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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一生——桃千岁(81)

    微博上也还在七嘴八舌讨论,在放任舆论自由发酵了一波之后,引导风向的推手开始逐个下场,有意无意地把公众的注意力引向了想要的目标方向。
    比如,有法律行业的大V开始讨论公众人物隐私权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比如,熟谙各国移民政策的机构开始科普境外婚姻的利与弊。
    比如,战斗力超强的饭圈女孩扒出了前几天疯狂带节奏的一帮批皮黑。
    比如,手速通神的cp党用冯一诺十年来的作品和周铭远的几次发布会影像,迅速剪出了有模有样的小视频这可是刚刚官宣了的热乎糖啊!
    严若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刷完一轮社交媒体之后,顺手将手机丢在会议室桌面上。动静稍微有点大,长桌另一侧的几个下属都立即抬起了头。
    熬了一夜,人人脸色不佳。严若霖摆了摆手:差不多了,先都去休息。还有什么下午再说。
    老板这么说了,罗森等几个也不由自主舒了口气,收拾了下东西踏实地撤了。
    等到最后一个下属走出去,严若霖才往椅背上一靠,眼皮半阖着想事情。这时身侧有人递过个咖啡杯,是贺大少亲自冲的手磨。
    Yirgacheffe出的豆子带着很明显的柑橘香,给这么一个疲惫而忙碌的早晨注入了些微愉悦。
    严若霖没睁眼也没接,但说了句:谢了。
    贺以则就把咖啡杯放到了他手边,然后垂着视线看这个人眼底隐隐泛着的青。
    会议室里的这几分钟很安静,似乎转瞬即逝,又好像过了很久,直到贺以则的电话突然响起,两个人几乎都是瞬间一震。
    来电话的是周铭远,但接通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贺以则说的。
    你什么时候到?半小时前有人送来份大礼,等你到了咱们开工。
    刚进市区,但我要先去公司。
    OK,出镜愉快。
    贺以则说得轻描淡写,电话那头的周铭远就也笑了一下。
    发布会后见。
    这通电话打完,周铭远沉吟几秒,调出个电话号码,没拨出,只编辑了一条短信。
    随时恭候账单。
    手指一点,信息发出。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城市主干道上车水马龙,一辆宾利娴熟变道,向着当前首要目的地疾驰而去。
    从这一天的早晨开始,几乎所有财经和娱乐媒体都在等着盛世嘉德的发布会,理论上来说,24小时的期限最晚是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为止,但盛世的这位周总显然并不打算让这件事再无意义地拖延下去。
    下午三点,新闻发布会将正式召开。
    这个时间点算得上友好,十分方便本城的各路媒体调集精英资源并协调出晚间版面,甚至也足够外地的几家权威媒体安排人手,完全来得及打个飞的或高铁无缝抵达。
    当数辆座驾鱼贯驶入开发布会的酒店门廊时,车门还没开,现场媒体的闪光灯已闪成了一片。
    身为今日主角的周铭远第一个下车,理所当然吸引了一波最强关注度。但在他之后出现的人也令得现场镜头齐齐转向,所有的媒体人都在心底发出了或大或小的惊叹。
    周启年,周锐廷,周雪年,周兆年,周丰年,周延年。
    盛世嘉德原有的一票周氏高管尽数到场,其中除了CEO周锐廷、CFO周兆年仍然在职之外,其他几位都是在过去这一年里,被周铭远先后撸掉集团职务的长辈。
    他们虽然没了职务,却每个人手上都握有一定份额的股份。全部累加起来,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场发布会,既是盛世嘉德董事会的对外发声,同样也是整个周氏家族的态度。
    一票大佬们个个表情严肃,步履匆匆,没有应答任何一家媒体嘈杂的提问,快步走进了会场。
    三点整。
    冯一诺窝在医院病房的一张小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点开了财经媒体给出的线上直播链接。
    严若霖双手横胸,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看向投屏的大幕。
    裴韵茹接过覃姨递来的老花镜,怀里搂着小孙子周瑾钰,在放着平板电脑的书桌前挺直了腰背坐正。
    黎悠悠在机场贵宾厅的角落里摘下了墨镜,一边刷手机一边叫助理去把航班改签到晚上。
    更多周铭远知道或不知道的人,在此刻都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周铭远一身非常正式的铁灰色三件套,面容平静,脚步沉稳,在无数人无数镜头的注视下走向了发布会主席台的中心位置。
    在他左右两侧,周氏高管及长辈逐一落座,一左一右最靠近他的正是周启年和周锐廷。
    这两个位置,既亲密又微妙。
    盛世嘉德的公关总监简单开场,随后就直接把话筒递给了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周铭远。
    大家好,我是周铭远。
    依旧是这么简洁明了的一个自我介绍,冯一诺轻轻咬住了嘴唇,近乎于贪婪地盯着屏幕上正在发言的熟悉面庞。
    一年前,这个人首次在国内媒体面前亮相,长身玉立,气质卓绝,笑容得体,声音沉稳。
    更早一些时,这个人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外,伸手揽住了情绪濒临崩溃的自己。
    更早更早的时候,这个人和好友在美国创立了HZY,并注资了一家刚起步的国内演艺公司。而自己在艺考的考场外,和一个叫罗森的男人相识,他笑着说:你好,我们公司叫星晖。
    冯一诺的呼吸隐隐有点发紧,他的耳机里传来周铭远平静的陈述。
    我与爱人冯一诺婚姻合法,彼此相爱,我们愿意并且有信心携手共度一生。
    作为盛世嘉德的执行总裁,我有责任也有能力带领公司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周家历经百年风雨,而今传到第四代,家族所有成员始终荣辱与共,福祸同担。第五代虽然目前年龄尚幼,同样也会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
    最后,感谢近期的所有关注。企业的发展不仅仅有赖于某一个决策者的头脑,更重要的是整个核心执行团队的健康存续。请大家对盛世嘉德给予足够的信心和支持,谢谢!
    发布会原定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但因为现场媒体过多,提问环节一再延长,导致整场发布会结束时天色已擦黑。
    接受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媒体轰炸的长辈们都颇为疲惫,事情结束以后纷纷和周铭远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周锐廷倒还贴心,从老婆苏敏仪手里接过一罐功能型饮料,先递给周铭远。
    谢谢大嫂。周铭远对女眷向来客气。
    苏敏仪抿唇一笑,主动问:一诺什么时候能回来?
    要先陪到出院吧。周铭远想了想,面上倒浮现出些忧色,医生说心血管的问题首次发作以后,稍微劳累就容易复发,诺诺想劝爸爸提前退休。
    老人家确实累不得。苏敏仪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咱爸刚也说被记者闹得头疼,得赶紧回去躺着。
    周锐廷在旁边笑了,把自己刚喝空的铝罐捏扁,一个精准投篮命中了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他是惦记牌局,这会儿立刻走没准还能赶上几圈。
    这吐槽让周铭远不觉莞尔。
    周锐廷这两句随口说完,再看向周铭远的眼神就有点似笑非笑。
    对了,今天当着百十家媒体的面,你提到第五代,是什么意思呢?
    六个小时前的上午十一点,周铭远抵达公司。在他到达之前,由周锐廷代为通知,请来了周氏所有在职或去职的长辈,包括前任CEO周启年。
    姑姑周雪年和小叔周延年本还找了些理由推脱,被周锐廷一句话给镇住了。
    他说的是:奶奶要跟所有人开会。
    不过人到了公司才知道,裴韵茹本人并没有来,开的是电话会。
    偌大的会议室里,人人屏息静气,裴韵茹的声音从免提系统里传出来。
    当年,我和世勋亲手把盛世嘉德的招牌挂在空空荡荡的屋梁上,他跟我说,韵茹,周家阔过,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现在穷得子孙流离失所。只能靠你我努力,一定要把弟弟妹妹们都捡回来。家人,永远是第一位。
    吃不上饭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飞黄腾达了,他是这么做的。
    瑞年是周家的孩子,启年也是,雪年丰年,兆年延年,锐廷瑾钰,每一个都是。
    铭远也是。
    老太太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几句,最后一句是。
    盛世嘉德,拜托给你们每一位。
    第106章 干活吧
    面对周锐廷的这一问,周铭远坦坦荡荡地给了个明确答案。
    盛世嘉德以后是瑾钰的。
    苏敏仪吃惊地睁大了眼,周锐廷倒没意外,只是笑了笑。
    这算是投桃报李吗?
    要这么理解也行。周铭远也笑了,我今天回来,本来是打算直接请辞的。
    没想到我爸是那个态度?
    是的。
    在裴韵茹的通话结束之后,坐在主位上的周铭远沉默了良久,而列席的诸人也静默。直到周启年抬指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诸人中,他年龄最长。卸任集团CEO之前,他也是盛世嘉德乃至于周家最具话语权的人之一。周铭远直到查出父亲去世的真相之时,始终对这位大伯报以了一定的戒心。
    但周铭远没想到的是,在他对着周启年说出了白晓婷,并拿出了当年司机所目睹的口供之后,这位素以强硬闻名的大佬竟脸色惨白,在将所有内容消化完之后,甚至泪流满面。
    周瑞年去世了三十三年,而周启年在不明真相的偶尔追忆里也浑噩了三十三年。
    而今方知,他虽然没对弟弟动过杀心,弟弟却是因他的一个念头而死。
    周世勋和裴韵茹待他恩重如山,他却害死了他们的独子。
    这份迟来的愧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周启年难以再面对周铭远那张酷似周瑞年和辛悦菱的脸。他主动请辞了集团职务,并移交了全部股权给儿子锐廷,放弃一切他从周氏得来的东西,以求稍作补偿。
    他甚至不敢想,等到周铭远将那个残忍的真相捅到裴韵茹那里之后,几十年等同于母亲的裴韵茹会怎样对待自己?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随时会落下审判的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裴韵茹仿佛一无所知,而周铭远任命了周锐廷接替他从前的职务。
    他终于忍不住给周铭远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告诉老太太当年的真相。
    周铭远却只是重复了一遍正月十五家宴上的那段话。
    遗憾的、没法改变的,都忘了吧。走了的人变成天上的星,用尽所有的光照路,是为了让留下的人向前头去。
    周启年半世刚强,至此不得不承认,他所亏欠周瑞年一家上下的,恐怕是永远永远也还不清了。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自己求取心安的机会,比如在这场发布会前的碰面上。
    他召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非常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铭远是周家的孩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现任董事局主席和执行总裁。婚姻既然是合法的,那就没什么怕被人指摘的。盛世嘉德一百年都过来了,眼下这点波折,不值一提。
    时间已入夜,网络世界的纷繁扰攘再激烈,也不过如泡沫一样转瞬即逝,真实世界里总有更重要的事。周铭远说了个地址,让辛哲把自己送到地方,然后先开车回去休息。
    辛哲问:不用等你吗?
    周铭远笑了一下:今晚和若霖他们还有点重头戏。
    哦。辛哲闭上嘴巴什么也没问,调转车头走了。
    周铭远肘弯里搭着外套,抬头看了看掩映在重重花木里的招牌,顺着路标一路走了进去。
    这是S市老城区里的一片旧厂房,修葺整齐的高大灌木划分出笔直的道,两边都是巨大的红砖建筑,曾经是用来建造重工业机械零件的车间。但随着旧时代的逝去,这里早已被废弃,现在被人签长约租赁下来,改建成了个大型的运动健身场馆。
    现在是晚上八点,每一座高大建筑都灯火通明,正是晚间最热闹的时候。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向着目的地走进去,他身材挺拔,但穿的是一身商务正装,和这一片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场馆之间很有些格格不入。有大汗淋漓的小帅哥们顶着毛巾挂着球袋离场,不免有点诧异地看上一眼,随后就忍不住又想再仔细看清这一位有点过分出众的外型,但周总已经走向了这条路尽头的最后一座红砖建筑健身场馆老板自留的vip独栋。
    他输了一长串密码之后推门进去,周遭霎时一片清凉,里头的温度和光线都比外头低很多。周铭远眯了眯眼,绕过一排挂着各式运动器材的隔断走到了里头。
    这一整栋都是贺以则当初额外花了大价钱装修给自己用的,重工车间的高大穹顶上,原有的钢构横梁森然粗犷,各种加装设备的粗大管路也都裸露在外,只用全黑色做了涂装。照明系统是精心设计过的,能随时营造出拥有者想要达到的任何一种氛围感。
    而现在,整座大房子里只亮了一盏高流明的聚光灯,打在一座室内篮球架这儿,光柱的中间吊了个人。
    周铭远到了,坐在篮球场边的两个人就都抬起头来。
    严若霖看着还挺心平气和的,手里捏了个连锁牌子的咖啡纸杯,刚喝完最后一口。
    贺以则就明显等得很不耐烦了,把已经刷到腻的手机往兜里一塞,站起来抱怨:你也太磨叽了,难道你们家发布会完了还管饭?
    周铭远笑了笑,问:你们还没吃?
    当然贺以则嗤笑一声,不可能了。
    严若霖站起来,打断这俩没营养的对话:干正事儿吧。
    周铭远把外套丢到一边,然后和这两位一起朝篮球架那边看了过去。
    那人从早上开始算,差不多被这么吊了一天,手臂高举,在腕关节处被绑得结结实实,只有脚尖能堪堪点到地面。捆绑者留的绳结长度很刁钻,如果想踏踏实实站着,那么手腕关节就会痛到仿佛要生生拽断。但如果踮起脚,手腕会舒服少许,那么两条腿又会在一段时间后僵硬充血到麻木。
    伤害性不大,痛苦性极强。
    周铭远只看了一眼那人冷汗涔涔有气无力的脸,就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贺以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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