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要得很刁钻刻薄。
他不太能接受有人擅自窥探他的过去,也不允许有人对那段过去随意描述,更拒绝有人想要把那个名字从他内心深处挖掘出来试图清除。
顾言成为了他这一生难以陈述的剧痛,痛到甚至不想痊愈,连稍稍的康复都不需。
他自知自私,这才离群索居独善其身,尽可能不让任何人事牵扯到自己。
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要求有多高,多得难以想象,高得无人胜任。
所以他不喜欢陆迟安,一点都不喜欢。
这样的人太自我,太骄傲,太习惯把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想方设法地牢牢掌握住,然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显而易见,终有一天,顾言将会变成那粒沙子。
所以他也不喜欢方雁冉,永远都不会喜欢。
他没有精力在工作之余再去百般迁就万分宠爱。
生活不易,步履艰辛。
他不想再应付层出不穷的点子,莫名其妙的撒娇,没头没脑,作天作地。
如果这是工作,他自会尽心尽责,而若论私情,便只能敬而远之。
叶晓枫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淡然,好像真的就可以这样孑然一身地走到最后。
他也会难过,会委屈,会失控,会在一个个独自沉睡的夜里期待或许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不计前嫌,不论得失,不管自己隐瞒多少,保留多少,那个人都会不闻不问,然后永不言分。
听上去似乎也很容易,可实际却很难。
没有人能真真正正做到不在意对方的过去,不介意对方心里藏着一个人,既要默不作声,还得不屑于跟过去比较,不在乎与故人共存。
可是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出现得比想象中更好,比做的梦还要美。
那个人说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
他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支撑住“我们”,他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有的是未来,多的是时间。
“风策……”
叶晓枫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有时候我也会想,怎么没有早点遇到你……”
怎么没有早点遇到这个人。
如果早点遇到,或许自己能给的更多。
“为什么这么想。”
风策低沉的嗓音自上而下穿过层层密林而来。
叶晓枫摇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没有,没有活力,没有朝气,不像二十岁,倒像是四十岁……我的年轻气盛都给了一个人,轮到你这,就剩下贪图享受。”
风策没有接话。
“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叶晓枫闭上眼睛,“我这人其实要求特别高,特别难伺候,近则不逊,远则怨,就是那种小人。”
他就是那种小人。
不能靠得太近,又不能离得太远,类似于陆迟安那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择手段也要摸清底细,他受不了。
类似于方雁冉千方百计也要把人留在身边的,近乎畸形的感情,他也受不了。
他的过去的太过沉重,而未来的路他需要有人与他一同背负。
不用太牵肠挂肚,也不能太过黏糊,然而又必须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给出恰当的拥抱,比空气还要自如,无形无缚。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与人之间相处时,最需要把握住,却也最难把握住的分寸。
“这么说来,好像你说得也很对,的确很难……”
蓦地一声轻响从天而降,堪堪落在耳边,叶晓枫眼睁睁看着那人终于不再刻意躲着自己,就这么出现在跟前。
他试着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出该有的弧度,看着对方那熟悉的身姿熟悉的身段,然后用熟悉的语调,缓缓叹了声,“但我习惯知难而上。”
叶晓枫愣愣地盯着他看,“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风策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想说吗。”
“我现在不想。”叶晓枫声音暗哑。
“好。”风策干脆点头,毫不在意,“那便不问。”
情绪在寥寥几句对话中逐渐趋于平稳,叶晓枫一时感性过头,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轻轻说道,“对不起。”
这是他压了很久的歉意。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他们必然有所图谋,叶晓枫自认一穷二白,实在不懂陆迟安和方燕冉究竟图什么。
但风策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风策屈下右膝半跪在了地上,伸出手,拨开叶晓枫汗湿的刘海。
叶晓枫还是摇头,没有回答,他弯下腰把头枕在风策温暖的颈肩,然后亲昵的,像只猫一样地蹭了蹭。
似感激,似讨好,似对眼前这个人的善解人意表示由衷的谢意。
这一连串的举动维持了很久。风策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过问,就这么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好像他很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一段画面。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这么善于委屈自己的人。
只可惜,再委屈在能忍,也总有忍无可忍的一天。
所以风策什么都没做。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个习惯了隐藏压抑的男人竟甘愿放弃抵抗,朝自己无声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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