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白冠的人坐在神枎上,慢悠悠地念几张纸上的字。
慢侮天地,亵/渎时岁。
读到这里,长眉俊目的黑衣白冠者松开手。
洛水书庄袁沐先生撰写的《说清日》打着旋从空中落下。
拼着神魂将碎斩天索,给十二洲求一条生路,就换来这么个连篇累牍,恶贯满盈的下场,值得吗?要护的苍生恨你,背叛的空桑畏惧你,寄予希望的仙门忌惮你怨怼懦弱贪婪狠毒、不知感恩不知满足,人心即是魑魅魍魉。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不懂这个道理?
黑衣百冠者低头看古木。
古枎的枝叶比以往更密,从银色转为玉色,金乌栖息在不远处,歪头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有点讨厌但不至于动手的熟人。灰色的古木树皮有淡淡的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那是很早很早以前,那一位白衣神君竭尽所能留下的一丝余火。
不久前,留下余火的人,又一次点燃了火焰。
说错了,你什么都懂。
你就是蠢。
他忽然抚掌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悲悯有罪,赤诚有罪。
贪婪无罪,野心无罪。
良善最可悲。
第95章 带我走出去。
枎枝沙沙作响。
栖息在不远处的金乌探下个巨大的脑袋, 就要啄黑衣白冠的青年。青年一掌拍在它的长喙上,把它推开:一边去, 今天不想打架。说着,他又古怪地笑起来,现在可没神君护你这扁毛畜生。
金乌愤然炸开脖上的羽毛。
青年不理睬它,坐在枎木上沉默地抽起旱烟,白雾袅袅腾起,模糊了他的神情。
石夷死了。
他自顾自地说。
一千年前,御兽宗杀了它, 把它炼成了镇韦风风穴的石碑。西洲洲志大书特写,人人欣喜恶妖得除哈,恶妖!它本来就是在镇守西北隅!青年忽然又笑起来,笑得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好有意思,斩妖除魔!好有意思!
他连说了三遍好有意思。
长风冷峭。
那家伙就是个傻大个, 长得凶神恶煞,脑子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它连那些野祠是为它建的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那些人牲是为它杀的它只记得你让它守西北隅, 教它什么时候启风穴, 什么时候关风穴。然后就是想见你。
青年轻笑一声。
你看, 石夷什么都不懂, 只听你的话,老老实实地守风穴, 觉得只要守住风穴, 就能等到你回来。结果呢?你回来了, 他死了。到头来能见你一面的,居然是恨你的月母和经女石夷要是没那么听你的话, 是不是就能见到你了?
枎木上空空荡荡。
神枎非桑,神君不在。
青年慢慢收敛了夸张的笑容,敲了敲琥珀烟斗,敲出一点暗红的余烬,看着那点暗红向下落,在风中闪烁了一下,然后熄灭。
无声无息。
算了,没意思。
他松开手。
烟斗掉下去,青年站起身,手掌一翻,出现了一团微弱的火光,另一手按在神枎上,枎木枝干的金色符文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没什么表情地令手中的火团一点一点融进枎木中,眼瞳转化为一片冷翠。
那团微弱的火被古枎中心的生机一层一层裹住。
直到看不见。
我不欠你了,青年收回手,冷风吹动他的衣摆,我们扯平了。
他一步踏出,走进风里。
到了日出的时刻,金乌展开双翅,载着太阳向天空飞起。覆盖百余里的神枎树冠一起翻涌起来,层层如浪,热风浩荡。黑衣白冠的青年忍不住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枎叶如玉,依稀似有白衣若雪的神君坐在婆娑树影中,眉眼带笑。
枎叶翻涌。
幻影消失了,树上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离去。
不再回头。
柳阿纫早早地起了。
枎城成为第二个金乌栖息之地后,山海阁很快就派了几名阁老和许多弟子过来,主要是为了照看神枎和金乌。为首的阁老姓陶,就是曾经驾飞舟来接走仇薄灯、左月生和陆净三人的那一位长老。
怎么这么快,少阁主就成阁主了?
刚穿过院子,就柳老爷喝醉了,又在扯着陶容长老叨叨。
陶容长老爱下棋,柳老爷棋艺好。陶容长老索性就没去住城祝司准备好的净室雅间,跟左月生当初一样,在柳家窝了下来。陶长老没架子,柳老爷心大,黑子白棋你往我来,两人就成了好友。
这一有交情,柳老爷说话就有些没把门了。
当着人家山海阁阁老的面,问左月生怎么这么快当上阁主,也不想想,这话多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质疑现任阁主的能耐。
我闺女当个城祝天天忙这忙那的,就够辛苦了,少阁主现在管的可是一整个山海阁,事儿不知道要多多少去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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