花一夜盛开。
山高而远,天池映月。
月满沾梅红。
是你啊。
仇薄灯说。
他枕着手臂,一本正经。
缺不缺德啊?西洲天池的梅花出了名的不到隆冬不开,初雪刚下,就把早把它们喊起来
又有梅花落案稍。
仇薄灯拈花,没忍住,笑了。
好吧,缺德就缺德吧。
反正以前早就说了,一个杀人另一个就放火。
清风拂面,风中有梅花花瓣擦过仇薄灯眼角,幽冷的清香沾染发梢。仇薄灯望着孤峭的树影,忽然就想起那一年净池的荷花开得正好有人俯身拭去落到他眼角的花粉,清雅的花香沾染在两人的衣上鬓间。
慢慢地,他不笑了。
恍惚间,仇薄灯总觉得,他的阿洛依旧无处不在。
可我怎么就找不到你?
仇薄灯对着清风低低问。
以前,阿洛还是一点冥灵的时候,也无形无相,可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能感知到。现在,明明天地依旧,阿洛却找不到了。
他的阿洛,去哪儿了呢?
第122章 是他的,谁也不可以碰
取过悬于银屏边的深黑面具,指尖慢慢描摹过上面的金漆刻纹, 仇薄灯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十二年就漫长得像三千年?十二年尚且如此,千年万年又该是何等孤寂痛苦?是否就是这样,他的阿洛坠魔了?
仇薄灯低低叹了口气。
该早点发现的,神人妖鬼乃至草木虫兽在阿洛眼里没有任何差别。
皆是面目可憎。
怎么就执拗到这种地步?
冰冷火烫也好,飞花婉约,古木葱茏, 盛实喜悦,初雪静肃也罢。本意不过是想教你看看人间的好与美,看看万物的缤纷与多彩,不要真的做一点不知因何而生, 亦不知因何而死的浑噩冥灵。
想教你爱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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