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舟挠挠头，回道：是我用词不妥，应该说是违背天道法则。生命是需要一定的过程演化的, 磐若人那种是灵魂被控制强加在法术制造的躯壳里。死后重新塑造躯壳，让磐若人以为那是他们的轮回之道。张舟顺便将他们当初在磐若沙地的见闻讲了一遍。
    这轮回也太快了！申屠晃宿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笋状物体不免有些作呕。
    花万卿出声道：此地与磐若沙地还是有区别的，磐若人至少还需通过仪式才能转世。而此地之人不肖多时便能迅速长出，并且死前的记忆犹在，仍能继续攻击。
    从土中生, 死而归土。法术操控的乃是土地。白悦华冷不丁道出自己的总结。
    嗯！花万卿点点头, 说道，莫怪那些人可迅速聚集而来, 应是与土地关联了。看来施在此地的法术比之磐若沙地的更甚。
    飞了那么久也没看到别的景物，这里该不会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吧？顾秋鹃趴在船舷向地平线眺望后怀疑道。
    经她这么一说，云舟内再次沉寂无声。
    花万卿看了一眼张舟发现他一动不动仰着头盯着天空瞧，挨过去做到他身旁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云很低啊！一动不动的。张舟指了指上方低沉的云层说道。天会不会塌下来？
    虽说他的语气很平静，花万卿听来却觉得莫名怪异，于是伸出手将张舟双肩拢进怀里，顺手摘下千机镯后说道：你先别想那么多，进溯流空间里蕴养老鬼的神魂吧！等他恢复我们马上离开此地就好。
    张舟扭头看看他，而后点点头进了千机镯内。
    花万卿把千机镯戴上左手腕，快速清点了下镯子内的贮藏。先以恢复为首要，他们必须找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落脚。
    在天黑前他们总算找到了一座高耸的山峰。此山如笔矗立在山脊上，四周为光滑陡峭的绝壁。那些人纵使武功再高也一时难以攀登至峰顶，他们不需耗费多大的力便能守住几丈见方的峰顶。
    夜幕深沉，此地没有月辉星光，肉眼看去便是无尽的黑暗。但四人各自启用夜视法术，探到在寂静的黑夜掩盖下，山脚下已是密密麻麻又挤满了人，在想方设法攀登山体。而外围仍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仿佛这世界的人全都往此处奔来一般。
    叠罗汉也没能让这些人爬上半山，峰顶四人自然也就不费力去理会他们。等到天明，张舟也从千机镯中出来。
    他戴上千机镯，敲了敲镯子问道：老鬼，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世界？
    瞭望了四周群山地界，千机老鬼突然失常地惊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此处明明怎么可能？喊完他便沉寂下去了，任张舟再怎么喊也不吭声。
    搞什么嘛！至少也讲完话啊！张舟只当他是坑属性又发作。
    先让他冷静冷静。申屠晃宿出声说。其他人已经从千机老鬼的激动声中产生不妙的预感，但他既然不肯说，也唯有等待。
    哎呀！你不懂，他就是经常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纰漏！张舟自认为更了解千机老鬼，便向申屠晃宿抱怨道。
    老鬼的大方向总是正确的。申屠晃宿替千机老鬼说话道。你个黄毛小鬼未必是真懂
    你本非人，人心你不懂！
    口口声声节哀，你懂何为哀恸么？你懂何为心碎之痛么？
    我懂！我懂！我当然懂！张舟没有来的烦躁，嘶吼着，面容扭曲。
    花万卿手快地按住他，以免他狂暴起来出手自残。小舟！小舟！你怎么了？
    张舟听到花万卿的声音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晃了晃头，用力眨眨眼睛再看眼前之人。申屠前辈？
    当然是本君！申屠晃宿惊疑的盯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发狂。
    你以为是何人？白悦华插进来问道。
    张舟低头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刚才恍惚间看见一个人问我懂不懂哀恸，懂不懂心碎之痛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怒气攻心了。
    申屠晃宿看看花万卿，又看看白悦华，那两人一阵沉默。在场四人刚才都听到申屠晃宿只说到你个黄毛小鬼未必是真懂。并未问张舟那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顾秋鹃感觉背脊起了凉意，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双手环抱自己，搓搓上臂的鸡皮疙瘩。
    既然千机老鬼此时不肯现身，我们不如再去探探别处。她提议道，反正就是不想在这里多呆。
    五人又上了云舟驶向别处去。
    因眼见之处皆为灰色山石土地，他们也不再慢慢搜索，云舟向着南方急速飞去。然而走得越远，失望越大。飞越山川平原，河床深谷，仿佛印证了昨天顾秋鹃的猜测，这个世界全都是灰色的模样。
    在飞过一片龟裂的山脊时，白悦华的释放出的神识似乎扫到什么，冷声喊停。
    倒回去。他又说道。
    花万卿控制云舟又一路倒回去，这回众人终于发现了蹊跷。
    在龟裂的山脊上残留着与建筑的石头基座相似的怪石。
    他们落下去查探，确实是建筑遗迹。张舟还找到类似瓦片的石片，吹一吹表面的灰，现出烟青色的琉璃釉面。
    这里以前有房子，说明这个世界以前不是现在这样的。张舟说道。
    等老鬼出来再问仔细吧！花万卿对这世界如何并不关心。他只知道到了此界后张舟比较反常，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世界。
    白悦华一声不吭往右飞奔，众人惊诧中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提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回来。他冷漠的将人往地上一丢，寒冰剑随即抵上那人的脖子。
    什么人？他冷冰冰质问道。
    那人坐在地上，抬着头看向五人，说道：我叫束问儿，你们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这人开口一把女声，利索地回答了白悦华的问题，顺带提出请求，丝毫没有怕死的样子。
    顾秋鹃一听她是要吃的，先拿了一个炊饼给她。
    白悦华寒冰剑离开她的脖子，却没放松警戒，仍然死盯着她。
    束问儿狼吞虎咽地把炊饼强塞完了，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秋鹃。看样子是没吃够，顾秋鹃又拿出几块干粮给她，又用化了一张水纹符盛水给她喝。
    五人看着束问儿呱唧呱唧狂吃，吃完了又问道，还有没有。这下张舟才回味过来，这人是个大胃王啊！顾秋鹃那点是不够塞牙缝的，他便拿了不少肉干出来给她吃。
    好不容易等到束问儿吃饱，她又开口跟他们要个盆子装水洗脸。顾秋鹃干脆直接给她上了个清洁术。
    把一身灰土除净，束问儿显露出正常人类的肌肤容貌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双手，羞赧的说道：能不能给我个镜子？我好多年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了。
    顾秋鹃干脆拿了自己一套备用衣服给她，把她打理整齐，让她照水镜看了个够。
    好了吧？你现在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吗？顾秋鹃问道。
    束问儿扫视一遍坐在一旁的四个男子，说道：我昨天看见你们飞走，就猜你们迟早会找到这儿来。连夜到这里来等你们。
    等我们？顾秋鹃狐疑道，那你们昨天为何要攻击我们。
    因为大家都饿疯了。束问儿回答道。
    饿疯了？难道要直接吃我们？张舟惊叫道。他还以为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或者是误入地盘被仇视等等原因，却万万没想到只是因为想吃他们！
    束问儿点点头，说：我们饿了两千年。好不容易等到有可以吃的，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众人听到饿了两千年。都惊诧极不已。
    顾秋鹃还是不太相信：两千年？没饿死？就这么活着？
    束问儿点点头。
    果然是疯了张舟摇摇头，又是一阵烦闷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两千年没吃东西是怎么回事？
    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束问儿将事情缓缓道来：两千五百年前，我们记得在一次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后，不知为何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但是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孩子出生，也无人老死，意外死亡之人又能复活。起初我们都很高兴，以为上天垂怜，大难不死令我们得到了长生不死的福气。
    然而我们很快发现，不止人不生不老，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生不老。家禽家畜也好，山野猛兽也好，乃至地里的粮食树木皆是如此。渐渐的，除去人之外的一切被吃一点少一点，最后人们把地面上能吃的一切都吃光了。其实饥荒蔓延时，曾有过人食人，但切下的人血肉很快便朽落成土，无法食用。
    可笑的是，最后才发现，我们感知饥饿，却并不会饿死。然而这世界除了人已经什么都不剩。束问儿的笑容带着几分讽刺几分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你这两天不在状态，若是不舒服要尽早跟我说。
    某舟：前辈！（星星眼）
    阿晃：咳！我说你们俩就不能看看场合？现在是什么时候？
    某舟：嗯？章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现在是间场休息时间。
    阿晃：可是我们几个还在，你就不会害臊吗？
    某舟：我师叔都没说话，你管我？
    阿晃：（好暴躁！好想把这两个一起电了！)
    顾秋鹃：奇怪，最近我的火镰都会自己走火。（连暗恋都木有对象。）
    第163章 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本是美好的夙愿, 是人对生命的渴望。然而这里的长生不死却只让人感到无限悲哀。活着，却一无所有。
    这不是天堂，也并非仙境, 乃是活生生的地狱。带着无尽的欲望挣扎沉沦, 永无休止, 无法摆脱, 也不能遗忘的地狱。
    申屠晃宿打破沉默，理智地问她道：你又是如何得知在此处能候到我等？
    束问儿带着凄楚的眼神转向他，回答道：我看到你们乘船飞走, 就猜想你们应是仙师。此处是翼望山, 曾是仙人住地。在变天后就空无一人, 只留下破碎的山脊与仙宫废墟。
    看来束问儿单纯只是认为此地会吸引仙人, 不得不说她运气好, 碰上他们真的路过此地。
    你找我们也于事无补。顾秋鹃对他们的遭遇很是同情, 但据昨日的分析，此地是被强大的法术操控，以他们目前的修为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也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只是带个别人脱离这个环境，还比较有可行性，她想。
    束问儿扑通跪下, 朝几人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求仙师将我们都杀掉！让我们彻底解脱，再不会复生！
    她这悲壮的请求一下将坐着的几人炸起来，纷纷不知所措。原本还以为她会求他们带她离开此界，也各自考虑带她一个人走是可以同意的，准备表决。
    束问儿见五人面露迟疑, 她跪着往前几步, 对着花万卿一拜，说道：昨日这位仙师释放之火将正在复生的人烧成琉璃。那些人破碎后没有再能复生, 请这位仙师如法炮制，让我等所有人解脱！
    昨日在不知情形下被围攻，他们出于自保本能而出手利落。但眼下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后，他们未必还能毫无负担的下手。
    尤其是目睹了束问儿洗清尘埃恢复成人的模样后，他们更是明白在那灰蒙蒙的土壳里裹着的都是活生生的凡人。这些人在一场不知名的变故中被切断了与天道的联系，硬生生被逼成了鬼。他们也不过是被某位上仙倒施逆行的受害者罢了。
    这两千年来我们活得非人非鬼，许多人早已放弃了为人的本性，就求仙师可怜可怜我们吧！束问儿再拜道。求仙师快做定夺！只要地上出现可食之物，所有人很快便能感知，其他人已经向着此地而来，时间不多！
    这我们很快就要离开此地，实在不必夺人性命。你害怕受饥饿煎熬，我们可带你一起离开。顾秋鹃看出其他四人的顾虑，开口对她说道。他们五人不能仅凭她一面之词便痛下杀手。
    没用的，不必了。束问儿感激她，摇着头说道：两千年的折磨早已让我们疯魔，我昨日复生过才能短暂清醒罢了。待我又被过往梦魇困扰时，又会再次陷入癫狂。我们已经无救了
    人心复杂而又脆弱，一旦彻底抛弃过底限，就难以再回到安宁与平和。束问儿虽然不详说，他们也猜得到，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抵挡不住饥饿的折磨而化身野兽吞噬过身边之人。更可悲的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复生，于是野兽最终占据了人性。
    你们放手做吧！千机老鬼忽然冒出声音。
    老鬼？张舟抬起左手看着千机镯，想要千机老鬼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千机老鬼叹息一声，说道：此界曾被混元兽毁灭，他们早已死去。是有人强行复原了此界的这一块地方。这只是残破的一块碎界，不存在天道之中，你们不必担心天道谴责。
    张舟忽然想起千机老鬼最初与他谈到混元兽的故事，遂问：这就是你好友的世界？那些人里会不会有你的好友？
    此界确实是本君好友所在之界。千机老鬼声音透出一股物是人非的哀伤。这翼望山便是当年好友的洞府。此界既是复原过，但这山脊破碎，洞府残败如斯，只怕早已凶多吉少了罢
    就在众人终于明白早上为何千机老鬼会激动失常时，张舟忽然捂着耳朵叫喊道：不要弹了！我现在不想听！
    花万卿及时伸手抱着他，焦急问道：你怎么了？
    前辈张舟抬起头来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话还未说完，眼一黑晕过去了。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花万卿更是六神无主，忙不迭给他输送元气。按在脉门上的手都是抖的。
    人一直在他身旁，明明昨日便显现异状，他却没能及时发现问题。花万卿一只手紧紧搂着张舟，一只手按在他脉门上运气，心中自责不已。
    屋漏偏逢连夜雨，束问儿在此时站起来向着山下望了一眼，说道：他们来了！随着她话音刚落，她望去的方向便快速涌来大片的灰色蝗虫。
    另三人拿起武器站到前方，准备一场屠杀。
    花万卿！你不必再消耗元气，张小子的身体无恙。千机老鬼出声道。他之魂识封闭，神魂缩在神府之内。你们在魔界之时可否遇到过什么？
    收了元气，花万卿仔细回想，忽然想起一人，说道：对了！他曾去听过一名唤紫鷟的魔界女子弹琴！
    唉！看来他中了那人的暗示，正陷入心魔考！千机老鬼道出张舟的症结，又道，现形势所迫，本君欲借张小子身体一用
    不等千机老鬼把话说完，花万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张舟手腕上的千机镯，警惕道：你在此时提出未免不合时宜！
    前方三人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盯紧即将涌上山来的人。自他们五人一同行动以来，此次内忧外患夹击为最煎熬的一次，但仍需他们合力支撑。想着对张舟的魔考无能为力，那么至少要挡住前方饥饿又疯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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