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香木坑坑洼洼,像是被老鼠啃过,又像是受了潮,在什么犄角旮旯被扒拉出来的废料。
玉京城里的香都精雅而名贵,这样野蛮的横冲直撞的香气,从何而来?
“信从哪里来?”
“燕云楼的徽……”赫连聿捏鼻子:“每一地方都不一致,这是玉京来的。”
玉京城里要是飘过这样子的杀器似的香气,只怕满城的人早就闹得天翻地覆,陆承芝鼻子不算灵敏,但她是从小在药草中摸爬滚打的医家,南芷草的味道慢慢浮现,她牙齿一咬,当即开始四处闻嗅。
太香,人人掩着鼻子左顾右盼,只有陆小姐活像个猎犬,鼻翼不断翕动,将味道层层吸入鼻腔,再努力回忆里面的细微的味道。
她将脑门都贴上了那块黑黢黢的香木,脸色涨得泛起红来,这味道闻久了居然开始变了味,她竟然都闻得出那令人牙疼的春江花月的味道。
要说那玉京城里的春江花月,到处都有,却并非都是真货。
假货横行市面,能仿个三两分,就算是好货,如果能仿个七八分,那必然是人人追捧。吊诡的是,闻过这味香真品的人根本极少。
这一味香被人吹出了花儿,全因为传言里说,那海银莲们,全熏的是这味道,再久远点,不知真假的传言又说,丰宸世子那样的风流人物,挑剔得很,独独欣赏的来这一味香。
陆承芝知道这谣言八成最早出自商家那狐狸窝,老狐狸小狐狸们捞钱有一把,推波助澜卖货都是好手。
她想起商衍之衣袖上精致至极的味道,便觉得牙疼得要命。
但正事在这里扔着,家长里短是没工夫再扯,那味道时而清淡时而浓丽,居然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名贵香气。
“什么玩意?!”赫连聿瓮声瓮气。
“春庭月……”陆承芝的神情微微凝重起来:“春庭月,春庭月居然是这里炼制出来的。”
她火急火燎地冲回去了,携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香气,这香气遇风也不散,凝滞在半空中,良久,雾一般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极诱人的气息,莫名便像是情人耳语,缠绵得骨子酥软。
偏偏还拿捏着一股高傲的矜贵气儿,缠绵却不俗,凑近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人仰马翻的局面开始变了,那浓厚的味道终于散尽,只剩这薄薄浮动的暗香。
蒙着鼻子的人们纷纷开始奋力闻嗅,只是一线浅极的味道,却实在……动人心意。
——
塞思朵闷头大睡到夜里,被换防的油灯晃醒,她扒在窗口看周檀,嘴里嘟嘟囔囔:“什么味道。”
昏暗灯火,屏风挡住人,却露出一线影子,塞思朵往上爬了三寸,拉长嗓音:“说什么呢?这么隐秘。”
于锦田像被人踩了尾巴,炸毛跳起,他揣着算盘,像揣着自己的半条命,看清楚是谁,才松下口气。
周檀陷在自己的茸毛大氅里,下巴发白,尖尖的一把。
“可怜见的……”塞思朵想:“脸上的肉都陷下去了。”
二两肉花了许多工夫喂出来,熬了几个大夜,再次消下去了,几乎快凹陷。
也不是吃不饱饭,实在是心里挂着些没着落的事情,连眼皮里都有倦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老狐狸和小狐狸表示:打广告赚钱非常重要了。
第80章 、死复生
这宫中,心里没带点筹画的,才是命不长久的异类;
笔蘸了墨,刚落下几笔字,鹰爪子就跳了上来,沾了墨迹撒爪子跑起来,这只海东青或许是伙食太好,体积远超同类,又长了一层厚厚的浅颜色的白毛,显得整只身子都膨胀起来,炸开了花儿。
它歪着屁股在纸面上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像一只毛茸茸的雪球。
周檀捏住它的尾羽,却也没有阻拦它继续在信纸上玩闹,爪子跳来跳去,层层墨迹晕染开来。
于锦田的坐垫没揣走,这时候遭了殃,一碟墨被一爪子踢下去,那还带了刺绣的软坐垫直接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钱不是问题,他的指尖微微敲击,但中州商会这座金山,不能大张旗鼓地给北边填补军费,商家虽然狂傲惯了,不将皇帝放在眼中,总部依然还坐落在玉京城中,那是放给皇帝的讯号,意思是他们尚在管制之下。
皇帝不敢掀翻这艘纵贯南北的商船,却未必不能找他们的麻烦,何况软肋被掐在手里,到底受限。
周檀听全了早上诡异的事情,猜到穷发部的骑兵是在测验望楼的反应速度,他指尖微微按在桌面上,最后冲着塞思朵说:“只举红旗。”
但这事情到底说不通,测试望楼的反应速度,哪怕能得到准确结果,并不能给他们抢来多少先机,这短短不过几息的时间,足够他们来,做些什么?
桌上的铜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叫唤,塞思朵揣着空碗来,带着装满的碗离开。
表面的油水捞去,露出熟透的肉汤,软烂浓香,缀着一把绿意。
玉爪从他手腕上跳下来,小碎步子转移到锅边去,豆大的眼珠从东转到西。
——
转给金明卫的案子尚未告破,从早到晚,人人在街上找拐棍,这案子离奇得叫人无语,阎霄辰仰倒在御苑水亭的软椅上,在将入冬的抽筋风里依然敞开三分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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