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狭窄陡峭,蚊虫蛇蚁遍地可见,一路蜿蜒盘旋向里的台阶两旁,是用刷了桐油漆的木柱隔成的一间间小小牢房,里头可供栖身的,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粗糙石床,人躺在上面,连伸直双腿都做不到,只能蜷缩着,在这暗无天日的活地狱,苦苦捱着日子。
我看着那些呆在牢里,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徒们,心头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跟死比起来,被关进这里,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折磨。
坏人是该受到惩罚,但被关进来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罪无可恕到要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以渊合宗那些长老们的德行,很难说这里头没有无辜受牵连的可怜人。
“以后,把这里的水都放干,就当成一个普通的牢房来用吧。”我对姚云轻说道。
“好。”
他并没有多问原因,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跟在身边,无比钦佩的看着我。
“师父,便是天上的神佛,也要求个香火供奉呢,你却总是这么心善,从来不求回报。”
我摇摇头。
“别把我说的那么伟大,我没有那种慈航普渡众生的本事,也不是一点回报不求,天底下,有谁会不喜欢知恩图报的人呢?”
听了我这番话,姚云轻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半张脸隐在了黑暗中,顿了会儿,轻轻的开口。
“师父,我一定会成为你帮过的人里,最知恩图报的那一个的。”
我稍稍放缓了些步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好孩子,我不用你报答我什么,只要你以后能一直这样努力上进,光明磊落的过日子,我就很高兴了。”
姚云轻微微仰起了些头,眼睛里似有晶莹泪光在闪,嘴张了又合,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半天才小声道:“师父,我不是孩子了,如果我······”“就是那儿吗?”
我指了指不远处守卫更加严密的一道石门。
“你说的甄媛被单独关押的地方?”
他晃了下神,眼角的泪花很快就消失不见,表情变得同之前别无二致。
“是的,我这就去让人给咱们开门。”
“等等。”
我叫住他。
“待会儿你在外头等我就行,我一个人进去。”
姚云轻怔了下,立马又听话的点头。
“知道了,师父。”
石门的后头,环境倒没有我想象中的恶劣糟糕,蚊虫也少了很多,连水质都清澈了些。
牢房里除了石床,还摆了张石桌,上面放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应该给人用来写供状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光线虽不强,但总好过身处无边无际的暗色之中,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这跟外面那些人呆的地方比起来,算得上是VIP级贵宾房的待遇了。
甄媛就坐在张石桌之后,拿着支笔在写写画画,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这位名义上的姐姐。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子秀挺,乌发梳的溜光,带着根碧玉簪子,衬得她整个人气质都显得十分温柔婉约,没有一点穷凶极恶的魔头影子。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站在外面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抬手在栏杆上敲了敲。
“你能回答我几句话吗?”
她依旧是头也不抬,嘴里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还有什么好说的,想要什么答案,你们自己添上就是了,何必还来问我,不嫌烦吗?”
“所以,如果我说明亦心并不是你所生的孩子,你也是同意的?”
甄媛手中的笔停了下,终于是抬头朝我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仿佛有洞察一切看破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猜出了我是谁。
“宋子善?”
“对。”
现在这个情况下,我还是不要暴露我另一重真实身份的好。
“你知道我是谁,那也应该知道我和明亦心的关系了。”
“我当然知道。”
她挑起细长的眉毛,颇有兴味的打量着我。
“能让心儿重伤失忆都忘不了的人,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不过你这样子嘛,也太过平平无奇了,到底是哪里吸引······”在以一种挑剔嫌弃的口气评价了我几句后,她却突然是眼睛一眯,语气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易容了?”
眼神倒是厉害,隔这么远也能看破我这以假乱真的易容。
“是啊,我长的太好看了,为避免遭人骚扰纠缠,就把脸遮起来了。”
没想到我信口胡扯的理由却得到了甄媛赞同的点头。
“不错,你虽为男子,却有这份为夫君守节从德的忠贞气度,也很是难得可贵了,品行方面勉强算是配的上我家心儿吧。”
我真是听的满脑门的雾水。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这一副高贵婆婆相看儿媳妇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哪儿来的立场!
“不要一口一个心儿,显得自己跟明亦心很熟似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
“你根本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平白造谣?你难道不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甄媛与我对视着,弯着嘴角笑吟吟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总不能因为我名声不好,就不让我认儿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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