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女虾游江湖 作者:居尼尔斯
十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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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画一尘伸手进来绝不是抱我,可我没想到他居然像提溜老鼠似的把我从水里提出来。秋末的夜风一吹,我整个人如秋叶一般抖了起来。
寒冷的感觉让我清醒过来,哆嗦着嘴,我转过身和画一尘说:“谢谢你,我先回去换身干衣裳。”
画一尘看着我,脸色很差,想到他这么不开心可能是因为我打扰了人家静心修课,我在转身之前还是十分真诚的对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他还是没说话,脸色更难看了,我怕他发火,虽然他倒没对我发过火,不过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不发火的时候你都已经觉得他够难应付了,要真是发起火来,我毫不认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这么想着,我又堆了个更抱歉的笑,哆嗦着手指着我房间的方向,朝他示了个意,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我向来晓得照顾自己,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我又去厨房用大灶给自己煮姜茶,一边煮茶一边在灶前烤火,倒也爽气,我是直等到那股寒气完全褪尽才离开灶台的。
重回师傅住处之时已经很晚,这季节正值深秋,山竹却依然翠绿翠绿的,我拎着灯笼照路,抬头看见一个长而挺的影子立在山竹下,瞅了半天才想到是画一尘。当然,我认不出他来是有据的,这么几年过去,我脑子里对他的印象还是山脚下那个矮墩墩的小雪人,可是,夜色中被灯影一拉,我眼前的他就修长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不禁感慨,当年那只小雪人已经长成大雪人了。低头再看看我自己,来此快到三年,我似乎也长高了,至少,前不久举行的秋赛我终于没再坐第一排了。
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乘凉呐?”
画一尘站在我落水的那口水缸边上,我用灯笼照了照,他旁边的地上还有一滩水印,可不就是我刚才站的地方吗!难道他一直都没有移动过?他在研究什么?想到这里,我不禁凑过去看他一直凝视的那个水缸,就在这时,他开口:“水缸太窄不便施展,你若想练水上行走之法,最好去找活水。”
“啊?”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看我,我猜当时我的脸和他的脸一定离得很近,我都能看到他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水纹了。
看了我半晌,他又继续说:“水都有流动的路线,与真气行走的脉路一样,你若想在水上也走得平稳,甚至滴水不湿鞋,就得定它的脉路。”
“活水的脉路不就是自北向南或者自南向北,水都流一个方向——低处。”我对他的看法表示了质疑,五岁小儿都知道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没有反驳我的话,只突然伸出手来,我差点以为他要打我,就像楚师兄那样拍我后脑勺,谁知他却从我头顶的山竹上扯来一片叶子,说:“仔细看着。”
我把光照在水缸的水面上,看着他很轻很轻的,不带一点气力的将竹叶搁在水面上,然后那竹叶便在水缸里晃了起来,左右摇摆,我霎时明白了画一尘的意思。
“过几日你来看,这叶子大概会粘到水缸壁上不再随水流而动,可如果这是一潭湖水,这叶子若不靠岸,便永远不会停下来。”顿了顿,“若想在水上行走也和平地一样,你要学着这叶子一样,随波逐流。”
我服了他的话,却还是不服他这个人,遂挑衅的说:“你说得这么轻巧好像你能这样行走一样。”
和我猜想的一样,他没理我。
我没猜到的是,他会一跃而起,当着我的面,在水缸边上站定,然后,轻轻巧巧的踩着水走过,最让我咋舌的是,缸里的水在他走过后竟然还能保持原状。
我一时激动,空着的那只手扯住他的衣袍道:“快教我快教我!”
画一尘低下头看我,眉头瞬间蹙到极紧,沉沉吐出二字:“放手!”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手,实在不知他为何这样生气,我却仍旧挡不住那好奇,直道:“你的袍摆都是湿的。”我刚才只是不经意的轻轻一扯,却扯出水来了。
画一尘又昂过头去,我打着灯笼也照不到他的表情,又见他飞身从水缸上下来,也没理我,也没看我,甩头就走。
回房的时候,他还把门关得震天响。
我却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灯笼照到的地上,到处都是湿迹,我一讷,又提着它在水缸边走了一圈,恍然发现原来不止我刚才从水缸里出来时站的那块地方是湿的,整个水缸边的地竟然都是湿的。
画一尘这小子方才是在水缸里玩水吗?真淘气,扑腾了一地。
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早晨再度成为了落凤肩负最终物件却又第一个完成晨跑的弟子,作为这样出色的一个武者,我被赋予了一项特权,在早点时间之前,我可以去做些别的。
于是我每天都去琵琶峰断崖潭练我的飞水不湿鞋,冬天第一场雪来的时候,我终于在漫漫飞雪中成功的在水上行走如履平地。我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不低于百次坠入潭中,不低于千次鞋袜尽湿,不低于千次被木木师姐追着问:“你今天又去哪儿凫水了?”
不过,当我站在水中望着漫天飞雪时,那种成就感确实是任何喜悦都不能比拟的。
冬天又到了。
我也长大了。
那日下午我穿着青衫在练武场练武,被一个清亮动听的声音喊住:“蓝师姐!”转头,见到的是易水相那张沉鱼落雁的脸。
我不着痕迹的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摆出温婉的笑容:“怎么了,师妹?”我虽然不好奇她怎么会认识我,我吃包子的方法估计已经传遍整座乐山了。不过,我还是好奇易水相接下来要说的。
她笑得有些奇怪的走近我,凑到我耳边说:“师姐,你衣裳有些脏。”
“哪儿脏?”我下意识的目光搜寻那地方,心道“嗬!这小美女真够爱干净的!”不过,等我看到易水相扯到我眼前的那块落满鲜血的袍摆时,我的心思立即全没了。
木木师姐是个熟手,她来乐山之前就来过癸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有这样的状况她还能带着喜悦:“来了癸水的女子就是大人了,我娘说,大人才能生孩子做娘。”
“为什么?”我看着木木师姐将灶灰裹紧碎布里,包得厚厚的,又折成条状。
我的问话让她脸一红:“这些,等你及笄之后再告诉你,现在你还小。”木木师姐折完那个布条又把它递给我,认真的教我要怎样使用,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穿着这个,莫要使轻功,莫要太费力的练武,布条掉出来就不好了。”
我点头点得像敲鼓一样,等那布条真的垫好后,一种怪异的感觉却朝我袭来。晚间走去东厢房修晚课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的涨水似的,特别叫人难受。这难受大大影响了我打坐练功的专心程度,我总想着那堆灶灰会不会漏出来,那布条会不会掉出来……然后,我就更不专心了。只得在屋里踱来踱去,长长的时间过去后,那股烦躁没少一丝,我反而更加呆不住了。最后,我决定出去遛几圈。
关上房门之后,听见西厢房传来开门声,大冬天地滑,画一尘在房门口挂了盏灯笼,他远远的看我,道:“要去哪儿?”
“出去溜溜,屋里太闷。”
“今晚会下大雪。”画一尘突然说。
“哦。”我朝他点点头,“我会早去早回的。”提住一口气,我猛力跃起,飞身蹿上师傅寝居的院墙,几个高空鹰跃,我已经掠出去好几丈。我常在修炼内功无果的烦闷时候在山间用轻功打发时间。在破了风舞第三重之后,我的轻功变得更加好,一口气掠个几十里地,不费劲儿。
连飞数里,烦躁逐渐被寒气逼退,冷意森森蔓延开来。掉了个头,我打算就此回去。也就在掉头这个时候,夹着灶灰的布条被我翻身的动作甩出去。月光清冷,我仿佛看见那布条在我身下血溅三尺。
我只得俯身下冲,在树干上借力下坠,下到林间,月光早已被茂密的枝杈挡去,我用尽了我的俩眼珠子也找不到那片从天而降的布条。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些人的气息,怕是坏人,我赶紧隐去声息,躲到树木茂密处。
细细辨识,发现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轻一重。从上头的树顶擦过时,我隐约听见一个男人说:“……慢些。”
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哼”声,她后面似乎还说了什么,却因为行迹渐远,我听不清楚。但我确定,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很熟悉。而且,不久前才刚听过。那是——大师伯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竟然觉得紧张,不禁思考,这样晚,大师伯是和一个陌生女人来练轻功吗?可是,这乐山上,能和大师伯一起练武的女子除了我师傅梅四凤之外,似乎别无其他。可是,师傅已经许久都没有消息了。而且,那句“哼”我虽然听不清晰,却绝对不是师傅的声音。
那人是谁?
我觉得有些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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