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非狂笑道:“现在怕了?晚了!”
霎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靡靡紫气自钝箭之处腾升而起,柔纱似的在空中舒展开来,顷刻间便形成了他们眼前的迷雾。
“大哥……”
“小弟……”
“玄大哥……”
耳边的声音慢慢退去,化成了缱绻缠绵的丝竹声。有人举起酒杯迎头浇下,一饮而尽,烈酒入肠,刺得眼眶微热。
“好酒,好酒。”
游女笑吟吟地为他又添上一壶新酒,他透过窗格的雕镂望向一川烟草,却在敛眉一瞬瞥见立于船头的那人。
婷婷而立的女子抬起手拢了拢被雨水润湿的额发,袖袍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在粼粼水光的映照下烟笼似的迷蒙。
那人手下一动,气劲射出,水面忽地暴涨,船身剧烈摇晃起来。游女堪堪稳住身形却见对面小舟有一女子狼狈地攀住船沿,衣衫尽湿,两眼喷火地望过来。
“公子……”
那人笑道:“美人好,湿身的美人就更好了。”
是师兄与百里闻香。
玄清穿过层层迷雾,向前迈出两步,潮水退去了,土地尚有几分湿意,入目的是满庭的红叶落花,展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变成了无限寂寥的暖黄秋景。
摩挲着落灰的杯沿,氤氲的茶香似乎还在袅袅缠绕着雾气,可惜泡制的人寻不见了。潮起的朔风轻轻荡荡地打来,吹落了一树的枯叶。点点墨迹落在泛黄的纸上,指尖触碰到画纸的一角,粗糙的质感还残留着白天的温度。
玄清向院外望去,苍郁的树枝间,一只纸鸢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你瞧不知是哪家小姐的纸鸢挂了上去,我且去帮她取下,说不定能开启一段旷世情缘。
师兄的一句话至今萦绕在玄清的耳畔。
玄清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手脚并用地攀上树枝,勾起纸鸢,拿到手里的瞬间却变成了一只蚱蜢。
又大又丑的蚱蜢。
玄清不由笑出声来,伴随着轻笑,迷神惑心的阵法破了。声音再次潮水般涌上来。
“大哥你掐我脸做什么!花瓶不是我打碎的!”
“小弟不可调皮,让娘知道又该罚我了。”
“你不是我夫君!你是谁?你……你长得可真俊俏。”
眼前的迷雾也跟着散去了,恢复清明的视线里,是一个人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剑惊鸿?”
“是我,”他挑眉道,“原来你也有如此狼狈地一天。”
玄清道:“非也,我衣衫整洁,不知你从哪里看出来了‘狼狈’二字”
一剑惊鸿探过身来,抵住他的额头:“从你的眼睛里。”
“被你发现了,”玄清伸手覆住他的眼睛,“不要再看了。”
语罢,玄清抽剑转身:“该你了。”
暮非难以置信道:“你竟能破阵?”
玄清道:“暮云的尸体在后山。”
暮非惊怒交加,死死瞪向玄清。
玄清叹道:“暮云庄主确实已逝。”
暮非再无言语,眼里是恨是痛,到底没有流下泪来,飞身掠去,急急赶向后山。
玄清望着他悲怆的身影摇摇头,看向尚在心境中出不来的三人,阵法已破,法术持续不了多久,先放着吧。
眼下找薛岚要紧,他先去了暮非处,却不见人影,单现在环境之中,不能不说毫无险境。
玄清奔向后山,好在赶过去时并未发现打斗的痕迹,薛岚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地牢外愣愣出神。
玄清走过去,担忧道:“薛兄无碍否?”
薛岚不答,仍是专注地仰望夜空。
“月亮出来了。”
玄清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那是一轮满月。
晚风沁骨,夹杂着刀子般的寒意,玄清的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月圆之夜,葬魂之时。一剑惊鸿亦有所感,提剑而来。
玄清提起真气,于眼前一划,咏道:“浊三清,化一气,飞霞腾身,天地任遨游。”
目色霎时清明,天地之间,万物皆入玄清眼。玄清扫视一圈,果然暮非的小阵牵动了百里闻香的大阵,无双宫已是一处死地了,而她竟把自己也置于阵中,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玄清心念稍转,目中真气再涨,见空中气流急剧翻涌,六甲隐现,立时手掌一翻,万丈光芒破空而去,激起天地震荡。
一剑惊鸿错愕一瞬,随即定下心神,腰间青雪出鞘,敛起周身剑气,随着光芒而去,端的是一剑争锋,生生逼得阵法破出一道斜口。
玄清拍掌道:“不愧是一剑惊鸿,当真是惊鸿一剑。”
他收气御劲,闻言微微一笑,平素冷峻的脸庞透出一丝柔色。
玄清心头一暖,仍不住想开口再称赞他几句,却听薛岚忽然道了一声“玄兄”。
玄清下意识地回头,耳边顿时炸起一道惊雷,薛岚对玄清无声作出口型。
“得罪了。”
玄清的心猛然漏下一拍,精气点目,玄清看得见阵法变化,然而从未想过去看透人之皮囊。他不是薛岚,他的目标亦不是玄清!
一息之变,变万数。
右手一抬,业火腾升,愤然而起,烧得那法印如调花碎落,左手点画虚空,描绘出锁魂阵,凝元于一。饶是如此,玄清终究是慢下一步,魔笛悠悠,惊雷阵阵,搅得玄清心血翻涌,灵台受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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