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椅子坐下休息片刻,赵瑜拿起杯子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这才站起身来打量这幅画作。
国画的特点是写意,注重意境氛围,适合画山水风景,西方油画则重写实,精准抓住物体的结构形态,赵瑜这幅画则尝试将两者融为一体。
这画足有半米大小,背景是在芍药盛开的月色之下。
弯月如弦挂在墨色空中,肆意生长的芍药攀附在花架上,围出一道花墙,墙下散乱落着大片芍药花瓣,在月光映照之下仿若能嗅到其中幽香。
若单看这些,这画作不过是常见的月下花景,但再往下看去则让人不由脸红心跳。
紧挨着芍药花是一板青色石床,其上一俊美男子衣衫敞开显出劲瘦精壮的上身,他一臂环着一个纤细白皙的身躯,另只手则捏着怀中人的下巴。
再看他怀中那人,束发的玉冠掉落在地上,绯色衣袍也落至腰间,墨色长发散落遮挡住一侧脸颊,露出的一侧面容精致又脆弱,被迫昂起下巴接受背后之人的索吻,一只手似乎想要寻找依靠,却只能徒劳抓住一朵垂下的殷红芍药,愈发衬出其肌肤莹润如玉,引人遐思。
赵瑜凝神看着这幅画,他在画背景时多用了些传统国画的绘画技法,月下的芍药花海更显得朦胧飘渺。
石床上的两人则基本采用西方油画的技法,对人物的肢体、相貌和神情,乃至下巴侧挂着的汗珠都细致的展现出来,与之前简单几笔就当作鼻子眼的传统画作相比,可以说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了。
这幅画的完成度远远超出赵瑜预期,甚至比他之前的画作都好,但赵瑜感觉这幅画不知为甚,隐隐带给他一股违和感。
“到底哪不对了?”
赵瑜喃喃自语,皱眉一寸寸的扫过整幅画,连衣衫上的暗纹都看过了,也没发现是哪里的问题。
他押了口茶,又后退两步细看,待再次扫过画中人物的面庞时,目光一瞬间凝固后猛地吸了口气,倒被茶水呛到,忙不迭的咳了起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把视线从画上移下来,不是被自己的画给迷住了,而是被吓到了。
赵瑜本来构思的是先作一幅男女的月下春意画,而待他画得入神后便全凭灵感支配画笔,也因此赵瑜画完才意识到他画的不是男女,而是两个男子。
这本也没甚大不了的,而且画中男子一俊一美,一冷一艳,在月下花景中更显出模糊性别的缱绻之感,可以称得上是一幅佳作了。
赵瑜也对这画很满意,但问题就出在这两个男子的长相……与他和柏清宇一模一样。
这就很要命了。
赵瑜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又连喝了两杯茶水,赵瑜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画中的人的确是赵瑜,但却不是他,而是小皇帝。
他作画时潜意识的想要画出美人,这两人皆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故此他无意识中就拿他们做了素材。
对,就是这样。
赵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还有些怪赵珂,都是他让自己看那些东西,引得他胡想八想。
正在赵瑜极力说服自己时候,忽而听张德福在外禀告:“陛下,柏相在外求见。”
赵瑜惊得一下子蹦起来。
完了完了!他还正心虚着呢正主还过来了!
一时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找遮挡画架的东西,谁知道越忙越乱,将桌旁立着的花瓶都碰翻了发出一声脆响。
“陛下可是伤着了?”张德福听见动静忙问道。
“没、没有!”赵瑜急中生智的把外衫褪下盖到画板上,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请柏相进来吧。”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赵瑜最后看了一眼画板,确定都盖严实了方才起身。
柏清宇站定后行礼,赵瑜本想亲自将他扶起,伸出手后又蓦地想起刚才那幅画,登时尴尬的将手缩了回去,讪讪道:“柏相快请起。”
好在柏清宇未在意他这些小动作,只起身看了下屋内:“陛下怎地不点灯?”
这黑灯瞎火的能画画?
“啊?”赵瑜觑着眼往外看天色果然暗下来了,“朕以为天还早呢。”
宫人们入内把灯给点上又换了热茶,轻步退了出去。
赵瑜揉着有些僵硬的脖颈问:“柏相这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每日柏清宇都会定时着人送来处理过的文书让赵瑜审阅,而他自己每日都要忙到五六点,有时晚了甚至得七八点,得空了才过来看看皇帝。
柏清宇摇头:“并无甚么要紧事,只是听闻陛下这几日在作画……”
他看赵瑜面露紧张,似乎害怕被他责备,便放缓了语气:“便想前来一观,不知可否?”
自从意识到之前他对赵瑜太过严苛,柏清宇也有意和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小皇帝还是对他有些惧怕。
“可以可以,柏相不用跟我客气。”得知柏清宇不是来训自己的赵瑜就放心了,“你先喝茶,朕去取画。”
之前的画都被他藏起来了,赵瑜也不叫宫人,自己亲自去内殿取画。
柏清宇在殿内等了一时,大概是一天未开窗,这屋里混合着颜料和熏香的的味道,闻起来有些气闷,柏清宇便起身打开窗。
一阵晚风吹进窗内,气味顿时消散不少,却也把之前盖在窗边架子上的衣衫给吹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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