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芷和孟氏去了附近的暖阁，两人坐下后，安芷让冰露开了一点窗，透透气。
    孟氏拨弄着手里的茶盖，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裴雪进宫的事，是真的惹急父亲了。可这会把大房逐出族谱，岂不是会让皇上觉得咱们家不尊敬？”
    “所以父亲没有让人立刻开祠堂，而是说让裴钰先回来。”安芷喝的是参茶，入口微微苦涩，再慢慢回甘，“父亲肯定不会急着马上开祠堂，咱们等着他们商量就行。至于皇上，他下了这样的旨意，已经算糊涂了，一次糊涂没关系，可多了，就要想想他还没亲政呢。”
    说糊涂已经是场面话了，不然都可以说昏庸。给在孝期中的下圣旨，就违背了礼法。
    而且眼下的晋朝，虽说世家不如几百年前的诸侯有势力，可在朝堂上，世家手握的权力也能撼动一方。不然先帝在位时，早就抄了裴家。
    落在皇上手中的权力确实大，但这个“大”，是要受到世家掣肘的。
    再加上当今皇上还没亲政，连那个“大”都没有，更别说抬手灭世家。
    所以小皇帝本着挑拨的心思下圣旨，裴怀瑾也能硬气的回击。
    安芷与裴阙成亲后，才渐渐懂真的底气是什么。
    就像现在的李氏一样，她心里是非常不愿意离开裴家的，毕竟有裴家在，就算大房和四房再不和睦，等大房被外人欺负时，裴阙也要出面解决。
    可出了裴家后，就要裴钰自立门户。若是裴钰有个一官半职还好说，可裴钰不仅没有官职，还要丁忧两年多，一个白身，又如何撑起门楣？
    孟氏轻声叹气，“大嫂这次，真是把自个儿算计到阴沟里去了。宫里的日子哪里就好了，不过是外头人看着尊荣，可冷暖只有自个儿知道。偌大的皇宫里，就皇上一个男人。”
    说到这里，孟氏颇有感触，“我痴长弟妹十几岁，这辈子过了大半，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亲手把夫君送到别人床上的感觉，也希望你能永远不懂。不说宫里那么多女人，就是普通人家的后宅院，那么多女人的日子，都有诸多的不满意。”
    安芷看孟氏的眼里划过一抹愁绪，想到外人都说三哥和孟氏琴瑟和谐，可这会看来，孟氏心里也是有怨言的。倒也是，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夫君呢，外人看到的贤惠，不过都是做面子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很快翠丝来了，说家里的几位爷都回来了，让两位主子过去一趟。
    等安芷和孟氏到老爷子院子时，裴阙三兄弟都到了。
    安芷默默走到了裴阙的边上，和大家一起看着坐在床上的老爷子，等老爷子发话。
    裴怀瑾的视线在一家子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杏眼含泪的李氏母女身上，“让你们回来，应该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事我没有要和你们商量的意思，既然大房坚持要让裴雪进宫，那就趁早断了关系比较好。”
    放以前在朝为官时，裴怀瑾绝没有现在的好语气，直接让人把裴雪关起来，再禁足李氏。可人年纪大了，就越容易回忆往事，也就愈发感性。
    李氏摇头说了个不字，但裴怀瑾很快就抬手，示意李氏闭嘴。
    “等裴钰从老宅回来，咱们就签文书。”裴怀瑾道，“下个月初，再开祠堂递交文书，拖个十天半个月就行，既然离了心，我也不再强求做一家人。行了，我都说完了，除了四房的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二房、三房是庶出，在父亲跟前，他们打小起就没多少话语权。加上这次李氏办事不靠谱，要拖累全家，就是往常最爱挑事的许氏，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李氏跪在地上不起来，可裴怀瑾是铁了心的下决定，所以李氏最后是被许氏和孟氏架出去的。
    屋子里只剩下裴阙夫妇后，裴怀瑾瞥了眼床沿的椅子，“话有点多，坐下说吧。”
    裴阙扶着安芷坐下后，确认道，“父亲真想好了吗？这样会不会被人说太绝情了？”
    “不然呢？那你给我一个更好的法子？”裴怀瑾本就生气，扯嗓子怼道，“我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在意什么虚名！”
    裴阙也就是意思意思，为的就是老爷子的一句准话。
    听到老爷子在叹气，裴阙再问，“父亲留我们下来，可是有话要吩咐？”
    “唉。”到现在，裴怀瑾知道许多事情都无法挽回，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等我百年后，整个裴家就要靠你们夫妇撑起门户了。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大房，等他们从裴家出去后，也就不是裴家的人了。我也知道，要求你们再顾着大房太过分。所以就一个请求，前程往事一笔勾销，只看以后的对错，行吗？”
    行吗？
    裴阙还是头一回听父亲恳求他，喉结滚动了下，微微侧目看了眼安芷，见安芷也在看他，点头道，“只要裴钰不再生事，我不会主动去招惹大房的人。但父亲，您自个儿的孙子，您是了解的。裴钰从西北回来后，看似与世无争，可真无所求的人生是不会拦着大哥不让下葬的。”
    裴怀瑾也懂裴阙说的，只不过是心里想着万一呢。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三个人都想了很多过去的事。
    安芷其实挺希望能和大房划清界限，再纠缠也是一种难受，但又如裴阙说的一样，事情怎么发展，可不是他们说了就行的。
    裴怀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安芷的肚子上，“我这辈子算是活够了，只希望你们能吸取教训，养儿得教好，不然就是上辈子的债。行了，你们也回去吧，之后还有的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