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蓁蓁听到了重物撞墙的闷响，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到贝茵人钻出安全门,向她快步走了过来。
    他解开腰间的束带，缠在了自己的右手上,随后俯低身体，右臂绕上细长的铁丝，绕了几圈后抓在掌心，低声说：“我来。”
    钱蓁蓁瞥了眼他右手残缺的手指,稍稍退后些，方便他使力。
    随着哗啦水响,水底的长毛生物被拉到了应急楼梯的平台板上,它还没死透,正低低怪叫着，挥舞剩下的六只手脚,向面前的人类作出威吓动作。
    钱蓁蓁取出短鞭扬了扬，它的声音立即小了下去,还缩往旁边,似乎非常害怕。
    毫无疑问,眼前的生物就是囚徒项隆，从天麟渔场逃到柯罗隐海岛后，他被锐纳森拿来做实验，拼接了猩猩、巨蜥和其他活人，组成了这种面目可憎的怪物。
    “钱蓁蓁——”声音传了下来，是裴耀杨在问：“怎么样了？！”
    一路进来，没见防空洞内出现信号发射装置，可能是在别的地方，还没开启。突击分队暂时无法使用通讯器，只能靠喊话交流。
    钱蓁蓁收好加特林，又把鲨齿战营的装备还给身边的贝茵人，才举着扩音喇叭喊：“安全！”
    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她把照明灯递给贝茵人，示意他后退到安全门内，然后拿出半缺制作的小威力炸管，点燃后扔向实验体砰砰狂炸，确保它彻底死亡，没法儿再暴起伤人。
    当裴耀杨第一个速降下井，成功着陆在应急楼梯上的时候，区域地图上的紫点终于消失，新的提示信息也弹了出来：【你的囚徒[项隆]已死亡。】
    望着平台板上被炸到模糊的一堆烂肉，裴耀杨抬高靴子，愤恨地踩了好几脚，“就这狗屁玩意儿害死了我的人？该死的锐纳森！操！”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到来，列成队伍朝向水面默哀。
    等到众人都进了安全门后的通道，裴耀杨下令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包抄前进，搜查藏匿的凶徒。
    在路上，分队发现了很多小型培育盒，里面装着猴子丧尸或者猫狗丧尸，浸泡在营养药液里，被路过的战士惊醒后，嘶叫着顶翻半掩的盒盖，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枪响声、叫喊声回荡在地下防空洞里，弥漫的硝烟中，金发贝茵人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钱蓁蓁的身后，砰砰砰——迎着应急照明灯的灯光，一路击杀环绕周围的残影。
    他枪法奇准，无一落空，那些小型实验体根本来不及发动攻击，就惨叫着中弹坠地了。
    除了小型实验体之外，锐纳森还安排了很多丧尸，脖颈上套着锁链，原本关在一些笼子里，现在全被放了出来。
    那些人全无防护，也没带武器，就站在笼子旁边大声叫嚣：“快转化他们，上啊！”
    遭到丧尸反咬后，那些人非但不闪避，还疯了似的嘻嘻笑着：“进化革新……我要进化了！”
    面对成群的丧尸，分队战士们投掷手/雷，轰、轰……一声接着一声，把它们炸得支离破碎。
    钱蓁蓁对自己施加眷顾之光，凭借直觉选择前进的方向。战士们都很信服她的判断，一言不发地埋头赶路。
    半小时后，在一处活动室外，他们成功截住了一批准备转移的凶徒，大概有三十多人。
    其中将近十人是研制药剂、开发实验体的主力人员，先前那个石毅教授就在里面，见到钱蓁蓁经过实验体和丧尸群的围攻后，竟然依旧毫发无损，他发出难以置信的咆哮：“怎么又是你？别过来！走开，你别过来啊！”
    他推过旁边的同伙当作人盾，想从反方向逃跑，结果被金发贝茵人一枪打中后背，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些主力人员的思想已经扭曲了，听到战士们的斥责后并不反省，反而念念有词，愤慨地辱骂他们是“愚蠢的罪人”。
    “你们难道没看见培养井里的实验体吗？我们已经研究出新一代强化药剂了，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反应！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再做几轮实验，我们就能培养出强过丧尸和变异野兽的进化人了！”
    “到时候我们的工厂会大力生产这种药剂，所有幸存者都能免费使用，就算是你们这些罪人也同样能够得到恩赐，这是天大的好事！可你们竟然——气死我了！”
    “想想看，再没任何东西能够威胁人类，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农业工业全部重启，城市家园再次重建，整个世界秩序都将因此改变！”
    “造孽啊，你们毁了人类的希望！老天，难道这就是你赐予我们的考验吗？如果是真的，我愿意为此殉道，让这些白痴毁灭吧！”
    相比于这些疯疯癫癫的人，另一位中年男人就平静多了，眼见无路可逃，他闪进旁边的活动室，藏在一张书桌背后，举枪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别乱来！”有贝茵战士认出了他，作出停止的手势，高喊：“古博士，冷静点！跟我们回安曦交代清楚，统领会对你减轻处罚的！”
    古博士？
    钱蓁蓁有点印象，在前往二号实验区的时候，身边的锐纳森研究员呼喊的就是这个名称。
    面前的中年男人将近六十了，头发稀疏且油腻，脸庞因为发福而有些肿胀，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朗轮廓。
    同样，他生着一双灰金色的眼睛，显然是霍、索两家大姓的族人。
    “都闭嘴！”古博士怒吼一声，扫视着面前的人群仰头大笑，“霍尔娜连自己的父兄都没放过，怎么可能放过我？我也不需要她的怜悯，回去告诉她，我不光弄死了程照雪，我还弄死了无数个霍祈安！她背叛了我，活该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话音未落，他就要按下扳机。
    砰！子弹飚射过人群的间隙，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成功击落了枪支。
    古博士惨叫一声，捂住了鲜血淋漓的手。
    金发贝茵人收枪冲去，手撑桌面旋身跃起，紧接一记飞踢，唰地踢倒了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两名战士奔拥上前，将人狠狠摁在了地上。
    古博士脸庞青肿，口鼻流血，被绑起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咒骂：“贱人，你个贱人……”
    防空洞的指挥厅内，信号收发装置成功开启，等待片刻后，通讯器上亮起了绿灯。
    赤膊治疗中的裴耀杨抓起对讲机，急不可待地联络外面的人：“黄营，我们抓到索原古了，活的！”
    虽然这次行动成功抓获了锐纳森的关键性头目，但突击分队同样损失惨重。主要是另外两路兵力，因为前进的方向是其他通道，他们又找不到正确的路途，遭遇的实验体和丧尸越来越多，最后火力不足往后撤退，途中死伤大半。
    主力部队全速赶到，急救担架一个接着一个运进了防空洞，痛苦的哭泣与哀嚎回荡四周，有重伤的战士实在坚持不住，战友们只能泪流满面地开枪，送他最后一程。
    钱蓁蓁帮忙照顾伤员，尽量用眷顾之光保住他们的性命，直到伤员都被搬走，神意也差不多用尽，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好像很久没见到先前那个金发贝茵人了。
    通道内人来人往，一位位身材高壮的战士跑过面前，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得钱蓁蓁连连咳嗽，她摸着墙壁往前走，终于找到了一个金发贝茵人。
    “钱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面前的战士麦色肌肤，嗓音清越，显然并不是那个人。
    钱蓁蓁想了想问：“你见过另外一位……也是金发的贝茵战士吗？”
    “金发啊？”他摸着脑袋，回答：“有好几个呢，对了，你说的是哪种金色？我们有发色金黄的，有发色青金的，还有发色浅金……”
    钱蓁蓁抿唇微笑，“谢谢，不麻烦了。”
    ……
    回到临时营地后，三营因为战功分配问题，又开了一整夜的会议，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没商量出最终的结果。
    善后工作开始了，除去一部分继续搜查海岛的战士以外，其他人都开始搬运各种机械仪器、处理尸体和实验体了。
    药品工厂。
    战士们操控着车间设备，将流水线上的药剂药粉通过履带传送向前，全部倾倒进了废料处理池，只保留了少部分作为证据，封存在密码箱中。
    原材料农场。
    战士们驾驶着犁地车，夯夯开过一亩亩田地，将那些常见不常见的药品材料全都葬进了土里，同样，只采集少量作为证据，封存在密码箱中。
    地下堡垒的入口附近。
    经过连续几日的挖设，巨型土坑已经准备好了，战士们投放大批燃料，穿戴好防护用具，将死亡腐烂的实验体、危险的异植，全部搬进坑里，集中焚烧处理。他们还在附近的高处假设了几台摄像机，对准土坑拍摄留证。
    钱蓁蓁在这里见到了袁坤，他作为潜伏人员之一，因为熟悉地下堡垒的环境，担任指挥，监督其他战士进行善后工作。
    7221被搬了出来，相隔六天的时间，他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巨人观现象，显得非常可怖。
    “等等！”她从空间仓库里取出手套，挤开面前的战士，冲到了尸体面前。
    在赶来柯罗隐的路上，7221昏昏沉沉，整天躺着，手套掉在地上也没在意。
    钱蓁蓁当时捡了起来，又忙着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就忘了给他。
    再后来，就是上岛了，他们一起进入地下堡垒，混乱发生……
    “钱小姐，不能碰的！”抬尸的战士抬手阻拦，担忧地提醒：“你没穿戴防护用具，待在这里很危险，赶紧离开吧。”
    钱蓁蓁点头，递过白熊爪手套，“这是他的遗物，麻烦你塞进他的衣服里，陪他最后一程。”
    战士答应了，接走手套塞进7221的衣服里，随后走到土坑旁边，将他投入了熊熊烈火。
    “钱小姐！”袁坤走来，抬手示意她退后，“我们去旁边吧。”
    滚滚浓烟上升腾空，被清风吹歪吹散，仿佛血腥与罪恶也随之消逝了。
    竖立着摄像机的山坡坡顶，草木婆娑作响，现在已经是一月了，柯罗隐的季节却还停留在秋天，金黄和锈红的枝叶迎着午后的阳光交相辉映，叠染出一幅亮丽的林景。
    袁坤拽下防毒面具，摸了把络腮胡，朗笑道：“突袭防空洞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钱小姐，我们三营战士都很佩服你，有时间多来营里玩啊，说起来我还挺幸运，竟然提前认识你了，好多战友都羡慕我呢……”
    “嗯。”钱蓁蓁微微颔首，站在摄像机旁注视着下方远处的人群，脸色晦暗不明。
    “心里不好受么？”袁坤观察着她的表情，收敛轻松神色，叹了口气，说：“看开点吧，刚来柯罗隐的时候，我也见不得那些实验体死去，总觉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凭什么遭受那样的折磨？有两回气愤到差点露馅，被锐纳森的人察觉……”
    “后来，随着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与那些实验体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才渐渐麻木，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钱蓁蓁问：“你来多久了？”
    他掰着手指算，回答：“快四年了，我们安曦早就计划着对付锐纳森了，所以布局也挺早的。”
    说话间，地下堡垒的入口处，一群战士按序搬出了培育舱。
    开始是那些动植物，而后来，就是泡在液体中的“阿淼”了。
    他们都已经死去，像是翻了肚皮的鱼，沉在鱼缸里来回摇晃。
    钱蓁蓁闭起眼睛，感受着拂面的清风，轻声问：“7221和他的同类，是不是都有不足？”
    袁坤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些培育舱上，沉默片刻后，他应声：“嗯，毕竟是催化的产物嘛，没有经历过自然孕育和生长，身体机能达到顶峰后，会以极其可怕的速度衰败下去。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实验体只能存活短暂的时间，就会立即死亡。”
    说着，他低下头，攥起拳头往前挥了挥，“幸好这次我们清剿及时，否则锐纳森大规模投产第三代强化药剂，那些带有攻击性的实验体会更强，后果不堪设想！”
    钱蓁蓁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她深吸口气，双臂环抱在胸前，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袁坤，我有个疑问，为什么锐纳森要派7221把我弄来柯罗隐，你能告诉我吗？”
    “这……”袁坤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其实自从长宁基地对外宣告成立后，锐纳森就盯上你们了，他们在很多势力都安排了眼线，自然也不想放过你们。而且他们有派人到长宁基地的周边探查过，拍摄了很多资料回来，一些锐纳森的上层也对你非常好奇，觉得你肯定有什么特殊身份……”
    “我们是朋友吗？”钱蓁蓁转过脸，眼神里带上了失望之色，“我知道你说的不是正确的答案，我不问别的消息，只想知道自己的事情，这也要隐瞒？”
    袁坤自认心理素质还算强大，可面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孩时，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感，令他无端地心虚起来。
    “钱小姐，我当然是把你当朋友的，可、可是……”
    钱蓁蓁苦笑，“我知道你也为难，这样吧，你不用说，让我来问。如果我问错了，你就摇头；如果问对了，你也别告诉我，保持沉默就行。”
    袁坤面有难色，抬抬脚想往后退，然而第一个问题已经落了下来——
    “现在的安曦，有个霍祈安对吧？至少在锐纳森收集的资料里，我这个长宁基地的负责人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我俩见面的第一天，你就说了这样的话。”
    他沉默。
    钱蓁蓁半猜半问，慢条斯理地说话：“安曦清剿了很多地点，应该是锐纳森的分站，或者有他们的联络点，而主导行动的，很多次都是霍祈安。”
    “锐纳森派人去长宁，除了你说的原因‘想要潜入那里’之外，也可能是想抓我做人体实验……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想利用我对付霍祈安，对吗？”
    “而在安曦基地，霍尔娜应该编织了一套关于儿子的新说辞，可能涉及到了我或者长宁，然后传到了锐纳森耳中，所以他们才会派出7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