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病了几日没下床,菱枝见她能自己起身,可不高兴坏了?
当即喜滋滋应了一声,回身无意中踢翻了锦凳,也顾不上扶,斟了盏暗香汤,眉开眼笑奉给徐琬。
“莽莽撞撞,不像话。”白羽哭笑不得,瞪了菱枝一眼,又回身细致地服侍徐琬。
徐琬抬手,纤长细指轻轻搭在白羽小臂上,由她扶着坐直,柔柔笑道:“别怪她,她也是高兴。”
葱绿衣料上轻轻搭着的葱白柔夷,未染丹蔻,指尖透着天然浅粉,如凝珠辉。
只匆匆瞥了一眼,白羽便忍不住心颤。
小姐生就这般容色,仿若清莲汲取水月灵气成了花精。
模样出挑且不说,还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音,说起话来,如春雨细敲花枝,清缓细柔不见一丝黏腻。
幸而长在徐府深闺,若是在寻常人家,早被有权有势的郎君抢了去。
徐家是金陵首屈一指的皇商,还有司礼监的陈大人撑腰,任小姐如何低调行事,自去年及笄起,上门求亲之人也是踏破了门槛。
老爷夫人把小姐捧在手心里,轻易不肯许人,拖了这一年多,料想亲事只在这一两年,也不知要便宜哪家郎君。
白羽抓起细水纱引枕,垫在徐琬背后,眸光无意中自她身前扫过。
却见她雪青色细绫寝衣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抹玲珑雪色。
白羽匆匆移开视线,耳尖微红,小姐又长开了些,甭管嫁与谁家郎君,定会被放在心尖上宠着的。
徐琬沉浸在回忆里,自是没留意白羽片刻的异样。
琉璃盏中,梅香幽然,徐琬蜷长的眼睫微微敛起,遮住眸中闪动的水光。
菱枝这傻丫头,也曾在冬日里跪在东宫,求太子妃派府医替她瞧瞧风寒,太子妃让菱枝在雪中跪了大半日,才允府医来替她诊治。
后来,她身上退了热,渐渐好起来,菱枝却染了风寒。
徐琬去求太子妃,连太子妃的面也没见着,只可怜了菱枝,生生折在东宫重重朱墙里。
清冽梅香混着香甜槐花蜜滋润着肺腑,将纷乱思绪冲淡了些,徐琬倚靠床头细水纱引枕,饮了大半盏。
久违的味道,是她夏日晨起惯饮的。
菱枝见她停下,忙把琉璃盏接过去,捏着帕子替她拭了拭唇角水渍,又笑嘻嘻出去取盥洗之物。
白羽则服侍她起身,蹲下身略抬起她秀气的足,替她穿上袜履。
徐琬浅笑着,看她们忙前忙后的身影,蜷长的睫羽微微湿润,幸得上苍垂怜,她们都好好的。
用罢早膳,府中女医照例过来诊视,细细探了探徐琬的脉象,唇角立时牵起喜气,笑溶溶去上房报平安、领赏银。
烈日炎炎,林中蝉鸣阵阵。
寒翠园中,遍植梧桐、翠柏、青竹,枝叶葳蕤,遮天蔽日,烈阳照不进来,倒是清幽。
太湖石边生着数丛萱草花,翠叶黄花,被一双白皙纤袅柔夷采了去。
徐琬乌发如墨云,鬓边仅别着一支碧玺镶宝石蝶恋花簪,捧着新折的萱草花,往上房走去。
黄艳艳的花簇中央,细长丝蕊迎风颤颤,白羽擎着一柄油纸伞遮在徐琬头顶,只觉这新开的萱草花竟不及自家小姐半分花容。
刚步入院门,徐琬便顿住脚步。
这会子,原是阿娘刚见完府中婆子、铺面掌柜的时辰。
通常那些婆子还会多留一会儿,在阿娘面前说笑讨巧,最是热闹。
今日却静得出奇,院中仆婢不知去了何处,一个人影也无。
门扇里传来压低的私语声,一个字也听不清。
徐琬扫了一眼庭院,只见墙角花树的枝叶修剪了一半,树下杂乱的枝叶还没来得及清扫,上房鲜少有这般没规矩的时候。
思量间,徐琬冲白羽摆摆手,示意她退至院外等候,自己则捧着萱草花,款步往院里走去。
她脑中默默盘算着南巡的圣驾抵达金陵的日子,心口倏而揪紧。
前世,她入东宫,成为良媛,其中莫不是还有爹娘的谋算?
不可能!
徐琬暗自摇头,捧着萱草花的皙白细指,下意识蜷起些许,攥入掌心。
爹娘素来疼她,不会放着金陵诸多世家正妻之位不选,偏要她入东宫为妾。
可眼看着圣驾将至,本该忙着应酬的爹娘,此刻挥退左右,在屋里所谋何事?
“你说的这些,为夫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徐信嗓音低缓沉稳,他拉过苏兰烟的手,“兰烟,圣驾将至,幕后之人须得徐徐查之,当务之急,是将这两件事先压下去,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徐琬立在墙边,侧耳贴着窗纱一角,闻言心惊不已。
什么风声?什么幕后之人?
有人要害他们徐家?
徐琬身形一动,乌亮墨瞳,微微瞠起,发间花簪上的金丝蝶跟着颤了颤。
所以,她前世被引去太子身边,污了清名,不得已随太子回东宫,会不会就是被这个幕后之人害的?
正思忖着,屋里一道柔婉嗓音传来:“老爷说得极是,你心里有数便好,只可怜琬儿,足不出户却祸从天降。”
说话间,苏兰烟嗓音多了一丝哽咽凄婉:“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替琬儿定下亲事,省得被人这般坑害,往后谁还敢来说亲?要不,趁圣驾来之前,先把琬儿的亲事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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