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梁诗转身,看向震荡不休的海面,潮头一线接一线从天边奔来,隔了那么远抵达海边都还有近百丈之高,可预见风浪源地的景象该有多骇人听闻。
我开了海界,又撤了值海弟子,左梁诗的蓝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还唤醒了玄武,请它搅乱了海风和潮流方向。现在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到底在哪,你放心。
君长唯眉皱得更紧了。
玄武负烛镇沧溟。
就像太乙宗山脚下的夔龙一样,除非天大的事,否则绝不会去惊扰它们。左梁诗是山海阁阁主,山海阁是商阁,商人从不做赔本买卖。他连玄武都请动了,要做的这一笔买卖绝对大得惊人。
废话少说,君长唯将两名弟子丢到旁边角落,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来去看场戏在说吧。
左梁诗淡淡地道。
他抬眼,眺望烛南东城。红阑街的方向,火光渐渐小了。
溱楼。白纸屏风暗人影。
先生,天女私自行动,被左月生和陆净他们带走了。媚娘恭敬跪下,深深俯首将额头贴在木质地面,要派人追回来吗?
不用了。
戏先生用银镊夹起一片冰琉璃的碎片,斜对烛火打量。
可媚娘有些迟疑,阿涟不是很安分,如果因她耽误先生的计划就不好了。
没事的,戏先生温和地说,她会是个乖孩子。
是。
媚娘不敢在说话。
她只能在心底为那个犹自有一些少女幻梦的孩子轻轻地叹口气她们所有人的命运就像戏先生手指下的线,由这个总是微笑的男人提拉引动,自以为挣脱傀线的人只会沿着他写好的折子,一步步走向死亡。
你喜欢那个孩子。戏先生转动碎片,是不忍看她投火自焚吗?
媚娘没有吃惊。
她已经习惯了戏先生对人心的洞幽察微。
武眉看到她,就像看到以前狂妄的自己,不知先生的计划从不落空。 媚娘说,当年先生仁慈,饶了武眉一次,武眉不由也想替她求一次宽恕。是武眉莽撞了。
媚娘,你高看我了,戏先生笑,前几天刚功亏一篑呢。哪来的从不落空?
媚娘吃了一惊,差点抬头看他。
怎么可能呢?这个世上,怎么有人挣脱他的控制?
戏先生叹了口气:我教导了一个学生,他真是个好孩子啊,谦恭而又聪慧,天赋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花了整整一百年,教他以恶,授他以罪,把他雕琢成令人喜爱的样子。
他可能是真的喜欢那个学生,口吻里透出那么多的欣赏。
可惜他被以前那个老师影响太深,只有他亲手杀了那个老家伙,才会发现那人不过是一个老懦夫,才会真正完美。戏先生娓娓道来,仿佛真是个尽心尽责,如父如兄的老师,于是,我又忙前忙后,为他策划了一场盛礼,帮他斩断过去,助他一鸣惊人。
媚娘毛骨悚然。
可惜到最后,他终究不是我的学生。
戏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遗憾啊。
媚娘背上已全是冷汗,恨不得自己从未听见过这些话。
她猜到了这位戏先生真正的身份。
戏先生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目光落在虚空。
不过好在我今天又看到了另一个值得教导的学生,一个还未有老师的孩子,澄净如纸。他缓缓收回目光,温声,媚娘,你是个聪明人,对不对?
武眉知道。媚娘颤声回答。
别这么害怕,随便讲讲故事罢了。戏先生含笑,让人把穹珠补一补吧。少了穹珠,这万象窥可就没用了左大阁主来溱楼这么多回,恐怕没有想到,用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凡人玩意,一丝灵气也无。
在他右手边的矮案上,那枚约莫三尺的玻璃球此刻暗淡无光。
仇仙长打碎穹珠,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用万象窥恐怕有暴露的风险。
没关系。
戏先生将冰琉璃的碎片放下。
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媚娘就听到了一长串嘈杂的脚步声,与咒骂声混在一起。
媚娘一惊。
这溱楼内部其实另有玄机,在许多雅间后,都设有以薄木相隔的暗道。暗道回环数次才通向这最隐蔽处的密室,现在脚步声纷纷杂杂,仿佛数十上百人径直冲了过来。她立刻起身,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屏风后的人影如水墨淡去。
砰
隔木破碎。
一道人影张牙舞爪地飞了进来,正正巧撞在云鬓半散衣襟扯开的媚娘身上。
媚娘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带着一起撞墙上了。
各位英雄好汉饶命啊!砸穿墙的不渡和尚哭天抢地,贫僧赚个三百两银子不容易啊!打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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