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说。”
童念听得有些腻,咬着虾,闷头小声说:“又来了……”
人老了,特别爱追忆往事。
童志国扯了条湿巾擦着手上的油渍,不紧不慢,纤声细语地说:
“我还记得认识芳芳那天是头牙。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头牙就是农历二月初二,土地公的生日,我们这里要搞春祭唱大戏。”
“对。”路晓芳点头应承了一声。
“那段时间厂里商议着排一出吕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叔叔我当年就是梁山伯本伯。”
几人浅笑着应和。
“哇哦,那童妈妈就是祝英台喽?”董秋分托着腮帮子问。
“那倒不是……”童志国说:“演祝英台的那个女的忘了叫啥,反正不行,老惹我上火。”
童志国当年是厂里最有前途的业务尖子,也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脾气差劲。
祝英台一忘词,童志国就扯着嗓子训有没有脑子,本来忘一句愣是被吓得忘一段。
演出那天一大早,祝英台拉了杀手锏路晓芳过来彩排。
每次祝英台卡壳的时候,她就赶紧往小石板上写关键词提示。
有了这个王牌,祝英台不掉链子了。
童志国开始是被路晓芳的歌声吸引住的,祝英台唱腔不行,路晓芳在后台给她纠正。
幕布咧开一条缝,他看见这姑娘长得俊俏,瘦削的瓜子脸,柳眉大眼,两条黑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笑的时候就不好看了,矮矮瘦瘦跟个小病猫似的,一手指就能戳出个好歹来。
便是这样,他那天再也不敢吼祝英台了。
怕祝英台哭的时候吓着她,让她以为自己太蛮不讲理。
晚上正式演出的时候,童志国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他提前扮好了装,白面书生,宽衣广袖,仪态万千地溜到路晓芳面前,假装找不到别人帮忙,随口跟她说:
“小妹儿,我这戏服带子不会系,你能帮个忙不?”
演出最大,路晓芳欣然应允。
他乍着膀子,让路晓芳环住他的腰,整理那条绣着蝴蝶纹样的腰带。
“这样行吗?”
“太紧了。”
“这样好点?”
“又太松了。”
这辈子没那么死皮赖脸过。
终于调整好了,干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童志国理着帽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你唱那么好,怎么不上场呢?”
“我不想上。”有点倔。
童志国垂眼去打量了她的穿着,说朴素都太委婉了,那是真寒碜。
衣襟和裤脚都是用针线别好的,挂在她瘦弱的身体上,看得出是别人的旧衣服,长一截放一截。
不上场肯定是买不起戏服。
那时候厂里流行穿解放鞋,有钱的女孩子都穿小黑皮鞋,她穿了一双手工做的黑布鞋,上面用蓝线绣了青花鱼纹,算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这鞋面是你绣的?”
“嗯,照着我叔家的花瓶绣的,好看不?”
“好看。不像那些大红大绿的牡丹那么俗气。”
听他这么说,路晓芳又露出了笑容。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隽秀的心思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也是最珍稀难得的。
当晚,观众们看了一场磕磕绊绊的戏。
梁山伯不好意思骂祝英台了,他忘词的次数也不比人家少,也不知是怎么了,对着祝英台就是唱不出那些缠绵悱恻的话。
倒是忙坏了台下的路晓芳,举着小石板给俩人提词。
童志国这才发现,她不仅心灵手巧,还聪慧得很,连他的台词都一并记了,跟以前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后来童志国找人打听,知道她叫路晓芳,现在在厂机关幼儿园里当老师,顶替的是她父亲的职工名额。
母亲早亡,父亲又刚走,跟着叔叔婶婶过,想也知道没什么好日子。
一针一脚,点下万般相思。
童志国骨子深处的柔情,如春蚕吐丝,绵延不绝,看见人发喜糖,脑子里都是那个被苛待的姑娘。
再后来,听说她被婶婶安排跟区长有小儿麻痹症的儿子相亲,这混不吝直接就找上门去了,把她堵在墙角说:
“跟我吧,保准比跟着那个跛子好,他爱打人。”
路晓芳被吓得哭都不会了,心说看你这样更爱打人,听说你二十大几了还没定下来就是因为打跑了好几个。
童志国见她不松口,知道她忌惮刻薄的叔叔婶婶,又软声说:
“嫁妆我给你出,彩礼你自己拿着。我要是对你不好,你靠自己也能过。”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做了反叛的事。当然对于路晓芳来说,可能只是矬子里拔高个。
那些料定他们凑在一起不会好的人,最后都大跌眼镜。
这一点上男女都一样,最怕感情里掺杂了怜惜。
童志国性格暴戾,但是从不对路晓芳大呼小叫。
他对她的感情如父如兄,比单纯的爱人宠得更甚。
路晓芳没娘家支撑,他就活成了她的后盾,她的全家人。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第111章 祝你们求仁得仁
董秋分听完,眼泪都刷刷流了下来,连廖云丞脸色都有些动容,端起酒杯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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