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安的目光柔和起来,“我下班了,要不,你先跟我走吧。”
。……
许笑笑坐到车上时,眼泪还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上一次哭,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还是因为拍戏,剧情需要她哭。
但要问她动真感情的黯然泪下,是何时?在何地?为何事?她就记不清了。
开开心心的不好吗,流眼泪伤神又伤身,最划不来。
这是她好多年前说过的话。
第一次挨过父亲的打之后,她就想清楚了,许家的那些破烂事,到她这儿不能翻天不准覆地,许家的那些人也别想在她这儿撒野逞凶。
总而言之,那一家人根本不值得她动感情。
流眼泪,就更不可能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她被鄙弃被讨厌被排挤的事,不仅被人摆到了台面上,她还挨了打。
她不甘。
车还停在车库里,温淮安看着仍在啜泣的人,平静的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平和,冷静,既没有宽慰的话,也没有安抚的词。
但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丝不忍的情绪。
“其实……你之前都说对了……我这个人,”许笑笑抹了把泪,“我这个人缺乏亲密关系。”
“我觉得……我活到这么大,好像做什么事都在被人否认……”
“以前不觉得,现在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许笑笑想遏制住抽泣,但泪珠不听使唤,一颗又一颗的往外冒,“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网上被人骂,家里被人骂,刚刚——”
刚刚,还被亲生父亲当众扇了巴掌。
她一想到这儿,就再次哽咽起来。她不明白,她的身上也流着许旺东的血,为何自己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她年幼时想不通。
如今还是想不通。
许笑笑用手捂住眼,眼泪太多,她就用口罩擦起来。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在她体内冲撞、翻腾,以至于最后都幻化成眼泪喷涌出来。
温淮安从中央扶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那你觉得——你是真的有问题吗?”
许笑笑接过纸巾,沉默中,竟觉得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急着否定自己。”
一双通红的眼看过去,定格在温淮安的脸上。许笑笑心头一热,眼泪唰的一下又涌了出来。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
她看着他,心脏似乎有片刻的暂停。她一直以为,成年人的世界是无需慰藉的。有的,只是竞争,无休无止、没完没了的竞争。
她妈妈说,她要与那四姐妹争。
五哥说,她要学会与同行争。
猛仔说,她要和一同走红毯的人争。
甘菊说,我们要和更年轻的人争。
又或者,有的,只是诅咒与被诅咒的关系。
黑粉说:糊穿地心的人,怎么还不退圈?
黑粉又说:看到她的脸就恶心,整容也挽救不了那张野种脸。
黑粉还说:小三的种,以后肯定也是当小三!汶川地震,就应该震死她和她妈!
许笑笑以前和猛仔开玩笑,说黑粉的那些话又不是当着她的面说,隔着屏幕的键盘侠,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她现在才明白,其实真的有。
那些话的杀伤力就和今晚的感受一样,以为可以潇洒的不在乎,其实已经伤到了筋骨。
逼仄的空间,将哽咽声放大了。温淮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收回目光,将车开出了地库。
魔都的夜很美,白昼的喧嚣换成了暮夜的妖娆。
日月更迭中,两种美轮番登场,像两个美人在竞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夜幕降临后,有人开始做梦,有人却在造梦。
许笑笑老说自己就是给人造梦的,演员嘛,情绪价值的提供者。
但她的情绪却在今晚崩溃了。
月色下,温淮安的车开的很慢,因为不确定目的地是哪儿,他们就在闪着霓虹的主干道上兜起了圈。
道路两旁是一排法国梧桐,树干和树枝上都装饰了小彩灯。许笑笑看着倒退的街景,渐渐止住了泪。哭是哭痛快了,人却彻底沦为了酒精的俘。虏。
她和身旁的人说起自己的童年。
讲起许旺东第一次扇她肩胛骨的狠劲;讲起第一次去许家时的局促;还讲起小时候许雪学着大人的口吻,骂她“小。逼养子”的模样。
童年的记忆在这一刻跟泄洪似的往外涌,她以为那些画面早都模糊了,原来已经扎进了肉里。渐渐地,她的思绪飘散起来,逻辑混乱,舌头打架,最后没了声。
温淮安看过去时,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
夜变的更深了,路灯探不到的地方就是漆黑一片。一辆黑色轿车驶进了位于市中心的一片住宅楼。车身停稳、熄火,主驾上的人转头,做最后一次尝试:“许笑笑。”
依旧没反应。
对方已进入深睡眠,呼吸均匀,气息平稳。唯有一双眉还皱着。
温淮安下了车,犹豫着是背?还是抱?他想起他参加过的一场婚礼,男人将女人横抱,是一种极其亲密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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