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程求知倏地瞪大眼睛。
陆停颇为不解地看着他的反应。
“殿下之前大病一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程求知硬着头皮低声劝道,目光落在湖面上若隐若现的一点倒影中,凤冠玉簪,隔壁之人,不言而喻。
他原本说话极慢,可过了一个呼吸间,态度越发自然,话锋一转,也紧跟着可怜兮兮地说道。
“殿下今日委屈几分,毕竟回京不易,今后徐徐图之即可。”
语气之凄惨,简直闻者落泪。
温爱就也跟着揪心起来。
“是这个道理,走吧。”陆停停顿片刻后轻声说着,淡定自若,又带着难言的叹息。
程求知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如何入宫?”
“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多不过是再被骂而已。”陆停闲情逸致地开了一个玩笑。
北风卷地,雪寒侵骨,倍感凄凉。
温月明眉心一蹙,突然对着温爱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两根手指头做出走的姿势。
两人目目相对,温爱呆了片刻,吓得连连摇头。
温月明威胁地扬了扬眉,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不由分说直接用力揉了揉他的脸,揉乱他的头发,闭眼歪头,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最后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温爱万万没想到温月明竟敢如此大胆,一个踉跄后猝不及防出了遮掩的假山后,幸好扶住假山这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自度。”程求知惊讶地扭头,对着他的突然出现的异样视而不见,只是笑脸盈盈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温爱顿觉拥促,但还是顺势靠在墙壁之上,把那个捣蛋精挡在背后。
“刚在这里赏景,不小心睡着了。”他抹了一把脸,小声说着。
“梅点缀琼枝腻,府中美景八分在水木之中。”程求知温和说着。
他一向爱笑,说起话来斯斯文文,进退有度,只觉让人如沐春风,完全忘了此刻的尴尬。
温爱果然放松了心情,目光自一侧沉默地太子殿下扫过,随后不好意思说道:“我刚在这里小憩了一会儿,无意打扰两位。”
程求知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手指微动,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是我们打扰自度了。”
温爱还没说话,就感到一根小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腰。
——这是催他快点。
他心里气急,但脸上不敢露出一丝异样,只是故作惊讶地看向一侧的陆停,可定睛一看竟然发现陆停的视线落在他腰侧的方向,顿觉不对劲。
那角度的墙后就是他妹妹。
“殿下。”他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行礼说道。
陆停温柔无害地笑了笑:“温郎君。”
温爱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见他脸色淡然,只当自己是多心了,便忙不迭进入正题:“刚才无意听到殿下和师兄说话,想来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程求知瞧了太子一眼,却见他眉眼低垂并不准备说话,只好低声说道:“这,不知自度打算如何。”
温爱咳嗽一声,慢慢吞吞说道:“我妹妹今日回家为母亲祝寿,不如你们在我府中静待一会儿,等她用了午膳再一起回去。”
程求知眼皮子一跳,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不如找个借口,借个马车也行。”
后面的温月明无声地捂着脑袋。
程求知见陆停侧首看他,连忙端手,正儿八经说道:“今日不是师娘生日吗,怎么好耽误娘娘和师娘团聚。”
温爱并未察觉出异样,只是认认真真地解释着。
“是怕府中之人的马车也会有人追踪,娘娘身边都是自己人,你们若是被人知道出宫,有心人自然会猜到温府,不如一劳永逸,坐我妹妹的车回去。”
程求知为难地搓手,心知是这个理,目光忍不住看向太子。
陆停颔首,轻声说道:“那便劳烦母妃了。”
——这声母妃也太顺口了吧!
——殿下不会是故意的?!
温爱和程求知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僵,对视一眼后,各自移开视线。
假山后的温月明扣了扣下巴,莫名觉得这话奇怪。
他声音实在是好听,尤其在这个逼仄空荡的环境中,越发显得似海深沉,让人沉心静气。
“先生,你先随温郎君走吧,我想在这里站一会。”
温爱心中咯噔一声,咳嗽一声说道:“哪有让客人独自一人的待客之道,我陪殿下一起,且府中设计颇为复杂,殿下恐不认路。”
陆停背着手,朝着温爱走了一步,看架势似乎是想要绕道后面一处空穴中。
温爱一颗心瞬间要跳出喉咙,就连程求知也不由握紧一侧披风。
温月明心如死灰地贴着墙角,耳边是衣裳摩擦的细碎声音,眼睛已经开始往湖里瞄去。
“殿下。”温爱颤颤巍巍出声。
陆停当真站住。
“我母亲宴会也要开始了,这……”
温爱绞尽脑汁,终于扯出一个理由,犹豫说着。
“这耽误不得,老师若是知道你们迟到了,怕是要生气了。”
程求知恍然大悟,担忧说着。
“是是,是这个理。”
温爱心底倘泪,真情实感地连连点头。
陆停站在原处,修长的脖颈微微侧去,漆黑的裘绒簇拥着脸颊,越发显得下颚精致。
他长得极高,头顶的阴影落在他唇角,让他在温柔无辜之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深沉。
一时间,洞穴中极为安静,只剩下那阵不知情的北风大大咧咧地穿过。
温月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只觉得这个走向不对劲,眼尾朝着外面看去,只看到那道消瘦的倒影落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
他是这么近,只要再走一步,就能完完全全看到她。
温月明眨了眨眼,悄悄裹紧身上的披风,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
“是孤无礼了。”
沉默间,陆停眼波微动,转身行礼致歉,随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
温爱到嘴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回神后才发现额头都是冷汗,随意抹了一把,便匆匆追了上去。
温月明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不觉中把一侧的裙摆都揉皱。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温月明盯着三人的背影,小声嘟囔着,可惜她没空思考,因为花色匆匆来寻她。
“太傅寻您。”花色一板一眼说着。
温月明顿时苦着脸,小声说道:“在哪寻我。”
“书房。”花色觑着她脸色,更加小声地说着。
“那你快去把我娘叫来救我。”温月明眼前一黑,可怜兮兮地说道,“一定要快。”
花色连连点头,拎着裙摆就跑了。
温月明长叹一口气,脚步沉重地朝着书房走去。
幸好钱芸芸来得快,赶在温赴发火前,软绵绵地递上一盏茶,把温月明捞了出来。
“去和你哥哥玩吧。”钱母对着她眨眨眼,把人朝着门口推去,“你哥哥给你烤了小羊羔,快去吃吧。”
温月明哎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便是你太纵着她了,如今我叫她往西,她偏着给我往东。”温赴气不顺地教训着,这音量明显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好啦,不许你说她。”钱芸芸为他倒了一盏茶,柳眉轻蹙,带出一丝埋怨,
“她便是这个脾气,你明明最是清楚,当年我不准她入宫,是你非要如此,如今便只能受着了。”
温赴唇角微微抿起,眼尾扫了一眼语带怒气的夫人,口气倏地放柔,无奈说道:“她太聪明了,聪明过头的人一旦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钱芸芸看着他不说话,余怒未消的模样。
“我并无说她不好的意思。”他伸手,握着一侧夫人冰冷的手,顺势把案桌上的手炉塞到她手心。
“我是唯恐她走上歪路。”温赴彻底没了脾气,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她是你女儿。”钱芸芸侧首看她,柔声说道,“你教她多年,难道不知她虽非稳重之人,但心中一直有一杆称,她在宫内这些日子,可有让你为难。”
“你儿子可不上你女儿聪慧,自度资质平庸,你我皆知,胜在心性稳重悲悯,可月儿不同,她是聪明敏感的,不然当年也不会……”
钱芸芸不说话,想起往事,突然生出一股气来,瞪了他一眼,把手炉往他怀中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夫人,夫人!”温赴眼皮子一跳,连忙追了上去。
两人走后,书房顿时安静下来。
一片安静中,假山后探出两个脑袋。
温爱被人死死拉着不能动,奔溃又无语,板着脸教训着:“敢听父母墙角,你胆子也太大了。”
温月明眨巴眼,无辜说着:“没有啊,我是打算等娘一起去吃饭的,谁知道他们吵架了。”
温爱气急,拎着她的脖子,把人连拖带拉带走。
“少给我胡说八道,还有刚才叫我做的事情我做好了,下次再敢这样,我可不帮你了,爹说的没错,你在内宫本就不易,也该远离前朝之事。”
“人安排在哪里啊?”温月明反手,亲亲热热搂着哥哥的手臂,娇滴滴地问着。
她长相极为清冷,不说话时冷冷清清,高不可攀,可一旦撒起娇来,眉眼弯弯,便格外讨人喜欢,好似当真是仙宫的玉兔落在心尖。
温爱到嘴边的话不由悉数咽了下去,故作严肃地板着脸:“在我书房呆着,已经让人送了吃食过去。”
贵妃金安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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