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骏也没有客气:“林之焕,邬兰英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勾结张家一道谋害死的?”
“草民冤……”
“不说实话就给我打!”
林之焕话还没说完,赵素就已经发话了。
后面的捕快亲眼见到了皇帝驾临知州衙门,这个时候哪里有敢不听话的?一拥而上,就把林之焕给压到地下了。
林之焕在他们面前就犹如砧板上的肉,不敢再耍滑头,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就白着脸出声了:“青天大老爷在上!草民不敢说谎,是——是草民,草民所为!”
“那程云慧之子的死,可是你背后下的毒手?”
“此事草民着实冤枉!邬家小子是个大活人,当时我那亲家也还在世,邬家旁支也没有人敢太过欺到他们头上,草民一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杀人,二来也不敢确定我那亲家是否会从旁支里过继子嗣,邬家小子与草民绝无相干!”
林之焕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还敢狡辩,再给我打!”
赵素一声令下,捕快们又一涌上去朝他落了棍子。
林之焕在棍棒之下却也不曾改口,哪怕打到晕了过去,也还是坚称自己冤枉!
一旁的邬家母女胸脯起伏,牙关早已咬得死紧。柳氏和已经苏醒了的李氏是早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林燮则怔怔地站在一旁,既没有看着地下晕过去的林之焕,也没有去看站在当场的任何人,他的牙关也咬得紧紧地,双眼里涌动着波潮,攥紧的双拳指节全已发白。
“好一双为人父母者,邬家的家产,就是你们行凶作恶的全部理由吗?如果是这样,你们该把我一起杀了,因为即使是你们抢夺来了这份家产,我也绝对不会要!你们应该把我杀了,把多来的不义之财交给一个愿意与你们同流合污的人!”
林燮佝偻着身子,望向地上的林之焕和李氏,喃喃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燮哥儿!”
李氏惶恐地望着他:“我是你母亲!”
“那又怎么样?”林燮看过去的目光里喷着火,“你杀了我的孩子!也许你们从前是我的父亲母亲,但从你们朝我的妻儿下手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我的仇人!我没有这样的父母,我没有!我要是再认你们当父母,九泉之下我该如何去面对我的孩子!”
第184章
林燮的声音响彻在这院落里。
听在旁人的耳里就像是雷鸣一般炸耳,落在李氏耳中,却像是刀子一样的扎心。她屏住呼吸忘了林燮片刻,随后就像疯了一般尖利地放声出来:“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要你们为我这样做了吗?我有说过想要夺得邬家家产吗?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如果我对邬家家产有非分之想,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孩子的事情而去误会兰凤?难道我会不知道拢络好她吗?你们敢对我使下这样的诡计,还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不会支持你们吗?!”
赵素皱眉看着怒吼中的林燮,说道:“你说这些话,是为了开脱你自己吗?”
林燮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望着她:“我不必开脱。我有罪。哪怕是家父家母没有染指过邬公子的死,对于邬家来说我也是个罪人。家父家母生养我一场,伤害吾妻之罪,我愿替他们服刑狱,以报养育之恩。”
“你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程云慧大步走出来怒斥,“你自己也说,他们是看着你不会支持才敢背后下手,那么如果不是你愚昧,不是你自以为是,他们的奸计也不会得逞!他们就是看准了你对凤姐儿没有那么信任,所以才敢下手!”
林燮紧抿着双唇,在她的怒斥之下未发一言。
赵素看了看激动到无法平稳情绪的程云慧,把目光转回林燮:“大当家的骂你真没骂错。
“是,你可能对这个阴谋毫无所知,但你在整件事情里真的有那么无辜吗?
“你不信任邬姐姐就罢了,但也没有人规定必须要信任自己盲婚哑嫁的妻子。但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你却连应有的尊重都没有给予!
“事情发生了,你选择的是冷落她,误解她,还跟外面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你是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而你那么做只是为了报复他吗?你不是!你只是把你对她的不尊重摆到了面上,你仅凭心中的猜疑就可以将妻子放在无所谓的位置,你可以随意地践踏她的尊严,带外面的女人回来给她难堪,你所谓的爱和重视都只是一个笑话!
“你的冷落,从头到尾只是在麻痹自己,你自认为是因为介意她害了孩子才会报复她,实际上根本不是,你只是在向她宣示着自己身为男人的权利!
“你是在用纳妾的行为告诉她,你是男人你是丈夫,你在夫妻关系中有了怨言,可以随意地选择发泄的方式,用一切可以让妻子难堪的手段来报复她!
“因为她是需要谨守三从四德的女人,她不能像你这样做,她只能独自苦闷,所以你的报复很有快感。你也得以无所顾忌的在她面前实行你的暴力。
“所以你的恶在哪呢?不是在于有没有参与谋夺家产的阴谋,而是在于你打着人品端正的口号,对妻子实施着无声的暴行。是你的推波助澜,把邬姐姐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所以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无辜呢?真正对邬姐姐实施伤害的人是你,使她从寒心到死心的人是你,不是你的父母亲!他们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邬姐姐从失去了弟弟,再到失去了孩子,我都不敢想象他那段时间有多么痛苦,而你却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往她的伤口上撒盐!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跟外面的女人养庶子庶女出来硌应她也是应该的!
“你此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斥责你的父母呢?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如果你从始至终都信任她,疼惜她,坚定地站在她身边,哪怕你父母不管不顾的还是要实行阴谋,邬姐姐那么聪明有主见的人,她会执意要和你合离吗?
“所以别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别说什么代替你的父母坐牢,那是你应该坐的!也许王法管不到你的头上,但是从道德上,你应该在牢里坐一辈子!”
赵素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几十口人都定住在当场。他们像是被这番话所震撼,久久都没有动弹。
林燮惨白着一张脸,早已经汗如雨下。他两眼空洞的望着赵素身后紧要着下唇流泪的邬兰凤,双唇翕了又翕,却始终没有成功吐出一个字来!
邬兰凤无声的抽泣变成了轻声的呜咽,到最后终于变成了放声大哭,她弯下身子,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剧烈抖动的双肩,就像瓷器一样脆弱,让人不由担心她随时就会碎成一地碎屑。
赵素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气,祈愿借此给她送去一点力量。
林燮深咽着喉咙,嘶哑声音望着蜷曲着身子蹲在地下的邬兰凤:“我是真的没有资格了吗?……是真的吗?”
邬兰凤没有言语。
他跪了下来,两只眼睁得大大的,像溺水的鱼一样反复地喘着粗气:“我从来没想这么多,我从来没想过你的不妥协,不服软,是因为问心无愧……阿凤……”
“不要叫我!”
邬兰凤一声怒吼,像避蛇鼠似的站起来退后。“你什么都没有想过,你怎么会想过?你唯一想过的只有我会做出你想象出来的恶毒的事!”
她的身子绷成了一张弓,紧咬的牙齿把下唇都已经咬出了血痕,隐忍许久的委屈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赵素看到一向大方端庄的她被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对林燮越发愤恨,同时心下又十分不忍,她走过去将邬兰凤揽住,一面大声跟知州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凶手都已经认了一部分罪了,你还不把他们都抓回衙门去严审?你是还想跟人家串通一气,让自己的狗头掉下地的时候声音变响亮一点吗?!”
知州回神,连忙招呼捕头:“快点把人押出去!把他们父子三个全部押走!还有柳氏!
捕快们再次一拥而上,将瘫倒在地的林之焕,早就已经放弃了白眼的李氏,还有旁边已经看呆了的柳氏,全部都押了出去。
最后来到林燮面前,将还跪在邬兰凤面前的他拖起来,也押着往外走了。
韩骏深深地看了一眼,才与知州一道走出门去。
第185章 跟朕在一起的时间
赵素等他们走了,然后与程云慧一道将邬兰凤送到了邬家。
才经历过大悲的女子神情恍惚,一言不发。赵素陪着坐了一阵,便走出来与程云慧道:“先让邬姐姐缓一缓,有话回头再说。大当家的也不要太伤心,偌大家业还得你带着邬姐姐一起撑着呢。”
程云慧点点头,吐出一口绵长的气:“犬子的死倘若与他们有干,那我便是穷极性命也要送他们上法场!还有我那可怜的外孙,——素姑娘,凤姐儿能结识您是她的福气。妾身这里也代她先向您说声多谢了。”
“大当家的哪里话,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女子,所以能够感同身受。”
程云慧深深点头,一直送她到门外,上了马车。
上了街之后,赵素与花想容道:“我们去衙门!”
韩骏先前跟知州到了林家,知州又吓成了那样,她猜想皇帝肯定去过衙门了。而这时候何纵和曾沛英应该也还在沧州,所以皇帝此刻十有八九就在衙门里。
……
“她是这么说的?”
此时的衙门里,皇帝已经在何纵下令僻出来的后院里坐下了。听完韩骏的回话,他就保持着盘腿在炕桌旁的姿势没有动了。
“纵然有个别字词的偏差,大体语句上是不敢有差错的。”
韩骏躬身说。
皇帝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过了许久才端起茶。
赵素来到衙门,很容易就通过站岗的侍卫找到了皇帝所在的院子,进门一看,何纵拢手立在门外庑廊下,曾沛英与知州都不见踪影。
赵素喊了声“何大人”,看他局促地背转了身,她笑了下,然后朝里喊着:“皇上!”
说完看到屋里的皇帝背对这边,便轻快地跳了进去。
“皇上,林家人都给抓起来了!”
皇帝把茶放下来,看了下韩骏。
帘下的韩骏如隐形人一样无声地出去了。
“看样子事情办得很顺利。”
“您都出面了,还能不顺利么?”没了别人,赵素就又走近了些,“我还以为您不打算出手呢,您都不知道刚才那知州有多老实,还有林家夫妇也没费什么工夫就把害死邬兰凤腹中胎儿的罪行交代出来了。”
皇帝扬唇:“那林燮呢?”
“林燮?”说到这个,赵素立时想起来,“林燮是不是您让人喊回来的?”
“那倒没有。朕只不过是让人把为了拦住邬兰凤和离,林家把柳氏都赶走了的事传到了他耳里。”
“那不还是您说的?得亏您想得周到,才让邬家母女出了气。您这回真是太好了,回去我一定给您做好吃的!”
皇帝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不觉也弯了唇。
“不是不想给朕做饭?”
“那是从前!现在您想吃什么我自然就给您做什么!”
赵素眼下看他别提多顺眼了。
皇帝浅笑。倒了杯茶推给她:“这满头大汗的,渴不渴?”
当然渴!赵素道了谢,双手接了茶,仰脖喝了。
溢出的茶渍染得她嘴角亮晶晶地,因喝水而鼓起的腮帮子就像两只小包子,而她半阖的眼睛,里头一点锋芒也没有了。
皇帝等她把茶盏放下来,问道:“林燮与邬兰凤之间,你认为问题出在哪儿?”
说到这个,那不是正是赵素这会儿想吐槽的么?
她顺势在他对面坐下:“当然是林燮的处事态度。我替邬兰凤不值,也替天下女子不值。”
“为何说到天下女子?”
“因为林燮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
皇帝微挑眉:“一般来讲,他被蒙在鼓里,并没有染指阴谋,明知道邬家情况如此,他也没有觑觎妻子的家产,可以说是个人品过关的人。”
“您说的那是做人的标准,这个跟我要说的没关系。我说的是他为人丈夫的标准。”
皇帝支肘:“说来听听。”
花月颂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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