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芬利更加紧张,凭借十几年来对拉维尔的了解,他总感觉这人生气了。他搓搓指尖,实在受不了僵硬的气氛,硬着头皮没话找话:林顿叔叔过几天会来,你知道吗?
林顿洛伦佐是拉维尔的父亲,芬利叫他叔叔,却始终坚持对拉维尔用敬称。拉维尔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他这几天都快忙忘了:嗯,他给我打了电话,应该是因为外宾酒店遭遇的恐怖袭击。
外宾酒店正好在精神医学国际研讨会期间遇袭,受邀而来的各国学者齐聚一堂。虽然市政厅和高塔反应及时应对得当,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但发生了这样严重的恶性案件,再怎么也不可能轻轻揭过。
上头的风起云涌和芬利这种底层打工人没关系,他关心的是别的。林顿这一趟来不止为了工作,拉维尔突然多了个结合对象,做父母的肯定要来把把关。芬利傻呵呵地笑道:特勤局那么多人,阿姨身体又不好,这么个案子才不值得他大老远从首都跑来,林顿叔叔是来看你的。
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你的结合者呢,拉维尔不接话,芬利自言自语似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弱弱地问,你没和他提过图耶吗?
没有。拉维尔垂下眼,他现在不是很想说话,但芬利的不安太明显了,自从伊丝塔出事后芬利就一直不太敢亲近他,尤其害怕他的沉默。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拉维尔停顿片刻,自然而然地和他闲聊起来: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忙,你也知道研究所最近任务重。
芬利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他靠在墙上,脚踩住椅子的滚轮:是哦,我看你们都通宵加班,上次去看图耶你也不在家。
拉维尔和芬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思绪渐渐飘远,他没和父母说起过图耶,甚至连结合的事都不是他告诉林顿的。他这么做一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二是解释不了他和图耶的关系。图耶是他的结合者,却不是他的伴侣,他想着图耶总是要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对父母撒谎,不如别让他们知道。
现在林顿已经得知图耶的存在,不日就要过来,而他自己好像也没法放图耶走了。
拉维尔心事重重,图耶同样满腹疑问,他插着兜支着腿,坐得离兰迪不过咫尺,阴冷的目光静静凝视着脸色苍白的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吧,为什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
兰迪发现这个绿眼睛的男人原来是图耶后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虽然不清楚混迹在旧城和西区的地头蛇怎么进了高塔,但属于社会底层人民的生存经验在提醒他,这是个机会。
兰迪不愿回西区,但高塔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他便想要傍上个哨兵以留在高塔。他能察觉到图耶身上强大的气息,这才知道和他几度春风的恩客居然是个高级哨兵,兰迪算计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边回答图耶的问题一边不着痕迹地靠近他。
等图耶听明白兰迪和那个女性向导的恐惧来源于一双和他很像的绿眼睛时,风情万种的娇弱少年已经快倚到他身上了。平心而论,兰迪是漂亮的,面容清秀皮肤白嫩,躺了几个月瘦了一半都掩不住柔媚,自下往上用水汪汪的眼神勾人时,是个男人都会想把他按在身下好好疼爱。
图耶以前挺喜欢这套,不然也不会可着这一只小鸭子吃了又吃,但他现在只觉得兰迪搔首弄姿的模样做作又刻意。嘴角忍不住挑出嘲讽的弧度,图耶用一根手指抵在兰迪肩头把他推远:注意点场合,病都没好就发骚,你就这么欠操?
那你想不想操我?我痒得很兰迪听出图耶没有生气,是以往和他说话那种带了点恶意的调笑口吻。他以为有门儿,锲而不舍地攀上图耶的肩头,一把清亮的少年音被他用得低回婉转,谁听了不夸他一句业务水平真高。
图耶怎会看不出兰迪打的什么算盘,他嗤笑一声,捏住兰迪的下巴贴着男孩儿耳畔低声说:屁眼没被乐园那群人操烂吗?还痒得起来?
兰迪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做的皮肉生意,对贞洁一点概念都没有,遇上口味独特的客人,什么花样都得陪着玩,算得上身经百战了,但在乐园那段时间饶是他也觉得恶心。
图耶存心揭人伤疤,兰迪明白再说下去只会更加自取其辱,他青着脸正要后撤,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拉维尔站在门口,恰好看见病床上两人形容暧昧,他眯了下眼,问图耶:聊完了吗?该回去做饭了。
兰迪躲开图耶的手,图耶顺势坐直,落在拉维尔眼中像是被捉奸在床后的粉饰太平。图耶拍了拍膝盖站起来:聊完了,走吧!
图耶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情好得很,他拿起围巾往病房外走,看过了匠气的兰迪,更觉得他的拉维尔美得浑然天成,就连微蹙眉头等得不耐烦的样子也叫人赏心悦目。
是不是还要去逛超市?图耶围上围巾对拉维尔说,眼底晕开一抹清浅的愉悦。
芬利在一旁都要吓傻了,拉维尔开门那一瞬间整个人气压低得可怕,他能确定拉维尔生气了,气得还不轻。芬利内心警铃大作,他哆哆嗦嗦地往里躲:我我还得做笔录,你们先走吧!
图耶本来就没准备和芬利一起,他自然而然地越过芬利出去,同样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芬利不断向他递来的自求多福的眼神。
拉维尔没有和图耶对视,他侧身让图耶通过,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风平浪静地回答道:是,我们还要去逛超市。
那双被睫毛盖住一半的玻璃质灰眸里,缓缓沉淀下一抹郁色,像一片云,遮住了灰蓝天幕上的明月。
第68章 好哄
图耶宅在家几天掏空了拉维尔的冰箱,高塔内部的员工超市东西不够齐全,他们便打算去外面逛一逛。中央区不久前出过事,戒备更加森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能看见警卫厅的人带着精神体在巡逻,行人都比以往少了许多。
最近的连锁超市离高塔只有十分钟路程,拉维尔没开车,带着图耶慢慢走过去。要买的东西很多,好在他们两个都足够干脆利落,半小时不到就采购齐全了。排队结账的时候图耶左看右看,顺手捡了两盒安全套丢进推车里,拉维尔抱着臂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注意到旁边人的小动作。
图耶拎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出来,发现外面正在下雪。临到中午,天色反而变暗了,细细的雪花一粒一粒飘下来,落在清扫过的路面上,很快就化成水滴。他讨厌这种碎屑一样的小雪,掉进领口会弄湿皮肤,凉飕飕的,很不舒服。
他有些抵触,然而拉维尔已经走进雪幕中,图耶拢了拢围巾追上去,后悔没穿件戴帽子的外套出门。拉维尔一路上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走在前头,图耶只能看到他披散的长发,偶尔侧过头,脸部线条也是冷的,和初见时一样拒人千里。
图耶这段时间被惯坏了,见多了拉维尔柔软的一面,竟觉得冷着脸的他如此陌生。图耶抠了抠勒在指弯处的的塑料袋提手,有心想问问发生什么事惹到他了,又觉得这样显得他多在乎拉维尔似的。纠结半天,都走到高塔外了还开不了口。
拉维尔刷了身份卡进门,图耶跟在后面,没走两步,手里的塑料袋居然被他抠断了。一大包东西砸在地上,好在里面装的不是易碎品,就是动静大了点。拉维尔回头看见图耶愣愣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他突然就绷不下去了,无奈地叹气:你干什么呢?
图耶缩了缩抠破袋子的罪魁祸首:这玩意儿质量不好,总不能怪我吧?
拉维尔没再说话,走过去准备看看要怎么处理,图耶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提着已经断成两截的袋耳把它抱进怀里。一盒草莓差点滑出来,拉维尔接了一下,把草莓放到自己的袋子里,小声说了句:笨手笨脚。
还有心思骂我。图耶看着拉维尔低垂的眉眼,舔了舔下唇。他一向有事说事,这么拧巴一路一点也不像他,他不想再给自己找别扭,干脆地问道:喂,你是不是不高兴?
拉维尔抬眸和他对视,剔透的灰瞳中一片风雨欲来的静谧,他坦然承认:是啊。
图耶直觉和自己有关,但他想了想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总不能是因为他把拉维尔一个人丢在精神科吧?图耶压根没往兰迪的方向去想,拉维尔最近对他是挺好的,但他要是认为这人会因为他和别的男人亲近而生气,那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又做错什么了?图耶扬眉,试探性地问。
拉维尔又不说话了,他转身继续往公寓楼的方向走,留图耶烦躁地磨牙。这臭脾气谁给惯的,要不是可能打不过,他非得教教拉维尔舌头长来是有用的。
图耶郁闷地走在后面,拉维尔心情也不好,他看见图耶和那个病患形容亲密时,内心涌现的戾气让他觉得可怕。那种毁灭性的独占欲,卑劣又阴暗,不知从何而来,却已经茁壮得叫人诧异。他讨厌这种超出掌控的情感,但又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理智被裹挟。
拉维尔知道自己的愤怒来的毫无缘由,图耶本来就是没有道德底线的家伙,在他之前数不清有过多少炮友情人,直到现在还健健康康没染上病只能说他够幸运也够谨慎。有什么立场生气呢,图耶是他的结合对象没错,可这结合来得阴差阳错。他们不仅缺乏感情基础,甚至还矛盾颇深,图耶和谁亲近关他什么事,他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
拉维尔这么想着,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他和图耶沉默着回到家,两个人脸色都阴沉沉的。烟黛被拉维尔的情绪影响,也不理阿佩普了,一只鹤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吹风,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阿佩普委委屈屈地盘在落地灯上,图耶一来就往他身上蹿,尾巴尖卷成圈蚊香,脑袋埋进主人的领口,全身写满了自闭。
图耶懒得哄阿佩普,他在琢磨拉维尔到底怎么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为啥就不开心了呢?他不喜欢猜来猜去,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拦住准备去厨房做饭的拉维尔,直截了当地撂下话:你别给我甩脸色看,要真是我做错事了我道歉,要是被别人欺负了我帮你收拾他,你自己生气有什么用?
这应该算是图耶说过最服软的话了,他睁圆了眼睛,里面有不解和委屈。拉维尔突然觉得图耶很像只被喂熟的野猫,遭了冷落后趾高气昂地过来蹭两下人,表面强撑着气势,其实底下潜藏着不安。
竟有些招人疼。
拉维尔忍不住去揉图耶的脑袋,图耶躲了一下:你想干嘛?
他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昏睡过去后拉维尔把他当小狗一样呼噜了半天毛,图耶警惕地退后半步,见状,拉维尔终于笑了:我不生气了。
图耶这个人,脸皮厚又没良心,风流而下流,随便就能和人上床,可他是特殊的,拉维尔想,莱娜说得没错,图耶对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样的认识像一片羽毛,在拉维尔的心脏上挠了一下,痒痒的,叫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图耶可算见到比他还阴晴不定的人了,他撇撇嘴说:毛病。但眼睛是愉悦着的,原来拉维尔比阿佩普还好哄。
拉维尔先去做午餐,图耶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等饭吃。他歪倒在沙发里,阿佩普顺着他的锁骨往下钻,起伏的腹部鳞片刮过胸膛上一点,激得图耶差点跳起来。他一把揪出阿佩普丢在一旁,探头看了看,发现厨房里的人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备菜,于是火急火燎地把卫衣掀到胸上。
胸肌上缀着的两颗乳头肿得不像话,他早上就觉得疼,想着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没想到磨了一上午反而更加严重,浅褐色充血变成了糜艳的红。他吸着气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找出创可贴,然而奶头胀大了太多,连着乳晕凸出一片,窄窄的创可贴根本盖不住,只能勉强遮掩,以免再被衣服蹭到。
图耶咬着卫衣下摆在那比划,好不容易贴好,厨房里的动静就停了下来,他立马扯下衣服正襟危坐,装出什么都没在做的样子。拉维尔只来得及看见图耶的手从衣服底下拿出来,他没当回事,招呼道: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无人问津的阿佩普:你礼貌吗?
我卡了几天写了个啥出来明明是要推进感情的为什么又变成了日常??果然我的感情戏只能靠上炕呜呜呜。
第69章 谈心
拉维尔果然烤了苹果派,水果的甜和小麦的香融合在一起,揉杂出满屋馥郁。餐厅开着灯,光是暖色调,桌上摆满丰盛的食物,桌边人围着围裙在放餐具。刀叉和碗碟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画面像是图耶曾经看过的厨具广告,拉维尔就是那个操持家务的贤惠主妇。
这想法当然不能告诉拉维尔,图耶按了按钝痛的乳尖,谁家的贤妻良母能长这么一嘴尖牙利齿,上了床就凶得不像话,还爱咬人。
拉维尔做的饭比外卖多了几分家常气,图耶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同,但就是能尝出其中的特殊滋味。他风卷残云般埋头苦吃,嫌刀叉麻烦甚至直接用上了手,拉维尔比他含蓄多了,苹果派被分成好入口的小块,餐刀切下去的角度都仿佛经过计算,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良好的修养。
图耶三两口解决的份量他要用多出几倍的时间,幸好他胃口小,不然还真抢不过图耶这个饭桶。拉维尔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偶尔看图耶一眼,神色若有所思,就凭图耶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谁想得到他精神状态差到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呢?
拉维尔先吃完了自己盘里那份,他用纸巾擦了擦嘴,支着下巴静静地注视图耶。图耶进食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在他的目光下停嘴,他搓掉指尖颗粒,靠在椅子上打了个放肆的嗝,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图耶摸摸嘴角,疑心是不小心蹭到了果酱,本来干干净净的地方被他用脏手一碰反而粘上几粒酥底碎屑,显出乱糟糟的孩子气,拉维尔失笑,下意识想帮他擦去那点异物。他的拇指按在对方皮肤上,图耶比不上他娇生惯养,又觉得抹脸霜娘里娘气,所以皮肤糙糙的,手底下的触感稍微有些凹凸不平。
拉维尔只觉得有细微电流顺着指尖流窜,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他慌忙缩回手,呼吸都乱了。药效尚未完全代谢掉,他不该碰图耶的,肢体接触的影响太大,若是再亲密些他恐怕又要把持不住了。
图耶也不自觉地舔了舔被碰过的地方,艳红舌尖转瞬消失在唇缝间。不管接触过多少次,他还是觉得拉维尔的手软得惊人,干燥又温暖,和那个疯女人完全不一样。
你今天怎么从医疗中心出来就一直怪怪的?有话就说嘛,到底怎么了?图耶学着拉维尔把手肘搭在餐桌上,两只手自然垂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卫衣上装饰的绳结玩。
是有事要和你说,你等一下。他问得直白,拉维尔也不绕圈子,他去客厅拿了图耶的检查报告过来递给他。知道他看不懂,还贴心地划了重点指标出来,附带口头讲解:这是你的脑域检查结果,你看这几个地方,明显低于平均值,说明你的精神图景不太稳定,很容易崩塌。
图耶随便扫了一眼就算看过了,没怎么上心的样子,他对一脸严肃的拉维尔更感兴趣,歪着头调笑:有几个哨兵精神图景是稳定的?这不是有你在吗?我亲爱的向导先生,你舍得看着我脑袋坏掉?
你正经一点,不要觉得这是小事!拉维尔顾不上在意图耶嘴上占的便宜,他仔细描述了问题的严重性,把可能发生的后果一条一条告诉他,最后强调道:你的底层建构松动了,谁都没法帮你消除隐患,只能靠你自己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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